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大將軍府。


    往日一直都門庭若市的大將軍府,在今日卻顯得有些安靜。


    而原先在府中與大將軍楊林吹噓、飲酒作樂的門客也被一隊甲士友善的請了出來。


    府中。


    房舍之內。


    蘇婉清與荀瑾瑜列坐。


    “舅舅,本王覺得我們還是得早點做些準備比較好。”


    此時,蘇婉清少有的收斂了臉上的輕佻之色,往日的漫不經心也化為了嘴角的一絲笑意,讓人看著親切,如沐春風。


    “您身為大將軍,本該節製天下兵馬,但手下聽命於您的將士卻不過三千人,難道您還不曉得父王的意思嗎?”


    “父王在防著您。”


    看著侃侃而談的蘇婉清,荀瑾瑜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畢竟現在的蘇婉清比起平日裏在她眼中的印象屬實是相差甚遠。


    看著簡直跟兩個不同的人一般。


    “婉清,不是舅舅不幫你,而是我們根本沒有絲毫的機會。”


    首座之上,一名麵白無須的中年男子滿臉寫著左右為難。


    他正是大周的大將軍楊林。


    說實話,他也很納悶。


    他隻記得自己家侄女出了一趟遠門。


    具體行動他也不清楚,就當遊玩去了吧,反正平日裏她也比較“不拘小節”。


    但迴來的時候,差點沒把他嚇得當場入土。


    過來就跟他說——


    “我們造反吧,舅舅。”


    要不是他可以確認,她真的是自己的侄女。


    他還以為是那個狂徒要來陷害他,想使他死無葬身之地。


    可即便如此,他現在也隻想盡快把自己家侄女打發走。


    不然…


    楊林隱晦的向兩側看了一看。


    若是這種話被繡衣使者聽了去,侄女是沒事,可他就有事了,甚至就連身後的楊家也要受到牽連。


    瞧著楊林膽小的樣子,早就講的口幹舌燥的蘇婉清心裏越發不滿。


    明明是自己的親舅舅,還貴為大將軍,但性格卻如此膽小。


    也是,有能力他也不會跟個傀儡樣的,也不會被世家耍的團團轉,被自己父王不喜了。


    心中雖然不滿,但蘇婉清表麵上依舊懸掛著笑容,不動聲色的向著荀瑾瑜使了個眼色。


    荀瑾瑜心下了然。


    畢竟之前進入府中的時候,她們就商議好了計劃。


    而且她前麵在蘇婉清勸說楊林的時候,就組織好了語言。


    想要一個人下定決心,隻有真正的讓他明白自己的處境,還有最為主要的…利益。


    因為隻有在自身利益受到威脅的時候,甚至生死存亡之時,人才會選擇反抗。


    腦子略微思索了一會,荀瑾瑜就起身朝著楊林行了一禮,麵帶微笑,好似胸有成竹:


    “大將軍,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吧。”


    聞言,楊林雙手放在案桌上,眉頭微皺。


    盡管心中不喜,也對於荀瑾瑜不了解,更不明白這女子什麽身份。


    但作為自己侄女帶來的人,他還是選擇給了幾分薄麵。


    更何況,蘇婉清既然敢帶著她來見自己,還說著那麽多大逆不道之言,那麽說明她是她的親信。


    “自陛下登基以來,便立秦王為太女,到如今已有十三年。”


    “而天子也一向看重秦王,厭惡漢王,想必大將軍也清楚。”


    楊林點了點頭。


    這說的都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不過其實他也心知肚明,知道這是蘇婉清過於荒唐所致。


    但其實蘇婉清不荒唐,他也沒辦法走到大將軍位上。


    “可漢王與秦王不合…這件事大將軍可清楚?”


    荀瑾瑜麵色不變,語氣平淡。


    楊林沉默,沒有迴答。


    因為沒必要迴答。


    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他當然清楚。


    “那麽一旦秦王繼位,作為漢王舅舅的您,是否還有可能呆在大將軍之位上?”


    荀瑾瑜聲音十分清冷,讓人聽起來不自覺的感到冷冽。


    “而失去了大將軍的權勢,您身後的楊家怕是也很難善終。”


    “更何況…”


    說到這,荀瑾瑜眼神微動,指了指天。


    “陛下對漢王有著父女之情,但對您可就沒有什麽好留情的。”


    “而且,漢王殿下還和我說過,你還喜歡跟世家…”


    “噤聲!”


    楊林麵色微變,製止了荀瑾瑜的言語,迅速跑到門口,左右觀察了一下,發現沒什麽異樣才轉過身道:


    “好了,你不必在言了。”


    “你說的我自然清楚,但…”


    楊林看了一眼蘇婉清,麵色苦澀。


    “我手中隻有三千人,怕是連宮城都進不去。”


    “更別說裏麵還不知道混入了多少陛下的人。”


    “所以婉清,你還是放過舅舅吧,舅舅還想多活幾年。”


    “再則說…”


    楊林猶豫了一下,臉上露出頹廢之色。


    “我與世家他們來往,也不過想著以後能為我們楊家保留一份香火。”


    “實在非我本意。”


    瞧著楊林頹廢的樣子,蘇婉清和荀瑾瑜對視一眼,皆是從其眼眸之中看到了可以“進行下一步”的意思。


    其後,蘇婉清才滿臉鄭重的接過了楊林的話語,語氣帶有明顯蠱惑道:


    “沒事的舅舅,因為本王其實也隻是需要您小小的幫助。”


    “保證不會牽扯到您的…”


    ……


    “到了。”


    在寫有乾清殿三字的宮殿外。


    蘇綰麵無表情的停下腳步,頭也不迴的對著身後右臉頂著巴掌印的吳信道。


    “父王就在裏麵等你。”


    蘇綰的語氣在吳信耳中有些奇怪。


    似憂,似惱。


    但吳信並未在意,而是越過她直接抬起腳朝著台階上踏去,一步又一步的拾階而上。


    看著沐浴在陽光之下,一步一步向上的吳信,即使前麵被吳信動作弄的有些惱火的蘇綰,還是不由自主的提醒道:


    “吳信…父王可能會刁難你,但本宮還是希望你收一收脾氣,畢竟父王其實有意…”


    可她話還未說完,便瞧見吳信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隨即就更加迅速的向上走去。


    見此,蘇綰也不再多說。


    而是站在原地,看似平靜的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隻是依舊還注視著吳信背影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擔憂,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微風吹拂。


    高大的殿宇遮蔽了高懸於天際的太陽。


    不知何時,吳信已然抵達了殿門。


    也許是因為得到了吩咐。


    殿外四處遊走的甲士對他視而不見。


    值守的宦官、宮女也隻是低垂著頭,好似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一般。


    老登,連門都不給我開是吧?


    真是小心眼。


    傻傻的等了一會的吳信,瞧著依舊沒有動作的值守宦官,嘴角一抽。


    隨即便壓下心中的緊張,臉上浮現出自信之色,伸出了雙手。


    殿門…緩緩被推開,吳信步入其中。


    蒼穹之上,所落下的陽光徹底從他的身上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


    宮燈之中燭火所散發的淡黃色光芒。


    以及在耳邊迴蕩,清晰可聞、充滿威嚴的聲音。


    “給朕一個讓你活命的理由。”


    坐於高台之上的真龍,冷眼看著剛剛踏入大殿的吳信。


    大殿兩側,無數身披甲胄的甲士,也齊刷刷的向著吳信看去,腰間的利刃也隨著他們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音。


    一股肅殺之氣直挺挺的撲向了剛踏入大殿的吳信。


    直接就下馬威嗎?


    掃了一眼四周,吳信沒有言語。


    他眼神閃爍了一下,便直視著那盤踞在高台之上的身影,背負著雙手緩步向前,滿臉笑意的朗聲道:


    “陛下誤會了。”


    “我此次來,非求苟活…”


    “實欲陳社稷之計,挽大廈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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