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惟生在聽律法課,經過最初的釋義階段,曲夫子已開始用條例結合案情講課,學子們大都聽得津津有味。


    自九月以來,那夥江洋大盜的事不是鬧得沸沸揚揚麽?就被這位夫子拿來做了案例講解。


    不過那夥兇徒殺了那麽多人,個個都是必死無疑的,這就是《刑律》中所說的“情節嚴重、案情屬實、無須異議”的案件,在追捕途中若遇頑強反抗,可當場殺無赦的那種。


    另還講了勾結、窩藏之罪,比如清和鎮李家以及丁威等十三個護院。


    當然,如今這些人都沒落到什麽好下場。隻是另外的八人仍在逃匿,也不知何時才能歸案。


    蘇惟生想到這一點仍是難掩憂色。


    不想就在當日下學後,杭知府就讓人叫了他過去,


    “你看看這個!”


    蘇惟生狐疑地接過來,忍不住心中一喜,這是總督衙門發下來的公函:


    命令杭知府立即著人押送相關人犯前往南陵——在逃的八名兇犯都抓到了,其中一個因頑抗拒捕已被當場誅殺,其餘人都被押解上路了,不出十日便會抵達南陵郡。


    “此事還多虧了嶽千總!”嶽千總正是嶽西池提過的四堂兄。


    蘇惟生若有所思地點頭,那八名逃犯都是在河中一帶被捕的,雖有蘇正武夫妻的江湖朋友提供消息,嶽千總也的確出了不少力,


    “大人,可知死的是哪一個?”


    杭知府搖頭,“不知,不過領頭那個叫什麽龍的,總督大人聯係上北原那邊的官員,倒打聽到了不少事。”


    “哦?龍哥是北原郡人?”


    “不是。”


    卻也不遠,隻是北原郡的官員來信說,十幾年前東北那一帶也出過一夥類似的山匪。


    那些人與南陵郡這夥不一樣,盤踞山林,專門打劫過路行人,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後來被朝廷派兵剿滅了。清點人數時才發現逃了個最為兇殘的二當家。


    那位二當家有個綽號“過江龍”,隻是他當時長年戴著麵具,除了那幫山匪的大當家與三當家,誰也沒見過他的模樣。據說身形魁梧武藝非凡、以一擋十也不在話下。


    那會兒大當家與三當家當場就被格殺,“過江龍”便就此失去了蹤跡。


    杭知府歎道,“如果真是那人,就不奇怪了。遇上這個龍哥,王癩子兄弟十個也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原本隻是劫點小財,到那位龍哥手裏搖身一變,就成了無惡不作的兇殘路匪,現下小命也快沒了!


    蘇茂謙身上那兩道蜈蚣一樣猙獰的疤痕、許叔與阿福血肉模糊的屍體在腦中一閃而過,蘇惟生漠然道,


    “路是自己選的,難道當初他們說不幹,龍哥還能握著他們的手去揮刀殺人不成?”


    杭知府失笑,難得溫和地道,“你啊,人既已抓到了,處置不過是早晚的事,何必執著於此?年輕人還是把心放寬些。”


    蘇惟生也不禁一笑,“晚輩明白。”


    若不是知道蘇家關心這事,杭知府何必在百忙之中抽空告知呢?剛生出點感激之意,就聽杭知府沉聲道,


    “鈴兒今日在你家用晚飯是吧?記得早些把人送迴去!要是晚了,老子打斷你的腿!”


    得,感激啥呀,迴家吃飯去!


    蘇沁蘇瀾兩個跟在杭氏身邊學理事,也是有休沐的,杭氏說了,


    “府學上八天都要休兩天,你們姐妹倆是來幫嬸子忙的,自然也不能一個勁兒地壓榨使喚,咱們也跟府學一樣,留兩日迴家歇一歇。”


    每逢休沐,連林鈴也會跟著過來,不待上一整日就不肯迴家,氣得杭氏常在私底下跟王媽媽抱怨,“兒大不由娘!”


    林鈴在蘇家也不做別的,就是跟兩個姐姐一道看看書,做做針線,亦或者去莊子和鋪子裏逛一逛。


    有時周氏也會去,還別說,這丫頭跟著周氏還認識了不少田間的作物,至少現在不會把韭菜認成蘭花了。


    林鈴羨慕蘇沁蘇瀾長得像,軟磨硬泡地做了好幾套款式花樣相似的衣裳,姐妹三個穿著一道出門遊玩。


    旁人咋一看,還以為蘇正德家有三個女兒呢!


    胭脂鋪子已開了兩個多月,聽蘇沁說頗受府城大戶人家女眷的追捧,盈利還不錯,蘇正德夫妻也漸漸安了心。


    蘇惟生打算好了,等蘇正德的腿徹底痊愈,就再弄個糕點鋪子什麽的讓他打理,那些方子裝在腦子裏這麽多年,不用不是白瞎了麽。總不能幹等著京城那邊的迴信,自家就不過日子了吧?


    對此蘇正德十分樂意,“你爹我還年輕,可沒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地步!”


    行吧,一家人商量一番,幹脆又在城外買了個小莊子,田地不多,也就三百畝,統統交給他爹管著。


    縣城畢竟遠了些,果子米糧這些倒好說,如白菜青菜這樣尋常吃用的菜蔬,以及宰殺後的雞鴨什麽的,送過來已經不新鮮了。還是就近置些田地種著養著,總好過日日去外頭采買。


    雖然對如今的蘇家來說,日常用度已不算什麽大錢,但用周氏的話講,


    “能省一文是一文,總不能乍然有了銀子就大手大腳地花個精光吧,也忒暴發了些!再說以後長生娶媳婦兒、兩個丫頭的嫁妝哪樣不要銀子,多置些地,以後給丫頭陪嫁也好啊!”


    嗯,周氏沒什麽見識,說出來的話也淺顯,道理卻是不缺的,一家子都深以為然。


    也正是因此,林鈴對這個沒什麽長輩架子的嬸子也很喜歡,時常在做針線的間隙跑到周氏跟前聽她說古,講一些鄉間的趣事。


    這就導致她一迴家就是嬸子長嬸子短,聽得杭氏心裏更酸了,三天兩頭跑到自家嫂子麵前抱怨。


    萬氏覺得好笑,“先前擔心人家出身太差,與鈴兒處不來,這會兒又來吃醋,哪有你這麽當娘的!”


    杭氏歎了口氣,“這不是先前沒想到麽!眼見鈴兒一顆心都掛在惟生身上,我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萬氏笑道,


    “你三哥的眼光何曾有過出錯的時候?就好好把心放在肚子裏吧!不過有句話你說得沒錯,鈴兒畢竟大了,這沒名沒分的成日往蘇家跑也不像話,畢竟有兩個半大小子在呢。要不還是早日把事情定下來吧?”


    杭氏懵了,“定下來?可兩個孩子翻年才滿十三,要是傳了出去,還當我們鈴兒嫁不出去呢!”


    萬氏覺著也有道理,


    “那就兩家先透透口風把事情說定,等鈴兒及笈再正式定親。蘇家小子雖隻是個旁支,自身卻著實不錯,府城裏好些人家都動了心思在觀望,見那孩子與君諾走得近,還有幾位誥命把話遞到我跟前,都被我迴了。以他的年紀,就算十年之內中舉也不算晚,許多人家還是願意讓庶女下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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