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小栓小柱兄弟隔了半個多月才迴府城。


    來迴話的是小栓,


    “我們沒有找民居。城南那邊有一處荒僻的廢宅,兩個人都被綁在那裏,聽說……從前鬧過鬼,沒什麽人敢去。小柱在那兒看著呢,少爺,您看……要不要換個地方?”


    自家少爺是個讀書人,讀書人膽子都不大,萬一嚇著了……


    瞥見小栓小心翼翼的樣子,蘇惟生哭笑不得,“不必了,帶我過去吧。”


    鬼神之說麽,便是從前不信,有了兩世為人的經曆,也不得不信了。不過能有什麽好怕的呢?難道還能可怕過人心麽?


    兄弟倆知道自家少爺誠心折騰蘇老頭父子,便沒將兩人鬆綁。每日隻喂些清水,飯也不給吃,尋常都把嘴堵著,如廁也是讓他們就地解決。


    所以蘇惟生這一去,見到的就是兩個蓬頭垢麵渾身惡臭的乞丐,不由哼笑一聲,


    “你二人也有今天!”


    蘇老頭跟蘇正宗一見蘇惟生就跟見了鬼似的,眼中的驚恐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無奈嘴被堵著,隻能“嗚嗚”、“嗚嗚”的,掙紮得更厲害了。


    蘇惟生嫌棄地皺了皺鼻子,示意小柱把塞嘴巴的布條拿開,


    “帶你們來也不為別的,我隻想問一件事——為何對我爹如此心狠,他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見蘇老頭的瞳孔下意識地放大,他心中一動,


    “老老實實說了,我自會送你們迴去,若是還不識相……”


    蘇老頭惡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小畜生還威脅起人來了!一家子不孝的東西!那畜牲就是老子的種,有本事你就殺了我這個老頭子!殺了你的嫡親祖父!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活該當一輩子廢人!活該斷手斷腳!當初我怎麽就沒把他扔進恭桶裏溺死!”


    隻是他嘴裏雖不幹不淨,緊緊盯著他的蘇惟生還是捕捉到了這死老頭子目中一閃而過的心虛,不由歎了口氣,


    “既不肯說實話,那就別怪我無情了。”說罷向小柱點了點頭。


    後者會意,拎起一旁的蘇正宗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旁邊的小栓也沒閑著,他不是比較懂穴位麽,還興致勃勃地指點弟弟打哪些部位會更讓人痛不欲生來著。


    可憐蘇正宗被蘇老頭捧在手心三十八年,除了斷手筋之時,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隻是成了啞巴又發不出聲音,連哭爹喊娘都做不到,那模樣別提有多慘了!


    看在蘇老頭眼裏,隻覺得心都要碎了!一邊嚷著“住手”一邊還不停地罵罵咧咧。


    蘇惟生見此人實在冥頑不靈,心中愈發不耐,麵上卻更加笑意盈盈,


    “既如此,就廢一雙腿吧,也勉強能償還我爹這些年受的罪了——你們以為,我不知道當年楊建霖動手是何人在背後攛掇的?”


    蘇老頭父子聞言均大驚失色。


    小栓小柱卻管不了那麽多,不由分說便去院子裏抱了兩塊大石頭進來,一左一右站到了蘇正宗的兩邊,作勢便要砸下去。


    蘇老頭目眥欲裂,“不要!我說!我說!”


    小柱選的這個地方委實不錯,乃是城南盡頭一處荒廢了十幾年的空宅院,因鬧鬼的傳說,周邊都沒什麽人居住。


    兩人又被綁在後院的一間內室,所以即便蘇老頭喊得再大聲,想來也沒什麽人聽得見的。


    蘇惟生這才滿意地點頭,讓小栓兄弟先出去,又瞥了一眼地上口鼻都噴出血來的蘇正宗,


    “說吧,若有不盡不實之處,後果你是知道的。”


    蘇老頭向後一癱,呆呆地開了口。


    蘇惟生越聽越憤怒,到最後隻恨不得把這老頭子千刀萬剮了才好!


    “好!好得很哪!”


    蘇惟生不怒反笑,本想就地把人弄死算了,轉而一想,畢竟事關親爹,還是要蘇正德親耳聽一聽才好,便吩咐小栓把車趕到角門處,提著蘇老頭的領子把人塞進麻袋放到了車上。


    臨走前他向留在廢宅看守蘇正宗的小柱使了個眼色。


    待人一離開,小柱便抱起方才的石頭,對著地上之人的膝蓋狠狠砸了下去,屋內隻有低得不能再低的幾聲悶哼……


    一家子還等著蘇惟生吃飯呢!


    他不動聲色地吃飽喝足,又伺候著蘇老爺迴房休息了,才讓小栓把沒住人那間空屋子裏的麻袋拎到了蘇正德房裏。


    因腿還在治療階段,蘇正德並未迴後院住,周氏用過飯便過來陪著了。


    蘇正德還笑呢,“長生?又去哪兒給爹尋的大補之物?怎的還會動呢?不會是抓了一頭熊吧?”


    有梁太醫祖孫精心照料著休養了半個多月,腿部的劇痛也褪了不少,此時的他臉色紅潤,心情也開朗許多,這些日子還有心思說笑了。


    周氏也跟著樂嗬嗬地笑,她知道蘇惟生這些日子沒少四處搜羅好東西給丈夫用,深覺兒子貼心。


    大補?蘇惟生暗想,待會兒您不心神大慟就不錯了。


    本來可以等蘇正德傷勢好些再說這事,但他實在忍不下去,多看這老頭子一眼都覺得惡心,還是早些將事情了結了比較好。


    況且自家爹這是外傷,情緒再震動影響也不會很大,說不定解了多年心結,還能好得更快呢!


    “爹,你且等一等,待會兒別太激動,我已命人去叫姐姐們了。小栓,出去守著,除了二位小姐,誰也不許靠近!”


    “是,”小栓退出去守在了門口。


    蘇正德一頭霧水,“激動啥?”


    蘇惟生把心一橫,指了指麻袋,壓低嗓子道,“這是蘇信,方才吐了不少事出來。”


    蘇正德一驚,麵上先是疑惑而後變成厭惡,最後恢複了平靜,“他說了什麽?”


    自得知六年前的真相,他便徹底清醒了——自己這雙腿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賜,親父?嗬!仇人差不多!


    蘇惟生歎了口氣,先打了個預防針,


    “事關虐待您的原因,等姐姐們到了,讓這老頭子自己說吧!”


    周氏雖也驚訝,見丈夫眉頭已經擰了起來,到底是擔憂占了上風,便沒有多問。


    蘇正德心中劇烈起伏,卻還是耐心等著,兩個女兒都因他之故受了多年的罪,自然沒有瞞著的道理。


    過得片刻,姐妹二人便來了。


    門一關,蘇惟生就解開麻袋露出個頭發花白的腦袋,眾人都是一驚,怎麽變成這樣了!


    蘇惟生卻冷哼一聲在床頭的椅子上坐下,“把先前的話老老實實再說一遍,別耍花樣。”


    兒子還在這狼崽子手裏呢!蘇老頭恨恨地瞪了蘇惟生一眼,不情不願地道,


    “蘇正德不是我的兒子!”


    說罷就當沒看見蘇正德一家勃然變色的臉,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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