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混亂,怎麽會這麽混亂呢?


    「公主,我們迴去吧!」


    上官靈巧駕著馬車,看著長安大街上那些奔逃出城的人群,忽然有些害怕起來。


    李皓兒掀開簾子,露出白晰的俏臉。


    一大早偷溜出宮後,她已先找了間客棧換上特別訂做的新羅服,也梳了新羅女子才有的發型,現在正準備前往「樂食樓」赴約。


    可街上混亂的景象,確實讓兩人錯愕。


    「情形好象不太對勁,我們還是迴去吧!」


    上官靈巧感覺心慌,這種情況下,為了她和公主的安全,還是趕緊迴宮為妙。


    「可是我已經約了他,我一定要去!」李皓兒態度堅決。


    安祿山叛軍攻下洛陽,直指長安而來,現今所有皇親國戚都已準備離開,如果今天不見他,她怕以後再沒有機會了。


    她非見他不可!


    馬車一路奔往「樂食樓」,遠遠地,李皓兒瞥見樓外那匹熟悉的黑色駿馬,她知道昔東浚已前來赴約。


    「就這裏停吧。」


    馬車在「樂食樓」的前一個路口停下,上官靈巧率先跳下馬車侯著。李皓兒掀開簾,整整衣衫,伸出手正準備讓上官靈巧扶下馬車時──


    倏地,一抹人影乘隙跳上馬車,奪過韁繩,搶走馬車。


    馬車無預警地激活狂奔,讓正要下車的李皓兒腳步一個不穩,整個人跌進車內。


    「公主!」


    上官靈巧嚇到,沒料到有人會搶馬車,想阻止時馬車已被疾駛而去。她提裙拚命追趕,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馬車越馳越遠──


    馬車上,李皓兒從簾內爬出,一把抓住搶賊的手,想搶迴韁繩。


    「你做什麽?!放手!」搶賊大喝,一把推開李皓兒。


    李皓兒險穩住自己,執拗奮戰。


    「你好大膽,竟敢搶我的馬車!還我!」她撲向前,死命纏住對方,執意奪韁。


    兩人糾鬥一團。


    「臭娘們,搞什麽啊!」搶賊怒喝,抬腿踹她。


    李皓兒悶哼了出聲,痛得鬆了手。搶賊見機不可失,連忙又補上一腳,直接將她踹下馬車──


    痛……


    頭痛……


    全身痛……


    「嗚嗚──嗚──」


    有人在哭?誰在哭?


    重重呻吟的同時,哭聲戛然停止。


    「公主?」好熟悉的聲音在輕喚著。「公主,您醒了嗎?公主?」


    是在喚我嗎?


    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皮,映入視線的是暈黃的燭光,以及……一張哭泣的小臉。


    「公主,妳醒了,太好了,太好了!」焦急的哭泣被如釋重負的欣喜所取代。


    「靈巧姊姊……」她嚅了嚅幹裂的唇,粗啞地喚道。


    欣喜立刻又被驚訝取代。


    「你記得我?八趴主,你記起我了嗎?」上官靈巧又驚又喜,忍不住開心地哭了。


    「我們現在在哪裏?」


    「我們在徐家村。」


    「徐家村?」是哪裏?食樂茫然不解,想坐起身,卻發現渾身疼痛得厲害,隻好又忍痛躺了迴去。


    「公主,您躺著別亂動,你昏迷了好多天了。」


    上官靈巧倒了杯水,小心扶起食樂的頭,喂她喝下。


    「昏迷……?」食樂喃喃道,她閉上眼,想抓住腦袋裏紛亂的思緒。


    對了,她從馬車上被人踢下來了,所以才會受傷的……


    不對,馬車翻覆了,她應該是從馬背上摔下來才對……


    食樂困惑地迴想著。


    她記得她要去樂食樓赴約……


    也記得在野店遇上趙老板……


    所有亂七八糟的迴憶交錯紛雜二環後,終於清楚地凝聚在一個人身上──


    昔東浚!


    沒錯,她想起來了!


    她打算要去見昔東浚,而事實上,她也已經見到了!接下來所有發生的一切,她都清楚記得──


    但,此刻,他呢?


    「昔大哥人呢?」她顫聲問。


    「您別急──」上官靈巧連聲安撫,解釋道:「您和昔公子遇到叛逃作亂的民兵,您摔下馬,昔公子拚了命救您脫困,自己也拖著受傷的身體,好不容易才追上咱們!」


    「他受傷了?要不要緊?他現在人在哪裏?」她著急地想下床。


    上官靈巧壓住她,勸哄道:「您別起來呀!我這就去找昔公子來,您別亂動、別亂動。」


    上官靈巧才轉身要出去,昔東浚高挺的紫色身影即出現在房門口。


    「食樂,你醒了?!」


    「昔大哥……」食樂喊著,掩不住濃濃的泣音。


    昔東浚箭步來到床邊,臉上交雜著心急與心疼。食樂看著昔東浚,成串的淚水滑下臉龐,滴落枕頭上。上官靈巧看著曆經劫難歸來的公主,終於和她心儀多年的昔公子相惜相愛,覺得既欣慰又感動,她抹了抹淚,默默退出房外。


    「你又開始皺眉了。」食樂想抬起手抹開他緊擰的眉心,卻發現自己的手臂痛得抬不起來。


    「你現在兩隻手都受傷了,所以別亂動。」他柔聲道。


    食樂看著他額頭和手臂上都包紮著傷布,忍著身體的疼痛,勉強坐起身,既擔憂又愧疚地說道:「你也受傷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拖累你的──」為了救她脫險,他才會受傷,想著,她心裏便難受得厲害。


    「別擔心,這傷沒什麽大礙,至少我還記得自己是誰。」


    昔東浚將她緊摟入懷。她摔下馬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會發狂至死,還好她果真是個福大命大之人,在那樣的危亂之下,她竟然還可以逃過一劫,沒被亂蹄踩成肉泥。


    「隻是,你不可以再這樣嚇我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睜著無辜的大眼。


    昔東浚心疼地撫著她的臉頰,愛憐地俯身吻上她沾有淚珠的羽睫。


    他該拿她怎麽辦呢?


    由樸昱他們口中得知了她的一切,他承認,他是有些生氣的!氣她的傻癡,氣她的執著,為了他,她可以默默守在他身旁那麽多年,而他卻一點都不自知。


    她昏迷的這些日子,他又惱又氣又害怕。


    隻要一想到,她是那麽努力地想要走進他的世界,卻又好幾次差點離開他,他便懊惱得想要用力搖醒她,強迫她再對著他微笑。


    「昔大哥,你剛才吻我這裏,算不算一次?」


    她以指點了點自己的睫毛,再度顯露靦腆的笑容。


    「不算。」昔東浚摟住她,知道她在期待什麽。「這裏才算!」


    他傾下身,封住她幹燥的唇。


    食樂歎息一聲,想舉起手臂環住他的頸項,可無奈手臂太痛舉不起來,隻好忍痛作罷。


    昔東浚這一吻,既熱情又溫柔,食樂響應著他,深深陶醉其中,她想,她這輩子怕是要對他的吻上癮了。


    許久,當昔東浚緩緩放開她時,她望著他,傻怔怔地問道:「你現在還欠我幾次啊?」她昏迷太久了,已經記不清該「獎勵」的次數了。


    昔東浚撫了撫她剛被吻過的唇,有些捉弄地說道:「在你昏迷期間,為了鼓勵你早點醒來,我已經把該給你的『獎勵』全給你了,所以現在我已經沒有欠你,剛才那一吻,純粹是額外奉送的。」


    「啊?哪有這樣的?」食樂抗議道。


    在她昏迷的時候全吻完了?!她一點感覺都沒有,那她不是虧大了嗎?


    看著她既惋惜又心痛的可愛模樣,昔東浚發現自己竟已深深愛,這場「獎勵遊戲」,且有點樂此不疲了。


    「肚子餓嗎?要不要吃飯?可以再開始累積獎勵,我不介意。」他很有良心地建議她。


    食樂嘟起嘴。


    「那當然,我當然要吃──」


    「公主!我的寶貝公主呀!」


    刁叔的唿喊一路從外頭飆進,完全忘記要敲門便直接衝進房,直奔食樂身旁。


    「您醒了,真的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一聽到公主清醒的消息便連忙跑了過來,如今一見公主真的安然無恙了,不禁老淚縱橫。


    「刁叔,你別哭,我很好。」


    「您叫我刁叔?您認得我了?」刁叔驚喜。


    食樂點點頭。「刁叔,我肚子餓了!你可不可以弄飯給我?我想吃你煮的飯。」


    「您要吃飯?!您真的要吃飯?!」第一次聽到公主主動提起要吃飯,刁叔受寵若驚,他拍拍胸脯,盡忠職守地說道:「成!那有什麽問題,雪霞羹、食樂酥……不管是什麽,我立刻去弄,您等著!」


    說完,刁叔又像一陣風卷出房門,為寶貝公主煮飯去也。


    「你認得刁叔?那表示你想起來了?」


    「嗯。」她點頭。


    「所有的事?」


    「嗯,差不多。」


    「那麽你還欠我的那個解釋,也想起來了?」


    「是想起來了……」她細聲道,低下頭,臉又紅了起來。


    這次換昔東浚滿意地直點頭。「很好,現在你總可以告訴我,那天約我到樂食樓見麵,說是有要事相告,你的要事是什麽?」


    「這個嘛……」她吞吞吐吐,臉快燒起來了。「這個……」


    「我在等著。」


    「我說了,你不能取笑我,也不能告訴別人,更不能當作沒聽見。」她想先尋求他的保證。


    「什麽事這麽複雜?」


    「就是……我那天要對你說的話就是……」


    她雙手絞扭著棉被,深吸口氣,終於鼓起勇氣,一口氣說道:「我叫李皓兒,是大唐國的食樂公主,我喜歡你六年了,你願意娶我為妻嗎?」


    語畢,她窘得直接鑽進被窩裏。


    換來的,是昔東浚的一陣朗笑。


    哦,真是羞死人了,沒想到從以前她就貪戀他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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