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起風了。


    這風不知從何處誕生,無形無質,使天地變得一片蕭殺。


    李止戈打了一個寒顫,他眼中的天地已經變了顏色,世界失去了色彩。


    無形無質的風從顱頂縫隙灌入,經由五髒六腑,削刮血肉法力,淩遲魂魄真靈。


    自道祖鴻鈞身合天道後,天道趨於完善。修行者欲掙脫天地枷鎖,需過三災九難。


    過了三災,天大地大自在逍遙。


    過不了三災,身死魂消。


    隻是諸多道統有避三災趨九難的法子,三災九難沒有那麽困難。苦於散修之士,沒有師門傳下趨避三災九難的法子,往往在風雷火三災下身死魂消,仙路成空。


    其實李止戈大可以朝鎮元大仙開口,求趨避三災的法門,但是李止戈沒有。


    凡事有利有弊。


    三災乃天地考驗,雖兇險萬分,但挺住了三災,也意味著修士會迎來一次脫胎換骨。


    災難是考驗,是毀滅。


    但有一點,考驗往往伴隨機緣,毀滅往往孕育新生。


    無形無質的贔風源源不絕從顱頂鹵門灌入,經由五髒六腑,削刮著李止戈的血肉法力,淩遲著李止戈的真靈魂魄。


    難以言喻的痛苦讓李止戈眼中的天地失去了色彩。


    也是這個時候,外魔開始入侵。


    伴隨著無形無質的贔風,天空開始扭曲,無形無相的陰魔出現了,它們或男或女,開始在李止戈耳邊喃喃低語,充滿蠱惑的聲音攛掇著李止戈抬腳踏入深淵。


    災劫伴隨著外魔。


    風雷火三災,可怕的一點不光在於那毀滅性的災難,更可怕的是外魔的入侵和蠱惑。


    若道心不堅,抵禦不了外魔入侵,便會一步踏入深淵。


    昔年鴻鈞成道前有一位宿敵,名為羅睺。鴻鈞與羅睺的成道之爭,是鴻鈞勝了。


    羅睺隕落之時立下大道誓言,魔漲道消,道消魔漲,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道當立,羅睺因此成了魔祖。


    洪荒大地,凡有生靈修行者,修行過程中定然伴隨心魔,渡劫之時更有外魔入侵,阻礙生靈成道。


    羅睺隕落前立下大道誓言,立了魔道。


    鴻鈞頓悟,無數個元會後,在造化玉碟中完善了三千大道中最後的魔道,從而立地成聖,成為了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一位聖人,於混沌中開辟道場紫霄宮,傳道洪荒生靈,也因此被尊稱為道祖。


    天道完善,魔道成了天道的一環。


    修士欲成道,需時時克製心魔,時時抵禦外魔。


    贔風削刮血肉法力,淩遲魂魄真靈,無窮無盡的痛苦不能使李止戈動容。


    眼前幻象叢生,時間在一點一點倒退。


    在或男或女的喃喃低語聲中,李止戈有些恍惚,他似乎迴到了上一個世界。


    一條幼龍化為亭亭玉立的少女,朝著李止戈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搖著李止戈的胳膊撒嬌,“龍王叔叔,還記得水玲瓏嗎?龍王叔叔,你留下來陪水玲瓏好不好?”


    李止戈有些恍惚,時間似乎真的倒退了,地仙界的一切似乎像是一場大夢。


    看著麵前的少女,李止戈笑了一笑,他不知道眼前的少女是真正的水玲瓏,亦或者說外魔幻化。


    伸手捏了捏少女瓊鼻,李止戈平靜開口道,“水玲瓏,你長大了,你是司雨龍王,你有自己的職責,有自己的路要走。叔叔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叔叔不能永遠陪你。”


    隨著李止戈話落,天地轟然破碎,場景再次變幻。


    斜陽下,一身墨綠長袍,麵容儒雅,灑脫不羈的碧玉生拎著酒壺出現了,他仰頭灌了一口酒,朝李止戈伸手,大笑道,“走!李兄,隨我浪跡江湖,看遍錦繡山河。”


    李止戈凝視一身墨綠長袍灑脫不羈的書生,微笑著搖了搖頭,“碧兄盛情相邀,李某卻是不能從命。”


    碧玉生的聲音淡去,山河大地跟著改換。


    緊跟著,身材魁梧,穿著灰袍的昂揚大漢朝著李止戈走來,見麵就給了李止戈一個熊抱,“大哥,多年不見,兄弟我可想死你了。”


    喬峰身後,又走來了一個白衣女子,她眉宇鬱結,眼神幽怨凝望著李止戈,眼中慢慢匯聚了秋水。


    是李秋水。


    李秋水身後,還有一個沉默不語的老人,老人灰衣灰袍,兩鬢斑白,身子佝僂,唯有眼眸銳利如劍。


    老人在李止戈身前跪下了,他涕淚縱橫,聲音嘶啞開口道,“昔年得先生教導,今獨孤鋒已蕩盡天下群雄,再無敵手。獨孤鋒惟願追隨先生,懇請先生收留。”


    已是老人模樣的獨孤鋒在李止戈麵前磕頭跪拜,他表情狂熱,目光灼灼看著李止戈,懇求再次追隨在李止戈身側。


    水玲瓏、碧玉生、喬峰、李秋水、獨孤鋒,接下來該是誰呢?


    李止戈臉上帶著笑意,他分不出這是真是假,這些出現在他麵前的人物,勾起了他的迴憶,一些比較美好的迴憶。


    在李止戈的微笑中,喬峰的聲音逐漸變得虛幻,李秋水的眼神依舊幽怨,老人模樣的獨孤鋒熱淚盈眶,他們的身影在逐漸消失。


    看著這些身影逐漸消失,李止戈知道,隻要他動一動念頭,這些身影就會一直存在。


    臨安城外,錢塘江畔,李止戈正專心致誌練拳。


    麵容樸素,膚色古銅的女子看上去英姿颯爽,她滿頭青絲用紅綢簡單係上。


    女子朝著李止戈走來,展顏一笑,“師弟,你神拳又有精進了。”


    女子身側,憨頭憨頭的青年笑嗬嗬開口道,“師弟,你的天賦可比我高多了,神拳門也隻有交到你手中才能振興。”


    一個又一個身影浮現,臉上帶著調侃的笑容,“李師弟,你什麽時候迎娶師姐啊,師兄弟們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


    兩個老人站在岸邊,笑吟吟看著李止戈,他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帶著欣慰的目光。


    師姐過英昭、師兄過英雄、師父過千山、師伯韓茂飛,還有一眾神拳門的師兄。


    又迴到了最初的起點麽?


    看著熟悉的麵孔,李止戈終於動容了,他一步一步走到師父過千山身前,跪在了師父腳下,聲音沙啞喚了一聲師父。


    記憶中不苟言笑的師父臉上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扶起李止戈,笑問道,“好孩子,你怎麽哭了?”


    李止戈淚中帶笑搖了搖頭,“師父,能再次見到您老人家,我太高興了。”


    起身,轉頭看向過英昭,李止戈伸手將過英昭摟入了懷中,輕聲問道,“師姐,我們成親好不好?”


    過英昭臉一下紅了,低著頭輕輕嗯了一聲。


    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


    臨安城中,神拳門迎來了許多賓客,李止戈穿上了大紅長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歡聲笑語中,李止戈揭開了師姐的紅蓋頭,望著師姐那紅撲撲嬌羞的麵容,李止戈輕聲自語道,“夠了,足夠了。哪怕這是假的,也足夠了。”


    過英昭仰頭看著李止戈,不解問道,“夫君,你說什麽呢?什麽足夠了?”


    李止戈搖了搖頭,世界轟然崩塌瓦解。


    再度睜眼,一切的一切終究不過是虛幻,北海依舊在翻湧,北海的風依舊那麽冷冽。


    低頭看了看被陰火灼燒的衣衫,李止戈自嘲一笑,不知不覺中,連火災都結束了麽。


    天地之大,孑然一身,似乎比以往更輕鬆了幾分。


    感受著體內暴增的法力,感受著變得更加複雜的世界,李止戈轉身走進了混沌,再一次走進了碧遊宮。


    風雷火三災已過,天地枷鎖已然掙脫,他李止戈也稱得上一聲逍遙自在的天仙大能了。


    還不夠!


    李止戈迴到了碧遊宮,他還有進步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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