周氏忙站起來福了福身,“迴太夫人,長……惟生還未正式定親。”她的手腳都在發抖。


    太夫人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又突然歎了口氣,“坐吧,我又不吃人,怕什麽!”


    何氏麵露驚異,周氏則是一抖,麵帶怯意地迴頭看了看丈夫,見他微微頷首,才慢吞吞地坐了迴去。


    太夫人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把蘇惟生姐弟三人喚上前。


    她牢牢握住姐妹倆的手,見一個清雅一個明豔,蘇惟生亦是豐姿俊雅的翩翩少年,舉手投足也頗有章法,餘光再瞥見明顯坐如針氈的蘇正德,眼底一道水光倏忽而過。


    隨後褪下手腕上的兩個羊脂白玉雕絞絲紋鐲子放到姐妹倆手裏,


    “今日出來得急,這是給你們的見麵禮,”


    說著又看向蘇惟生,“你的,迴頭再讓人送來,正好最近得了幾塊上好的鬆煙古墨,適合你們讀書人用。”


    那鐲子一看就貴重,姐妹二人不敢收,何氏忙道,“太夫人,這可使不得……”


    太夫人微微一笑,“這點東西不算什麽。倘若傳出去,讓人知道老婆子見了小輩連個見麵禮都拿不出來,豈不令人笑掉大牙?”


    何氏一想也對,羊脂玉不易得,對定國公府來說卻隻是尋常物件,想到幾個月前初次見蓉姐兒兄妹時,給的那對紅翡滴珠耳墜也不是凡物,便放下心來含笑道,


    “還不謝過太夫人。”


    姐妹倆這才將鐲子握在手裏,齊齊屈身道,“多謝太夫人!”


    蘇惟生也拱手,“多謝太夫人。”


    餘光一掃,卻見龍鳳胎麵上甚是不平,蓉姐兒的目光死死釘在蘇沁的手上,蘇茂訣見狀忙暗地裏拽了她一把。


    太夫人恍若未覺,輕輕頷首,“自去玩吧。”便不再理會他們,自顧聽著何氏同雲嬤嬤說話,偶爾接上一兩句。


    巳時一到,蘇正文祖孫三個與莫氏便帶著下人捧了東西進來,親自交到雲嬤嬤和另一個大丫鬟手裏。


    頭一個托盤上放著戒指、鐲子、耳環各一對、項圈一個,皆是純金所製。


    太夫人掃了一眼,“蘇太太有心了。”這做功雖比不上內務府,卻也算上等,應是在京城數一數二的首飾樓裏打的。


    莫氏滿臉堆笑,“太夫人謬讚了,謬讚了。”這門親事是太夫人保的媒,她就是想怠慢,丈夫也不肯哪!


    雖然打這幾樣首飾費了不少銀子,讓她很是肉疼,但何氏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定國公府滿意了,往後結親高門還是難事嗎?所以這份定禮莫氏準備得的確很有誠意。


    後麵的人捧的是大八件的點心,均裝在紅漆描金的捧盒裏,看這樣子,也是花了重金打造的。


    太夫人與身後的下人們目中都多了幾分滿意——看來這蘇翰林還是有些家底的。


    蘇家的確不缺銀子,一百多年來,族長這一支子嗣不豐,又勤於經營,產業便代代相傳,直到蘇老爺這一代,才生了三個兒子。


    蘇正良中進士後,蘇老爺便作主小規模分了一次家,即便長子占了大頭,蘇正文得到的產業也不容小覷。


    蘇惟琛之所以沒在京城買宅子,是覺得早晚要外放,倘若像他大伯父那樣一去就是三十年,買來放著幹什麽?賃出去?他們又不缺那點銀子。


    不過等蘇茂謙定了親,蘇惟琛就準備讓莫氏著手看宅子了——總不能三年後娶親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吧?


    太夫人一行人帶著定禮離去,蘇家人略坐了坐,便準備出門迎客了。


    周氏略帶擔憂地看了丈夫一眼,“走吧,今日還有的忙呢!”


    蘇正德還有些愣神,“啊……那我跟長生……先出去了。”


    蘇茂謙是小輩,來參加定親禮的除了何家這門姻親,就隻有蘇惟琛夫妻的好友知交,以及蘇正良夫妻友人家中的小輩,並不用蘇正良兄弟幾個做長輩的迎送,倒還輕鬆。


    倒是蘇惟生跟著蘇正良,著實認識了不少人。


    這位族伯五官與蘇老爺有三分相似,看似不苟言笑,實則平易近人,言談之間沒少表示親近之意。


    蘇惟生收了一圈表禮下來才發現,今日這定親宴,怎麽看怎麽像是國子監和翰林院的聚會!來的不是翰林,就是蘇正良的下屬,國子監的博士、助教啥的。


    聽說他十二歲就中了秀才,幾位博士紛紛出題考校,還是蘇惟生念及今日的正主是蘇茂謙,輕輕鬆鬆應答完就找了個借口想避出去。


    但饒是如此,眾小官兒看他的那個眼神也是如饑似渴,尤其是何氏娘家的一位兄長,翰林院侍讀學士何大人,眼裏都冒了綠光,恨不得立即把他搶迴家那種。


    老爺子摸著胡子笑眯眯地問,“阿生可定親了?”


    蘇惟生著實有點尷尬,心道這種事他怎麽好開口?當然得長輩來迴答。


    蘇正良知道舅兄家裏還有幾個適齡孫女,不由撫額,“舅兄,惟生已有親事在身。”


    心中卻在腹誹,當初就是在一場宴會上盯上了老夫,如今又盯上了老夫的侄子,舅兄你還敢不敢再雞賊一點!除了蘇正賢那個無恥之輩,這可是他們蘇家三代以內天分最高的孩子!


    “這樣啊……”何大人滿臉遺憾地住了口。


    看得連先前對蘇惟生愛搭不理的蘇茂訣也不敢再露出倨傲之色,迴頭對蘇正德夫妻的態度都恭敬了許多。


    蘇惟生硬生生打了個寒顫,忙做出靦腆的模樣借口更衣,退到外頭的廊下坐下來,才狠狠鬆了口氣,暗自嘀咕道,


    “乖乖,這京城人也忒熱情了些!不就是個小秀才麽!”


    “噗嗤……”


    蘇惟生循聲迴頭,卻是方才席間一位的一位少年公子,“陸公子怎的也出來了?”


    這位正是前幾日詩會上見過的那位陸翰林的次子,名喚陸徹,今年十六,也在國子監念書,與蘇茂謙交情還不錯。


    陸徹相貌平平,同陸翰林不大相像,但一身溫潤的氣質與其父如出一轍,聞言笑道,“傅兄他們拉著阿謙鬧個沒完,我出來醒醒酒。”


    說著打趣道,“蘇賢弟很受歡迎嘛!”


    蘇惟生訕訕一笑,“陸兄就別打趣我了。”


    陸徹想起他先前的自言自語,搖頭道,“蘇賢弟莫要太過自謙。如你所說,對在場的大人們而言,秀才功名的確不算什麽,但賢弟忘了你的年齡。”


    十二歲中秀才,還是廩生,這天資放在整個大魏也得算上等。隻要有名師指點,日後中進士是必然之事,再看蘇祭酒的態度,對這個堂侄也極為重視,任其荒廢學業是不可能的。


    再從衣著上來看,家底應該也還不錯,自身又穩重踏實、風度翩翩,過些年怎麽也不至於長殘吧?在家中女兒多的低階官員眼裏,這種小書生受歡迎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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