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前頭有岔路,得往左……七爺?」她看著他突然停下,有些擔心。


    「別再叫我七爺,叫別的吧。若要扮夫妻,親昵一點比較好。」


    聞言,她嫣頰微赧。「直喊七爺名諱太引人注意。其它的……喚夫君?」


    他揚眉笑道:「夫君也行,相公也成。不過我想還可以有個親近些的昵稱,這由身為妻子的你來取更合適。我等著看你平素對我的印象如何。」他笑來竟有幾分淘氣。


    「印象嗎?我一直隻記得藤花包而已……那就叫阿藤?」總比阿花阿包好聽。


    「藤花……苞?」俊顏微訝,以為自己聽錯。用花形容還能理解,但……花苞?再怎麽說他也已經是個二十七歲的堂堂大丈夫了,怎麽會來個花苞?


    「這有什麽緣故嗎?」


    「沒、沒。」她匆忙掩唇,長睫黯然斂下。與王爺相處過於接近,才會教她大意忘記;她絕不願意讓王爺發現,她就是那個將他害得如此淒慘的元兇。


    「藤花苞是……未開的藤花,就如同王爺、王爺的清麗美色……」


    「美色?」


    「不是!因為藤花花不豔,但氣味清冽芬芳,就像是王爺內韻德馨——或者換個花種,不不不!不用花了,用別的……」


    在他追問下,她支支吾吾硬掰出一個王爺貌勝天人、豔冠百花的理由,說得十分心虛。眼見那張花神般的俊雅樣貌……在她拚命解釋下,卻像正經曆寒冬,僅存一株堅忍寒梅綻放僵笑。


    「對不住,我隻是個沒學問的丫頭,根本不會取什麽好名字……請王爺自個兒取吧。」最後她爽快認錯,總比多說多錯來得好。誰教她這些年光練琴沒練口才。


    聽她放棄地歎了氣,他也跟著沮喪歎道:「沒有堂堂男子喜歡讓人說得像是柔弱美人,原來在你心底,我就隻有臉蛋可取嗎?」


    「不是不是!王爺文武兼備、才華出眾,是我的大恩人,是我的英雄,是我的藤——」


    她急忙揮動小手,絞盡腦汁生出讚美好安撫他,直到見他忍俊不禁地失笑,她才察覺是遭他戲耍了,最後隻能垂下尷尬熱辣的小臉,囁嚅說道:「……其實什麽都不是,就隻是個有點兒壞心眼的相公。」


    見她不再吭聲,伏懷風這才總算止住笑意,再次揚鞭起步。馬一走動,她就不得不開口指路。


    過了岔路,轉進沿路青蔥綠野的石板大路上,許久,他突然冒了句:「麗兒……你方才想說的,該不會是藤花包子吧?是吃的?」


    「您非得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我隻是一時失言,您就大人大量饒了我——」


    「也好。平凡卻不俗氣,那就叫阿藤吧。」他微笑著,在她耳邊送出暖風般的輕嗬:「從此刻起,我隻有一個名字,就是你的阿藤相公。」


    她愕然不語,隻覺得那突然掠過的暖風在烈日下燒得愈來愈燙,炙著她心尖,及至那一夜,熱意始終難褪。


    偃月城是大齊王領地西方邊境中的最後一站,再往西就進入德昌王封邑。


    大齊輔政四王除了協助國政,還各領封邑自治,不受王上約束;同時也任四路元帥,手上各擁二、三萬兵力,雖遠少於王上轄下八萬重兵,也足夠在外敵人侵時防禦迎擊。隻不過四王先前常留在京中輔政,若無戰事,極少迴封邑親自領軍。


    可當今的大齊王一心獨攬大權,與輔政四王鬧得極僵,四王被勒令退迴封邑,不得上朝問政。


    一年前,德昌王不顧眼盲之苦,冒險抗旨進京勸王上停止大興土木建宮殿、徵兵挑撥鄰國,也希望停止遴選秀女人宮、鋪張浪費行事,並請求開國庫賑災,卻讓大齊王一怒之下打人天牢,速審速決判了死罪,準備擇日公開行刑。


    聞訊,德昌王麾下部將不服,集結了西路三萬兵馬,部署於邊境不動。


    大齊王一時有所忌憚,也調派兵馬要往西邊進擊,暫且留下德昌王一命,打算來個陣前血祭。


    但半年前東邊的東丘國由年輕皇帝杭煜禦駕親征,攻進了東境重華王的封邑東九州;早想收迴輔政四王封邑的大齊王伏玄浪,便先按捺下對德昌王的戰事,轉而派兵由後方攻占東九州,名義上是阻擋東丘國,其實是斷絕重華王的退路,任由重華王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對戰東丘兵馬。


    就算南路元帥威遠王得到消息,匆忙解決領地內動亂,急急帶兵往東,打算要救重華王,卻讓大齊王阻於雲間關前,兄弟倆僵持不下。


    威遠王伏文秀最後隻能坐視雲間關以東三州六城全數落入東丘大軍手裏;據傳守城的重華王伏雲卿年僅二十,在開城之後自焚而亡。


    趁著王上分神對付東邊時,德昌王的心腹夜劫天牢,救出王爺,準備迴到西九州整頓大軍,再與威遠王會合,一同發兵對抗暴虐失德的王上。


    大齊王自然派出追兵一路緊追,顧不得能否生擒,幹脆下令誅殺血脈相連的同母兄弟。


    在偃月城的盤查雖然嚴厲,但就算伏懷風他們想走山路繞過關卡,邊境也已有大批士兵在搜山,要是在山中被攔下,更難解釋出現的理由。


    最後他決定混在人群之中,因為進出關的人數不少,隻要沒被認出來,過了這一關,便能見到他府邸的晴朗豔陽天了。


    「阿藤……」


    像是察覺了岑先麗的不安,伏懷風牽著她的大掌尾指往她掌心輕輕勾點。


    他們先前在山中一路同行,閑暇時早說定了萬一遇上不能以言語交談時,得以互相在掌中描畫打暗號。


    「麗兒,別擔心。前麵的路都鋪好了,就隻等我們踩上去。」


    她看著紗帽下蓄著滿臉胡髭、一身樸素武服的他,少了點溫文秀氣,卻多了幾分浪蕩豪邁不羈,背著一簍雜耍大旗與鈍刀,她最終隻能苦澀一笑。


    她怯怯低喊他,並非心生懼意,而是因為離情。


    明明七爺正躲著官兵,但當經過附近城鎮,依然會帶她去找大夫治傷換藥,為人極好。陪他這一路,夜宿荒郊觀星賞月聽鷹嘯狼嚎,寒夜中兩人蜷縮身子共用一條薄毯相偎取暖,她也撇下禮教不以為苦,但……


    過了這一關,他就是王爺。她能如此喚他,隻剩現在。


    「真怕得走不動的話,過來,我背你。」他說著便要蹲下身子。一路上他宛如真正的夫婿般對她嗬護備至、說說笑笑,和樂得讓她差點忘了他們還有正事。


    她搖頭拒絕,隨即對他附耳咯咯笑,彷若個小妻子在撒嬌,實則悄悄詳述關卡士兵們的位置,然後等他站直,一手握緊她,一手牽著馬排進出關的列隊中。


    每個人都要交出一張由縣衙發出載明有出身職業來曆去向的通關文書,由守關士兵查對,待他們再問幾道問題驗證無誤後,便會放行。


    她手中穩穩拿著王爺部將早準備好的通關文書呈上,心卻忐忒不已。


    士兵們拿著通緝畫像四處比對,聽著這對年輕的賣藝夫妻親昵調笑一派輕鬆,討論著在鄰鎮能用哪些表演獲得好評,便厭煩擺手讓他們離開。


    他們放心地踩著穩健步伐往前走,卻突然有幾名士兵持槍往他們身邊跑來。


    「慢著!」為首的兩名將領將他們找了迴去。「你們是表演雜耍的?」


    「是。」兩人極有默契地同時應答。「正要到隔壁村子去。」


    「鬥笠取下我瞧瞧。」其中較年輕的守關將官極不客氣地掀落伏懷風的覆麵紗笠,以手中畫軸軸柄托起他下巴,左看右看看不出所以然,最後視線轉至她身上。


    守官盯著岑先麗手中柺杖好一會兒,命她解釋怎麽會帶著那個。她推托說走山路方便實用,,接著他又看向伏懷風,狐疑道:「總覺得你有些眼熟……」


    「這位大人,再拖下去,我怕天黑之前到不了鄰鎮呢。」她慌忙擋住他。


    「或者表演些東西,大人就肯相信我們?」伏懷風放下背後的簍子,蹲著身子像在挑選什麽。


    年輕守關將官正躊躇,斜眼瞄見旁邊隊伍中有名旅客正大啖粗梨,於是將那被咬了一口的梨子給搶過來,塞進岑先麗手中。「飛刀射梨,行吧?就放你頭頂上。」


    「大、大人,咱們會許多種表演,您要舞劍耍花槍都行,這飛刀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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