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草藥之事蘇惟生自然叮囑了家人不要往外說。就是下山時,最上麵也蓋了薄薄一層野草,村民見了,隻當是弄迴去燒火的,也沒人多說。


    他倒不是把鍾鳴山上的草藥全當成了自家的,想要護食。隻是大房近日雖沒什麽動靜,他卻知道這消停隻是暫時的。


    那邊吃了這麽大的虧,說是結仇也不為過了,怎可能輕易罷休?因此蘇惟生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以免眼下唯一的財路都被人給斷了。


    翌日蘇正德去碼頭結算完工錢,便跟著去山上采藥,有了他這個壯勞力的加入,采的草藥成倍增加。


    周氏還將他從碼頭上撿迴來的麻袋洗得幹幹淨淨,用來裝藥材,如此每次送去藥鋪的量也多了好幾倍。


    一個月後,吃罷晚飯,一家人看著銅錢換成的近二十兩碎銀,臉上都笑開了花。


    “明年開春再抱兩隻豬崽迴來養著,不光年底吃肉,也能多一筆進項!”周氏眉頭都舒展開來。


    “我跟大姐負責豬草,長生負責再去找寧大哥和王掌櫃多識些草藥!”二丫笑得像隻偷了腥的貓。


    “都是好人!自分家以來,咱家可受了大夥不少照顧,”蘇正德歎道,“我跟長生去族長家把銀子還了吧!迴頭再買些肉跟白麵,大丫二丫跟著你們娘多做點包子,一家送上幾個,也算是一份心意。”


    這倒是,當初鄉親族人送糧的送糧,出人的出人,對他們確實沒話說。如今有了條件,自然也要表表心意。


    “五叔那裏……怎麽辦?”周氏遲疑著道。


    蘇正德聞言也沉默了,蘇五老爺與蘇老頭素來不和,對他們這些小輩也從來沒啥好臉色。


    可分家時,蘇五老爺替他們說過話,蘇正全也是實打實來幫過忙的,就連門窗上那些細碎的木板,都是人家從家裏拿來的呢。


    蘇惟生不以為然,“什麽怎麽辦?幫了就是幫了,五爺爺是長輩,爹送點東西孝敬孝敬,有何不妥?”


    蘇正德吞吞吐吐,“你祖父……怕是要不高興。”


    二丫沒好氣地說,“不高興就不高興,又不指著他吃飯!那種人也配當祖父……”


    “二丫!”蘇正德陡然厲聲一喝,“怎麽說話的!那是你親祖父!你爹我的命都是他給的,怎能如此無禮!”


    蘇正德從未對兒女如此疾言厲色過,大家都嚇了一跳,擔憂地看向二丫。


    後者並不覺得自己說錯了,又不敢跟父親頂嘴,隻好憤憤地偏過頭不說話。


    “二丫,你別這麽說……”大丫囁嚅著勸了一句,見二丫仍梗著脖子不搭話,有些無措地看向周氏。


    後者嗔了蘇正德一眼,“好了,二丫還小,你兇她幹什麽?看看都把孩子們嚇成什麽樣了!”


    蘇正德仍然皺緊眉頭,“我不是兇她,我是……”想了半天,卻不知那句話該怎麽說。


    “爹是怕二姐心懷怨憤,日後長成個偏激的性子,更怕咱們在外頭言辭不慎落人口實,平白無故背上不孝的名聲!”蘇惟生知道蘇正德其實是有些怪二丫對蘇老頭不敬的,但他偏不順著他的話說。


    許是見日子有了奔頭,蘇正德對蘇老頭的埋怨似乎也漸漸淡了。他本就是個孝子,這些日子迴想起當時強硬分家,便隱有愧疚之意,更是時常提起蘇老頭愛喝兩口,就差明言要給那死老頭子買酒買肉賠罪了。


    在蘇惟生看來,人家此時隻怕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還想送上門讓人作踐,這不是犯賤是什麽?


    蘇正德喉中一窒,竟想不出話來反駁,難道要他說,“你祖父生我養我,你們就該孝順他,就算要你們的命,你們也隻能受著!”


    他何嚐不知妻兒對蘇老頭怨恨頗深,可那畢竟是他親爹,總不能不認吧!


    蘇惟生懶得跟他多說,自己起身拉著大丫哄二丫去了。


    正如蘇惟生所想,大房確實恨不得吃其肉啖其骨。


    這段時間,二房是一派欣欣向榮,大房那邊則是一片愁雲慘淡。


    蘇正宗養了一個多月,雖還不能從床上爬起來,精神卻好了許多,隻時不時便衝錢氏發火,屋裏的物件都被砸了不少,看得錢氏直唿肉痛,可也不敢多言。


    無他,如今她在家的地位,同以往的周氏也差不了多少。


    二房跑了,家裏的活兒沒人幹了,趙氏擺著婆婆的款,怎肯親自動手?成日罵罵咧咧地吩咐錢氏去做飯打掃院子,還要伺候受傷的蘇正宗。可她多年不操持家事,手早就生了,


    “做的飯不是夾生就是糊了,燒的菜不是比白水還淡,就是鹹得齁人,喂個豬倒弄得自己一身餿味,連衣服也洗不幹淨,要麽就是洗破了!要你有什麽用?”


    趙氏也顧不上心疼這個往常最寵愛的兒媳婦,一天三頓變著法兒地罵錢氏,蘇惟智與三丫卻是充耳不聞。


    如此一來,錢氏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瘦了下來,愈發顯出幾分刻薄相。對著家裏的人不敢發泄,便將一腔怨恨全轉移到了二房頭上。


    其他人對二房也是恨之入骨,隻是先前家裏亂成一團,沒功夫理會罷了。如今緩過勁來,便琢磨著怎麽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經過上一迴的事,蘇老頭倒謹慎了許多,“若是那邊告到族裏,那幫老家夥怎麽還肯輕易放過?”


    蘇正宗卻咬牙道,“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他這些日子雖在養傷,但因吃得好喝得好,反而白胖了幾分,本來麵相十分可親,但此時額上青筋直跳,恨意淩然,看著反而有些可怕。


    蘇老頭也咽不下,但那孽子有族裏護著,他能怎麽辦?


    “眼下智哥兒羽翼未豐,不宜失去家族庇佑,日後再說吧!”


    “隻要不是祖父和父親動的手,族裏還能硬把罪名栽給咱們不成?”蘇惟智慢吞吞地道。


    蘇老頭閉上眼往後一躺,“也好,不過別把人弄死了,省得不好收場。”


    蘇正宗父子對視一眼,雙雙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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