忿忿地吐出塞在嘴裏的石頭、和一顆不慎被打落的門牙,嶽天高至此再也擠不出任何笑容。


    「誰?哪個不怕死的,敢拿石頭砸人?」嶽天高像隻瘋狗般憤怒地叫著。


    「少爺,你沒事吧?」


    「沒用的東西,還不快去給我抓出這個裝神弄鬼的家夥。」


    「這┅┅」小廝懼慎道,現場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壓根兒就沒見到其它人影。


    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安小駒跟著左右張望。此情此景,根本是市集當天的翻版。可唯一相異之處,就是當天現場來往人群眾多,每個人都有可能是丟石頭的人,但今天卻是半個人也沒瞧見┅┅


    這點,嶽天高當然也注意到了。


    他痛著臉頰,以憤懣的眼神掃向她,「你!最好自動把人給我叫出來┅┅」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尖一頭霧水。「叫什麽人?」


    「還裝!當然是那個『暗石傷人』的小人。」他吼道,原本端正的俊臉已呈現空前絕後的扭曲狀態。


    「怪了,我怎麽會知道石頭是誰丟的?你可別隨便誣賴到我頭上!」她兩手插腰,也生氣了。


    「不是你,難道它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不成!」


    兩次被人暗算她都在場,且全剛好發生在他伸手碰她的同時,要說這件事和地無關,誰會相信?他嶽天高可不是任人說打就打的傻子,同樣的悶虧,他是絕對不會吃兩次的。


    「從天上掉下來?這我倒沒想過┅┅」安小駒煞有其事地抬頭望向天空,想象著這個「怨天高」也有被天「怨」的時候,殊料此舉更是引起嶽天高的不滿。


    「你少在那兒給我裝模作樣。」他氣得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忿恨道。「要不是看在你們風馬堡還有幾匹臭馬的分上,我才懶得理你這個成天追著『種馬』的醜八怪┅┅」


    啪!啪!


    又是兩顆飛石擊來,這次嶽天高根本連哀叫的餘地都沒有,便直接倒了地。


    「少爺、少爺!」


    「啊┅┅」安小駒傾身上前,驚訝道。「他┅┅昏倒了?」


    這次可狠了!不但一顆石頭照例塞在他嘴裏,另一顆更正中他的眉心。


    「可惡!竟然打昏我們家少爺!我跟你拚了┅┅」護主心切的小廝衝上前正要抓住她時,突然瞪大眼收住腳步。


    沒注意到對方異樣的反應,安小駒逕自強調,「對了,我可要鄭重聲明,我們風馬堡的馬才不臭,它們個個都是幹淨的乖孩子┅┅」


    「你┅┅你別囂張,我┅┅我們少爺┅┅不┅┅不會放過你們┅┅」他戰戰兢兢地撂下狠話,吃力地欲將嶽天高抬上馬背。


    「需要我幫忙嗎?」雖然討厭嶽天高,她仍好心地問道。


    「你┅┅你別過來!」小廝驚慌道,把昏死的主人弄上馬後,自己也七手八腳爬上馬,匆忙撤退離去。


    真是奇怪,她又不會吃了他,幹啥嚇成這個樣子?


    安小駒聳聳肩,無辜又納悶地左右張望,說實在的,她也無從理解石頭到底是打哪兒飛出來的,隻是這件事竟然會從市集「重演」至風馬堡門口,可見嶽天高的仇家無所不在。


    唉,不管了,她還是先去震遠鏢局找東方喬要緊。


    重重唿口氣,才一轉身。


    「喔!」驚唿一聲,她冷不防撞上一堵堅實的肉牆。


    「當心點。」東方喬冷沈的關心驀地落入她耳中。他的手搭著她的肩,穩住她不斷後傾的身體。


    「你┅┅來了?」她嚇了一跳,不曉得他怎會出現在她身後,而且一臉兇相難怪剛才那個小廝會嚇得趕緊逃之夭夭。


    「那家夥常常這樣找你麻煩嗎?」他兀自扣著她問道,全身緊繃。


    他才剛由仆人領著前往主屋,即瞄到她牽著馬鬼鬼祟祟地要離開風馬堡,接著,他便看到了嶽天高。


    僅僅兩次!他隻見過這個人兩次,可偏偏每次都讓他「怒火中燒」,而更惱人的是她根本就沒領悟到那家夥話裏不堪的暗示。


    「你是說『怨天高』嗎?」她偏著頭,認真思索。「他這個人嘛,就是說話怪了點、笑容惡心了點、個性狂傲了點,外加養馬外行了點,摒除這些之外,他應該還不算太討人厭吧!」


    「我看他是毛手毛腳了點。」他冷哼。


    「說得也是,他這個人講話確實喜歡『動手動腳』的,真的很┅┅啊!」她頓住。


    他怎會知道嶽天高毛手毛腳呢?除非他有看到┅┅


    突然,一道模糊又似鮮明的記憶閃過腦海市集那天,她似乎在人群裏看過一抹很像他的身影┅┅會嗎?會這麽巧嗎?


    「難道┅┅」她指著他,膛目結舌。「是你┅┅」


    「跟我來。」


    沒等她吧話說完,東方喬拉著她便朝自己係馬的位置走去,並二話不說將她抱上馬背,自己也跟著翻身上馬。


    「你要帶我去哪兒?」在他策馬奔離風馬堡的同時,她開口問道。


    「一個可以安靜說話的地方。」因為他已經看到馬長生帶著大隊人馬逐漸奔近風馬堡。


    「我可以自己騎馬┅┅咳!」她又道,冷不防被灌進口裏的強風嗆到。


    「有話等會兒再說。」他摟著她,放奔馳。


    安小駒側坐在他身前,緊張地環抱著他。從小到大,她都是自己一個人跨鞍騎馬,從未和人共騎,更不需要他人撐扶;但現在,她不但和男人貼身坐著,身體更是不聽使喚地直要滑下馬背,為了穩住「陣腳」,她隻能死命地抱住他。


    耳邊唿嘯而過的疾風,伴隨著東方喬沉穩有力的心跳,這種感覺是奇特的。


    她不懂男人,亦不懂愛情,但此時此刻,她知道自己是渴望和他在一起的,盡管隻是短暫地、沉默地倚偎著,都足夠讓她感到無比的安心和眷戀。


    悄悄地逸出一聲歎息,她閉起眼,滿足地倚在他懷中。


    不知過了多久,當東方喬拉停馬,經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知道他們已來到位於風馬堡北方數哩遠的大草原上。


    「你的手腳好些了嗎?」專製地抱她下馬之後,東方喬一麵拉高她的袖子察看,一麵不著痕跡地問著。


    「好多了。」安小駒感動地點點頭。


    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麽堅持不讓她單獨騎馬了,因為他擔心她手腳上燙傷的皮膚會因此磨破了皮┅┅


    他一直都是關心她的!


    「你的手┅┅也好點了吧?」她探看他的手臂。


    「托你一刀讓對方斃命的福,應該不會再『惡化』了。」他抽開自己的手臂,旋身卸下馬鞍上的包袱。


    殊不知這「拒絕」的動作,刺激了連日來潛埋在安小駒心裏的罪惡感。她低垂螓首,喃喃說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東方喬轉迴身,視線緊鎖她滿帶歉疚的麗容,沉聲道:「我隻是希望你做事之前,能先用一下腦袋┅┅」


    「我有啊!」她猛地抬起頭,急著澄清。「那天晚上,我就是經過認真的思考之後,才會急著跑出去,想告訴你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他挑高眉道,狀似悠哉地撥了根草叼含嘴角,但眼底卻閃動兩簇炙人的火焰。除了「馬」之外,他很懷疑有什麽樣的「想法」會讓她冒著生命危險跑出馬廄。「什麽樣的想法?」


    「就是┅┅就是┅┅」話到嘴邊她突然滿臉通紅,全身不受控製地臊熱起來。


    遇襲當晚,情況混亂,她滿腦子隻想著要將心裏最真切的想法告訴他,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現實狀況或感覺。


    可現在,在這最熟悉的廣闊草原上單獨麵對他,她卻反而有些退怯,不知該如何啟口。


    「就是什麽?」他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他,同時也發現她的雙頰異常通紅。


    「我說了你可不能笑我┅┅」


    「我又不是馬長生。」


    「真的保證不笑?」


    「難道要我發誓?」他叼高嘴角的草,故意露出耐心用盡的模樣。


    深吸口氣,安小駒勇敢地望進他的眼睜深處。算了!豁出去了。她就發揮北方人「豪爽」的性格,有話直說了吧!


    「我覺得你比較重要!」她義無反顧地宣告。


    「什麽?」東方喬神色一凜,沒能接上她的意思。


    「你曾問我你的名譽和馬比起來哪個重要?我仔細想想,才發現┅┅」她咽了咽口水,鼓起十足的勇氣重申一次。「你比較重要!」


    「你那晚衝出馬廄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他揚聲道,驚訝於她坦率的言行。


    可仔細想想,這些日子來,他不就是一直被她的這種腦袋裏想什麽就說什麽、做什麽的個性給吸引嗎?雖然┅┅有時也會很生氣就是了。


    麵對東方喬直視的眼眸,安小駒用力點頭,「因為是突然想通的,所以我才會想急著告訴你┅┅嘿,你答應不笑我的!」倏地,她指著他驚唿。


    「我沒有笑你。」


    「騙人,你的眼睛明明在笑。」她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我有嗎?」這迴連他的嘴角都高高揚出一個弧度了。


    「有,你有。」她激動道,臉也脹得更紅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他說明自己的心情,他竟然┅┅


    「我不是笑你,隻是很高興聽到你的『真心話』罷了!」他低笑道,修長的手指撫過她早已紅透半邊天的臉頰,「至少,能從大批馬群中『勝出』,已是我莫大的『榮幸』了,不是嗎?」


    天,這句話若是給其它三位兄弟聽到,不笑到人仰「馬」翻才怪!


    「這表示┅┅你已經不生我的氣了?」


    「可以考慮。」他逗她。


    知道她的心意,讓他多日來煩躁的心情一掃而空。對於感情一事,他不曾細想,也從沒料到自己會如此在意一個人,但,隨著不斷發生的大小事件,她的一舉一動已一點一滴地滲入他的心中,牽引著他所有的思緒,甚至影響了他對自己的「判斷力」┅┅


    看來,這一趟北方之行,他應該不會「空手而迴」了┅┅


    這該說是「意外的收獲」吧!


    東方喬滿帶笑意地默默在心裏有了主張;而此時,安小駒的注意力突然移到了他帶來的包袱上。


    「你為什麽帶著包袱?是打算要迴京成親了嗎?」她驚問。


    「成親?」東方喬微挑單眉,不明白她何以有此認定。「你聽誰說的?」


    「全京城的人不是都知道你的事嗎?」她引用銅伯的說法。「有關你逃婚的事。」


    「連這個你也知道?」這可有趣了!


    她點頭,神情黯然。「我還知道和你訂親的是一位尚書千金┅┅」


    「你的消息倒是滿靈通的嘛!」他將臉湊近她,「不過很可惜隻對了一半。」


    東方喬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將包袱塞進她手裏,悠哉地踱了兩步,即瀟灑地麵對無盡的草原席地而坐。


    「一半?」安小駒捧著包袱追上去,在他麵前的位置坐下。「你說一半是什麽意思?難道你不是為了逃婚才離家?還是對象不是尚書千金?」


    「如果我說沒有訂親這迴事呢?」他閑適地向後仰躺,單手枕在腦後,叼咬在嘴角的草來迴晃動著。


    「你沒訂親?」她手腳並用地往前「爬」到他身側。臉上滿是泄漏內心喜悅的光采。「真的嗎?」


    「你說呢?」


    「到底有沒有?」她糊塗了。


    東方喬笑而不答,索性閉上雙眼,吊她胃口。


    安小駒俯身靠近,懸在他的正上方,仍不死心地探問,「可是我聽說那位尚書千金長得十分出眾動人耶!」


    「也許吧!」他仍是一派淡然。


    「也許?」她楞住。「你沒見過她嗎?」


    「可能見過,但忘了!」他說道,並沒睜開眼。「不過,如果『趕得上』我爹的大壽,大概就會見到了。」


    聞言,安小駒好奇地更靠向他。「你爹┅┅呃,我是說東方老爺┅┅他老人家的大壽是在什麽時候?」


    「這個月底。」


    月底┅┅她認真替他盤算著,那根本沒剩多少日子了嘛!


    「你現在動身迴去還來得及!」她由衷道,完全忘了還有尚書千金這個頭號「情敵」存在於京城的事實。


    東方喬睜開眼,雙目炯炯有神,嘴角並噙著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在我還沒確定能帶迴『壽禮』之前,我是不會主動迴去的。」


    「壽禮?你需要什麽樣的壽禮?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啊!」她熱心道,冷不防被東方喬伸手勾住脖子,並一個翻身將她反壓在下。


    「說得對,你確實┅┅可以幫得上忙。」他抵著她,溫熱氣息吹拂在她臉上。


    安小駒反射性舔舔幹燥緊繃的雙唇,整顆心劇烈狂跳。


    「這個┅┅不是我在┅┅吹牛┅┅」糟糕,她怎麽又開始對他結巴了?!「我們┅┅風馬堡┅┅」


    「怎麽,舌頭又受傷了嗎?」他噙著笑,拇指畫過她的唇角。


    她搖頭,想解釋。「不是┅┅」


    「奇怪,剛才不是還好好的?」他故意懶洋洋地拖長語氣,俯身就在她額頭印上一吻,然後沿著她小巧挺直的鼻梁輕啄至被曬得通紅的鼻尖。


    「那是因為┅┅因為┅┅」她猛喘氣,所有的「因為」全消失在他封住她唇瓣的刹那。


    輕啄慢吮中,他的吻不同以往,欲淺還深,柔情中帶有濃厚逗弄的意味,老是點到為止┅┅終於,安小駒按捺不住了。


    她自喉間逸出沮喪挫敗的呻吟,雙手攀上他堅實的肩膀,扣著他想積極迴應。


    忽然,他放開了她。


    「你真的┅┅」他扯出一抹作弄的笑容,「答應幫我的忙?」


    「幫┅┅什麽忙?」她傻愣愣的,注意力全在剛才「意猶未盡」的親吻上。


    「你忘啦?壽禮的事!」東方喬低聲道,性感的唇貼懸在她的上方,蠱惑著她所有的感官知覺。


    「壽禮┅┅哦,那當然!」她急切道,再也無法忍受任何等待和捉弄,伸出雙臂便勾住他的頸項,主動吻上他。


    她對他一直都是有「反應」的,也始終無法隱藏自己對他的「感覺」。她喜歡他,無庸置疑!但他呢?


    隨著安小駒積極大膽的探索,他們漸吻漸深,唇舌糾纏;可慢慢地東方喬開始取迴了主導權,他溫柔的唇依著灼熱的大掌逐漸往下遊走┅┅


    安小駒低吟一聲,貼著他不由自主地扭動起來,在這種癢酥酥又熱燙燙的刺激感交錯襲擊下,她很難抗拒即將發生的禁忌誘惑┅┅


    但,出乎意料地,就在她感覺自己衣襟微敞的同時,一雙圓睜的骨碌大眼突然闖入她的視線範圍┅┅


    「啊┅┅」她驚喘,全身一僵。「不行┅┅被看到了┅┅」


    她瞪大眼和對方「四目相對」。


    「這裏沒有馬長生。」他低笑出聲,雙唇仍深埋在她優美的頸項之間。


    「可是有馬┅┅在看哪┅┅」她咕噥著,掙紮地想從他的箝製下抽身。


    「馬?」東方喬吃驚地抬起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看它,連位置都挑好了。」她指了指那匹在他們身邊吃草的駿馬。


    馬對她來說,既像兒子又像哥兒們,當著她們的麵和東方喬「親熱」,說什麽都覺得怪怪的,更何況它還是東方喬的馬。


    「它的位置不會比我好。」東方喬「不甘示弱」道,在她灩紅的唇瓣上又啄吻了下。


    他有預感這輩子恐怕逃不掉和馬「爭風吃醋」的宿命了。


    安小駒推開他,整了整衣裳,正襟危坐。「對了,有關壽禮┅┅」


    「如何?」他歎口氣,以手枕著頭躺迴草地上,仰望藍天。


    「其實若不是有你和馬大哥的營救,風馬堡未必能保留住大部分的好馬,所以,你放心


    有關壽禮的事,就交給我了!」她拍著胸脯,驕傲道,「不是我要吹牛哦!風馬堡的馬可都是上等好馬,用來當禮送人體麵又大方,連當今皇上都很喜愛,保證一定『馬到成功』。」


    「是嗎?」聞言,東方喬朗聲大笑,她這段話說得倒是很流利,看來她的舌頭已恢複「正常」。「既然如此,就讓你負責了。」他噙著笑,心裏早已有所決定。


    反正她就是脫離不了關係!


    「你等會兒可以和我一起迴堡挑選,隻是,你恐怕會來不及在今天動身迴京了┅┅」她說道,想起剛才被她遺忘在旁的包袱。


    「無所謂,我本來就沒打算今天迴去。」他坐起身,看著她打算將包袱塞迴給他,遂道。「還有,那個包袱是馬夫人要給你的。」


    「要給我?」


    「你可以打開瞧瞧。」


    她點頭,跪坐著解開包袱,驚訝地看著裏頭漂亮的衣服。「哇,好漂亮!」


    在父親和四老的教養下,她的衣服向來都是實用好穿、方便騎馬即可,從來不曾有過這種繡花精致的衣裳。


    「喜歡就好,我想你以後還會收到很多。」馬夫人的「熱忱」十分有名,她一旦決定喜歡小駒,沒有人可以阻止。


    「我肯定會舍不得穿的。」安小駒拿著衣服在身上比了比,隨即小心翼翼地折迭收好,臉上盡露滿足的笑容。


    東方喬伸手撫著她隨風飄揚的秀發,專注地欣賞她散發的光采。


    她的心思簡單,勇氣十足,除了常常為馬「渾然忘我」的「缺點」外,他不得不承認她是特別的┅┅


    而他,喜愛她的特別。


    「唉,你看、你看,那是什麽?」


    就在東方喬兀自沉澱情感的同時,安小駒忽然緊張兮兮地拉扯他的衣袖,遙指地平線的彼端。


    莫名地,一股不妙的預感爬上他的背脊。


    「咦?是『傲鷹』耶!」她驚唿道,迫不及待地起身張望,想更確定遙遠的黑色小點真是那匹趁亂脫逃的黑馬。


    「我先聲明,不準騎馬去追。」東方喬擋在她麵前,已料到她腦袋裏的想法。


    「可是,這根本是天掉下來的好運。錯過這次,不一定有機會了!」她激動道,蓄勢待發,「拜托,你的馬先借我。」


    「不行。」他拒絕,故意忽視她眼裏狂熱的神情。


    看著那抹越來越確定是「傲鷹」的黑影,情急之下,安小駒再度扯住他,使出渾身解數大力哀求。


    「說真的,就這一次,以後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


    ※※※


    「你說,小駒兒到底會上哪兒去?」


    垂掛天邊的斜陽將風馬堡前鐵伯焦急踱步的身影拉得老長,早知道他今天就不要去幫忙清點馬匹,死守在小駒兒房門前。


    「八成是和東方喬出去了。」銀伯撚著白發,還算鎮定。


    「你怎能確定?」


    「守門的阿忠不是說了,他引東方喬進門之後,便進去通報小駒兒;可是小駒兒不在房裏,於是他又迴主屋,才發現東方喬也不見了,你說,他們兩人不會往一起嗎?」


    「這當中哪有任何『關聯』足以證明他們兩人在一起?」鐵伯不以為然。


    「有啊,他們兩人都不見了!」


    「這是哪門子的推論。」鐵伯輕嗤道。


    「當然是有『根據』的推論。」銀伯端出身為「二哥」的架子說道。「你難道忘了那天晚上他們兩人『黏』在一起的那副樣兒?」


    「唉,我隻記得她為了維護東方喬,還怪我太兇┅┅」鐵伯歎口氣,老臉傷心。「真是女大不中留嘍!」


    「誰說女大不中『留』,就算小駒兒要嫁人,當然也是留在風馬堡,這可是安家根基所在啊!」


    「可是東方喬好歹也是東方家的三公子,在京城習慣了,怎麽可能願意長久待在北方?況且,京城裏又有那麽多擅玩、會妝扮的美麗姑娘┅┅」


    「哎呀,京城裏的那些姑娘哪能和咱們家小駒兒比呢?!她們頂多是會成天騎著馬打打馬球罷了,中看不中用。」銀伯護衛道。身為大唐子民,無論男女會騎馬不稀奇,馬術一流才算高竿。


    而小駒兒正是他們四老心中最大的驕傲。


    「不過依我觀察,東方喬還算有眼光,懂得咱們家小駒兒的『與眾不同』,光是這一點就夠格讓小駒兒拚死維護他了!」銀伯點著頭,繼續說道:「所以,我和老大、老三都商量過了,隻要他們┅┅」


    「等等!」鐵伯伸出掌,截話道。「為什麽你們三個『商量』過了,而我卻一點都不知道?」


    「你隻要負責把小駒兒看好,這等『雜事』我們來處理就好了。」銀伯理所當然道,反正四兄弟幾十年來的行事風格已是如此。「總之,我們決定等這一陣子忙完之後,就全體南下東方家提親┅┅」


    「等等!聽起來不大對勁。」鐵伯又有意見了。「為什麽是我們去,而不是他們來?怎麽說也應該是他們來提親才對啊!」


    「就說了你不適合處理這種『雜事』┅┅記性這麽差!」銀伯搖頭咕噥。「你難道忘了那個什麽尚書千金?」


    「我┅┅我才沒忘!」鐵伯不服氣。


    「雖然不曉得訂親傳言是否屬實,但先下手為強,隻要是未成親之前,小駒兒都有機會,我們可不能讓那個什麽尚書千金的捷足先登。」


    有理!鐵伯讚同地直點頭。「說得也是,隻要是小駒兒喜歡的,拚了老命我都會幫她得到。」


    「除了那匹不祥的黑馬,你想幫他得到什麽我倒沒意見。」


    「怕什麽,反正那匹馬已經跑了,難不成它還會跑迴來不成┅┅啊!」鐵伯忽地頓住,眯起眼朝銀伯身後的方向直瞧。


    「幹啥?見鬼啪!」銀伯也跟著反身。


    「我剛才好象看到一個人影翻牆閃了出去┅┅」


    「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他可沒看到什麽東西。


    「奇怪┅┅」鐵伯往前走了幾步,皺起眉。難道真是天色昏暗,他看錯了?


    「你還是專心等小駒兒迴來才是要緊,我先進去向大哥說一聲」銀伯交代道,轉身欲走進風馬堡時,即看到小廝阿忠正在大門處探頭探腦。「你在做啥?」


    「這個┅┅有沒有看到一個小乞兒?」阿忠捧著一碗簡單飯菜,跨門而出。


    「乞兒?什麽乞兒?」鐵伯追問。


    「剛才有個小乞兒來這裏討食,我見他可憐,便進去瞧瞧有沒有什麽吃的┅┅可是,我現在卻到處都找不到┅┅」


    「啊!」鐵伯擊掌輕喝道。「一定是我剛才看到的那個!」他驕傲地瞟向老二銀伯。


    這可證明他沒有「老眼昏花」了吧!


    「算了,反正人都跑了,」擺擺手,銀伯逕自對阿忠說道,「以後你看門緊一點,別隨便讓人進去,堡裏到處都有馬匹跑來跑去,外行人一不小心就會被踢到或怎麽了,總是不太好┅┅」


    「是,以後我會注意。」小廝阿忠搔了搔頭,捧著飯菜又折進了門。


    人才一走,鐵伯立刻迫不及待地炫耀道:「怎樣?我的眼力還是不錯的吧!這種事根本難逃我的雙眼┅┅」


    「是嗎?那就請你用力『看一看』,小駒兒現在人到底在哪兒?」


    「這個嘛┅┅啊!」鐵伯又頓住,猛睜著大眼瞪視銀伯的身後。


    「幹啥?又見鬼啦!」銀伯敲了弟一記,才轉過身去。


    隨著一陣輕騎馬蹄,成雙的儷影自餘日落盡的天邊逐漸奔馳而來。


    「銀伯、鐵伯,你們在這兒做什麽?」馬甫未站定,安小駒即朝著大門前的兩位老人揮手叫喊。


    「還不是等你這個磨人的丫頭。」鐵伯輕斥道,關切地並步上前,此時,東方喬已專製抱她下馬。


    「我說你們也真是的,出去也不通知一聲,害人擔心死了┅┅」銀伯抹著胡子咕噥道,目光突然被後頭那匹噴氣亂跳的黑馬給吸引住。「這┅┅這是什麽?」他失聲叫道。


    「『傲鷹』啊!怎麽才幾天你就忘啦!」安小駒興高采烈道,「我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捕到它的。」


    「跑了就算了,你┅┅你又捕它迴來做什麽?」銀伯驚愕得吹胡子瞪眼。


    「它都已經在我麵前跑來跑去了,如果不抓它,好象太對不起我的『眼睛』了。」她挽著銀伯的手臂,半撒嬌道。


    「胡扯!」銀伯瞪了黑馬兩眼,又轉而瞪向東方喬問:「你是不是也有分?」


    「事實上,馬是我抓的。」東方喬大方承認,攬過安小駒,十足護衛的姿態。


    銀伯愣了下,按捺住暴躁的脾氣,對著眼前的「外地人」解釋道:「你有所不知┅┅這匹馬可抓不得呀!它是匹非常不吉利的馬┅┅」


    「我聽說了。」東方喬似笑非笑地望向安小駒,他記得她還曾經在震遠鏢局門口以此「警告」馬長生交出黑馬。


    「你知道?那你還抓它?!」銀伯失聲叫道。


    「是我拜托他的。」安小駒挺身維護道。她千拜托萬拜托東方喬將馬借她,他硬是不肯,最後,拗不過她的哀兵攻勢,他才在她答應「不親自上陣」的原則下,去替她抓馬迴來,「聽到沒,是她拜托他的。」鐵伯拍拍銀伯的肩,投給無限同情的眼光。他非常能夠體會二哥現在的心情,因為,他已經見識過小駒兒「維護」東方喬的那股拚命樣兒了。


    「但是,那匹馬真的碰不得啊!」銀伯激動地直跳腳。「難道你們忘了它才被馬長生送來不到一個晚上,就引來突厥人的襲擊了嗎?」


    「那隻是巧合吧┅┅」安小駒嘟嚷道。


    「天底下哪有那麽巧的事?!」


    見銀伯又杠上牛脾氣,鐵伯連忙好聲轉圜道:「哎喲,既然都已經抓迴來了,先進堡去再說吧!天都黑了┅┅」


    「對對,快進去,不然繩子被它咬斷就更危險了。」


    安小駒見風轉舵,拉著東方喬立刻將馬趕進堡裏,可才穿過前庭廣場,即看到兩名牧丁神色慌張地朝主屋而去。


    「喂喂,你們跑什麽?」安小駒叫住兩人。


    「那個┅┅那個┅┅」


    「在問你們話呢!幹啥吞吞吐吐的?」銀伯由後趕來,肚裏的「怨氣」這會兒全發泄在敗壞的口氣裏。


    兩名牧丁倉皇失措地互看一眼,才戰戰兢兢地說道:「那個┅┅東側馬廄的馬┅┅好象┅┅好象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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