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音起,眼前彷若曙光乍現青山澗,遊魚自在綠水流,觸目所及盡是豔麗花海迎風搖曳生波,越過溪石野瀑,沿河溯上,生氣盎然的鯉魚像能跳上半天高,躍過龍門便登仙——


    琴聲戛然而止,眾人才如夢初醒地詫異看著王爺側耳微愣彷佛聽到了什麽,同時驚見大堂門板被踢飛,倏忽闖進幾個熊腰虎背的黑衣男子,持劍直往主位上砍去——


    「德昌王納命來!」


    「王爺遇襲!快來人哪!侍衛何在!快保護王爺!」


    混亂當中,岑先麗使足全身氣力連連尖聲大喊,同時一手一個捉起桌上金杯銀盤狂擲,嬌小身子張臂試圖護住他,以身為盾毫不退縮。


    「你別動,讓我來應付。」他聽聲辨位,將她勾迴身側示意她安靜,抽出柺杖中的細長劍。他一麵牢實擁著她,一麵展開淩厲劍術。


    她心間微顫,緊咬著唇,卻在聽到他沉穩心音後瞬間鎮定下來。


    所幸府外待命的護衛立時衝了進來,千鈞一發之際殺退刺客。


    「王爺受傷了!」混亂場麵一結束,岑先麗便手忙腳亂地拿著手絹按著他左上臂劍傷,迴頭厲聲喝道:「你們杵著做什麽?!還不快找大夫!王爺要有萬一,唯你們是問!」


    「不必找了。」


    他聲音陰冷。眾人皆說他睥氣溫和,卻在今日迸發了鋒銳戻氣。


    「在此喚了大夫來,豈不是給有心人好機會再次對本王使毒?哼,刺客來自何方,本王非得追查到底不可。今晚這場難得夜宴,本王確實領受到了諸位的誠意。西路軍進城不擾民,反倒讓這些蒙麵殺手來去自如,看來,是得好好加強城裏戒備了。」


    看著王爺連稍事療傷都不肯,怒氣衝衝便要帶著夫人離去,一群立身商場、能唿風喚雨的商人也嚇壞了。王爺那口吻聽來似乎已認定是由他們主使,談判不成便殺人。


    大軍進城安分守法不擾民,是德昌王軍紀嚴厲,但若是他下令宵禁或管製貨品流通,把這城裏搞得死氣沉沉,那生意就別想做了。


    「王爺息怒,草民招待不周,但這黑衣人與咱們無關,請王爺明察!」


    「有關無關,辦了就知道。」他拂袖踏出廳門不迴頭。


    一票人追了出去,若不是侍衛死命攔著,早就全撲向伏懷風大腿。


    「王爺,草民對王爺心悅誠服,萬不敢造次,王爺、王爺!」


    他笑得冰漠。


    「明知本王看不見,宴裏還請來舞姬,分明是存心嘲弄;本王素喜聽琴,竟還藏了琴師裝病不出麵。藏了也就算了,還特意提醒本王人沒到,擺明無視本王。這算哪門子的心悅誠服?看來你們比較想念九王弟呢。」


    王爺擺明把這群地方士紳當叛徒,嚇得一群人麵麵相覷。還有什麽方法能讓王爺息怒?他們一個勁兒的大禮磕頭,討饒聲不絕於耳。


    「王爺開恩,草民願獻上萬石米糧,請王爺相信草民絕無貳心!」


    「老夫也是!我願獻上……」


    迴到府裏,急急召來大夫替伏懷風療傷之後,岑先麗第一次在他還沒要求下便主動留在他房內,讓他枕在她腿上,直到即將天明,他仍翻來覆去十分清醒,神情嚴肅。


    「傷口還疼嗎?」見他眉頭始終緊鎖,她忍不住伸手撫過,想為他舒緩。


    「不疼。倒是讓你受驚了。」他幾度欲言又止,扯過她微帶涼意的纖手,溫熱十指覆上她的,輕輕揉弄迴溫,指尖有意無意地觸及她腕上刻不離身的玉撥子。


    「麗兒,今夜的事……我得要同你賠罪。」


    「賠什麽罪?是飲宴時三番兩次啃到我指頭上?或者要賠罪的是,王爺隱瞞了——那刺客是您底下的人?以王爺的高招劍術,不該連一名刺客都傷不了,還反傷了自己一劍。」感到他指掌瞬間凝滯,她搖頭輕笑。


    「我聽過王爺多少次心音?若事情不在您掌握中,會跳得像顫音一樣又輕又急;可王爺那時的心音沉穩踏實,不慌不忙,定然是您布了局。既然收買不成,又不能像土匪般動手橫搶,就隻能玩點把戲讓他們甘願交出糧草。我猜……中斷琴音是暗號吧?」


    以為她天真不解世事,但她偶爾的敏銳聰慧總讓他詫異。「你會氣我連你都騙嗎?」


    他輕啄她柔嫩指尖,卻讓她突然抽迴手,他愕然感到身側一空。


    「麗兒哪敢生氣。麗兒隻是無足輕重的掛名妾室,還記得自己的身分是丫鬟。


    王爺有多少計劃,就算不告訴我也是理所當然。我沒資格生氣。」


    「不是這樣!我——」他急著坐起想辯解,卻一時忘了身處床沿,整個人直往地麵栽了下去。


    「阿藤!」岑先麗驚嚇地伸手去扶,這一接,卻讓她也跟著往後摔、仰倒在地。


    「你沒事吧?有沒有撞疼哪裏?」許久沒聽見她聲音,伏懷風緊張地揮手摸索,撫過她柔嫩臉頰,擔憂地探向她鼻息——竟然完全沒氣!他臉色頓時刷白。


    「麗——」


    忽聞她噗嗤一笑,他隻能震驚地幹眨眼。「你、你這丫頭,膽敢嚇唬我!」


    「因為啊……我一直就想瞧瞧看,究竟有啥事能讓向來從容的阿藤慌了手腳呢。總不能每次都是我被戲弄。」她總算扳迴一城,笑得好開心。


    「明明駕馬闖關時都能麵不改色,可卻因為我摔倒就——」她忽然讓自己說的話給嚇得噤聲。天崩地裂王爺不怕,卻會因為擔心她而失了冷靜,這……


    意識到他健壯身軀仍密貼著她,雙頰轉瞬飛紅。


    「阿藤……王爺可以起來了嗎?」


    「我、偏、不。你得聽我把話說完,不準再躲。」


    他任性地垂下臉,刻意逼近她,在輕觸到她俏臉時止住,倏地,俊顏展笑如春風輕暖。


    「你這次做得極好。若不是你殷勤侍候,恐怕他們不會那麽容易放鬆戒心,讓侍衛們有機可乘……本王在此感激夫人大力襄助。」


    她愛憐地伸手撫過他汗濕的冰涼額際,對方才一時頑皮嚇著了他有些歉疚。


    他一雙大手竟為她發顫得厲害呢!不免釋然地笑了。


    「相公……像我這樣的無用丫鬟,也多少還能幫上你嗎?」


    「我萬萬不能少了你這雙眼睛。」他埋首於她耳畔,雙臂收攏。「什麽都沒告訴你,是我怯懦,怕你嫌惡我,竟卑劣使詐取軍糧。原諒我,麗兒。」


    她心上莫名悸動,眼眶微紅,俏睫沾染晶瑩淚花。


    他敢恣意對她玩笑嘻鬧,是因為知道她不會當真動怒;可一牽扯其它,他其實十分在乎她的想法,怕被她討厭?


    「阿藤,一個總愛四處挖坑的人,本來就不是正人君子,我早就識破你真麵目了,你現在才來煩惱為時已晚了呀。」她壓抑幾乎哽咽的話語,將小臉偎向他寬闊肩膀。


    從初遇起,他的溫情早令她心折;她無法控製地喜歡上他,若非他是王爺……「沒關係,阿藤,你要瞞我什麽都無妨,我若連這些都看不透,哪敢說是你知己。」


    「麗兒,你機靈得超乎我想像。就算已察覺我用意,竟還能配合我吼人,讓我順勢跟著佯怒,這點我真是失算了呢,聰明丫頭……今晚是你陪著我,真好。」


    他心滿意足地喟歎,健臂彷佛要將她揉入身子裏,緊緊擁著她的弱柳纖腰,情不自禁一點一點啄吻起她柔嫩耳垂,在她凝脂細頸邊綿綿廝磨。


    「我的好夫人,麗兒。」


    「我是當真擔心你傷勢才發火的呢,阿藤……別鬧了、別這樣嗬癢……」


    她讓他搔弄得頻頻吃笑,小手想將他推開,掌心才貼上他胸膛,卻意外察覺他狂跳心音與淩亂氣息;她伸手再推仍推不動,反教他揪住,任熾熱唇瓣覆著指尖輕吮。


    他認真了,認真得讓她心慌意亂。忙撇過頭東扯西扯:


    「不過,阿藤,我沒想到你的琴技是如此高超玄妙呢!唔,我們趕快起來聽你彈琴好不好?」她強作鎮定。


    他輕笑不語,放開她十指,大手卻扯落她耳後麵紗係結。


    按大齊規矩,隻有夫妻成親的初夜,女子才能在夫婿麵前卸下麵紗,以示忠貞;他卻逕自掀了她的。


    就算他看不見她的模樣,但與他這麽親昵地麵對麵,教她羞得快著火,趕緊閉上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伏龍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善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善喜並收藏伏龍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