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在找那個女孩的話……她在那裏!」


    老人帶領尉遲策來到那處被覆滿雜草的斜坡,他指指斜坡下方,覆滿皺紋的臉上帶著濃濃歉意,道:「雨太大了,我下不去。」


    「她怎麽會摔下去呢?」尉遲策皺眉說道,並且快速觀察附近的地勢,想找個方法下去找人。


    「誰叫她拚命追著我跑!」老人咕噥道,眉宇之間和阿婆十分神似。


    尉遲策看了老人一眼,大概明白了大致的情況。隻是──


    這裏向來是他師父閉關修煉的地方,十分隱密難尋;平常,除了他之外,寨裏也隻有尉遲封和阿婆知道這個地方,為什麽虞貞會跑來這裏呢?


    尉遲策甩甩臉上、發上的雨滴,不再多想,他身手矯捷地滑下斜坡,很快地在一堆樹藤中找到她──她的手裏甚至還緊握著竹簍。


    雨水持續狂泄著,尉遲策的臉幾乎和她一樣毫無血色──無論他是基於氣憤她的逃跑、抑或是擔心她出了意外……為了找她,他的心一直被緊揪著。


    他緊緊抱住渾身是泥的虞貞,內心激動莫名──她並沒有私自下山!


    此刻,她是這麽真實地在他懷裏。


    「虞貞?」他喚了句。


    項虞貞緊合著的雙睫似乎顫動了下,但並沒有醒過來。


    就著大雨,他小心翼翼地撥去她沾黏在臉上的發絲,發現在她的左頰上正泛著數條血痕,顯然是被樹枝刮傷所致。


    一陣不舍的心疼迅速竄遍全身,強烈震撼著他。


    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不過短短的時日,她對他的影響竟然如此之大。


    現在的情景,和他第一次遇到她時相同,但此刻他的心情,竟深刻夾雜著憂慮和……恐懼?


    是的,恐懼!


    他緊摟住她,任憑那種蝕心的感覺侵犯他。現在,他隻迫切想要看到她睜開眼睛,來證明她並無大礙。


    像是在迴應他內心的召喚似的,虞貞蠕了蠕身子,從喉嚨深處送出輕微的呻吟,他拍拍她慘白的臉頰。


    「呃……」虞貞掙紮著想睜開眼睛,但不斷滲入的雨水,讓她的雙眼感到十分刺痛。


    「虞貞?」他又喚了一次,橫在上方為她擋去雨水。


    虞貞眨眨眼,原本迷蒙的雙眸頓時清澈許多,她愣愣地看著尉遲策,一時之間,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麽事。「你……怎麽全身都濕透了?」


    尉遲策忍不住微扯嘴角,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很蠢,他淡笑道:「我現在要帶你上去,你好好抓緊我。」


    他轉過身體,讓她的雙手環過他的頸項,預備背起她。


    「原來我摔下來了……」她恍然大悟,以沒有受傷的那一邊臉頰枕在他的肩頭上,溫熱的氣息輕拂過他的耳後。


    「別怕,我會帶你上去的。」


    「你又救了我一次……」她喃喃說道,軟綿綿地趴在他背上,努力吸取從他身上源源散發出來的熱力,好溫暖!


    「抓緊!」尉遲策粗嘎道。「如果你敢再摔下去,我絕不會去救你第三次。」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沒有生氣!」


    他背她上了斜坡;此時,老人已不見蹤跡。


    尉遲策似乎並不在意老人的去向,隻是逕自背著虞貞穿越隱密的小徑,朝寨子的方向走去。


    「我的臉……好痛……」她趴靠在他背上,臉頰傳來陣陣刺痛。


    尉遲策停下腳步,輕輕放下她。在項虞貞根本來不及意會他要做什麽之前,他已經一把橫抱起她。


    項虞貞驚唿一聲,不由得雙手環圈住他的脖子。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寨裏的人都在找你。」


    透過身體的傳遞,尉遲策的聲音在她的耳朵裏轟轟作響,那沈穩的嗓音,讓她感到十分安心,她整個人又往他懷裏縮了縮。


    雖然他們兩人已經全身濕透,但她仍覺得相當溫暖。


    「大家都是好人……」她模糊道,感到眼皮漸漸沈重起來。


    「他們的確是!」想到寨裏那群兄弟,他不禁微微一笑。


    「你也是好人……像大哥一樣……」她的話開始含糊不清。「不……不對……對我而言……你和大哥不同……」


    尉遲策收住笑,神色變得認真而嚴肅,他等著她接下來的話語,但──她偏偏沒再發聲,像是睡著了。


    「虞貞?」


    「嗯……」她出聲應道,將臉更窩進了他懷裏。「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什麽?」


    她停頓半晌,沒再反應;就在尉遲策以為她又睡著的同時,她突然又開口說話,語氣是半夢半醒的:「那封信……你一定要……相信我……」她斷斷續續地說著,不知不覺開始抽泣起來。


    禁不住內心情感波濤,尉遲策緩緩低下頭,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保證似地說道:「我相信你。」


    「你頭發上的水……」她咕噥著靠向他,濃濃的睡意正襲向她。「滴到我的臉了……」這迴,她是真的睡著了。


    對她天真的反應,尉遲策忍不住嘴角上揚,微笑著。


    此時,他也已抱著她走出草叢。


    河邊,聚集了盡是在找尋他們的人。


    不過,大夥在乍見他們時,不約而同地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倒不是因為虞貞臉上嚇人的血痕,而是因為……他們竟然看見──首領臉上正露出那種從未顯現過的溫柔表情。


    ※※※


    「你說她見到大哥了?」沈靜的房內,阿婆刻意壓低 啞的聲音。


    「她是為了追師父,才會失足跌下坡去的。」尉遲策同樣低聲答道,怕吵醒了床上的虞貞。


    「大哥那個老家夥就是這樣,每次出關準沒好事。」阿婆嘀咕道,手拿特製的黃色膏藥正要往虞貞的臉上塗抹。


    尉遲策坐在床邊,溫柔地將目光移向項虞貞,打從他放她迴來之後,她就一直緊抓住他的手不放,盡管現在她在睡夢中,她仍然不願意放開他。


    「我聽到了,你們之前吵了一架,對不對?」阿婆看了兩人一眼,緩緩說道。


    「你真的把她給惹毛了。」


    尉遲策抬頭看著阿婆,笑了笑。「我想,她的脾氣和婆婆年輕時候很像吧!」


    「我可比她兇多了。」阿婆不以為然,她小心翼翼地將將藥在她的傷痕上抹勻,突然又說道:「我知道她要的東西是什麽。」


    尉遲策微提右眉。「您的意思是……」


    「她要的東西是……仙藥。」


    「仙藥?」尉遲策的眉毛揚得更高了,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答案,她怎麽會以為他這裏有那玩意兒?


    「因為她……」


    「呃……」虞貞呻吟一聲,逐漸轉醒過來,也打斷了阿婆和尉遲策的對話,她眨眨眼,覺得臉上冰冰涼涼的。「婆婆……」


    「婆婆正在幫你擦藥。」尉遲策轉向她,捏了捏她的手。


    「謝謝。」


    「好了好了,這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阿婆連聲咕噥,收了藥,逕自往門外走去。虞貞看著阿婆佝僂的身影,覺得十分感動。


    「婆婆向來不習慣別人的道謝。」尉遲策微笑道。


    「我知道。」


    項虞貞掙紮著坐起身,才發現她的手仍然緊握著他的。


    她反射性地將手快速抽迴,一顆心像脫了韁的野馬,飛快地跳動著,此時她多麽希望阿婆也在,好化解兩人單獨在房裏的不自在。


    「你的樣子好像看見瘟神。」他取笑她。


    「我以為……你還在生氣。」她低垂螓首。


    「我說過了,我沒有生氣。」


    「我……」她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模糊地憶起在林子裏的情景,當時,她好像糊裏糊塗跟他說了一堆話,可現在她竟然一句都記不起來。「你今天來救我時……我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話?」她探問。


    「你是說了不少。」他忍不住微笑著。


    「我都說了些什麽?」她急切道。


    「你說我是好人。」


    「然……然後呢?」


    「然後你說──我頭發上的水,都滴到你臉上去了。」他據實以答。


    「你頭發上……的水……」虞貞滿臉疑惑地思索嘴。「我怎麽會講這麽奇怪的一句話?」


    「因為當時我做了一件事。」


    「做了一件事……」她直覺地問道,絲毫沒有去深思這句話背後的涵義。「什麽事?」


    「你確定想知道?」尉遲策深深地凝視著她,想再次親吻她的念頭如此強烈,連他自己都感到十分訝異。


    而尉遲策灼熱的視線也讓項虞貞感到事情的不對勁,她不安地挪了挪身體,別扭道:「我想……」


    她後頭的「還是算了」四個字根本來不及說出口,就整個人被尉遲策攔腰橫攬過去,緊緊環抱住。


    這一連串快速而果決的動作,讓她驚愕,卻也突發性地開啟了她的記憶之門。


    她想起來了!那時他正對她做的事……隨著記憶的恢複,她的雙頰立刻飛上兩抹紅暈。


    她的臉貼著他的胸膛,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我的臉上有藥……小心你的衣服。」她努力擠出一句話應急,說實在的,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樣的場麵。


    尉遲策低笑一聲,輕端起她的下巴,快速俯身,在她的額頭印上一吻。突地,他看見她的額頭上有一道淡淡細細的粉紅色小疤,他皺了皺眉頭。


    「你……你又親我?」虞貞傻愣道,被他突來的舉動嚇到。


    尉遲策縮緊手臂,讓她更加緊靠在他身上,炙熱的唇沿著鼻梁遊走而下,來到她的唇瓣上方。


    「如果你不喜歡……我會立刻停止……」他呢喃道,決定順著心裏的感覺走。


    虞貞全身竄過一陣輕顫,他溫柔的話語挑起了她深藏內心的某種情愫,她緩緩合上眼,伸出雙臂環上他的脖子,鼓起勇氣主動貼上他的唇。


    壓抑許久的情感,在此刻完全被宣泄出來,尉遲策一手圈著她的腰,一手扣在她的腦後,熱烈地加深這個吻。


    屋外,狂泄的雷雨終於停了,屋內,兩人唿吸越來越急促,彼此隻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直到房門外頭傳來一陣騷動。


    尉遲策首先恢複自製離開她的唇,他摟著她,將下顎放在她的頭頂上,眉宇深鎖,似乎是對自己衝動的行為感到不解。


    「你好好休息!」他柔聲道。「有事再叫我們。」


    「嗯。」她羞赧地點頭。


    他拍拍她,隨即起身往屋外走去,才一拉開房門……赫然見到全寨子的人幾乎都聚集在房外。


    「首領,你總算出來了。」人群裏有人率先發難。


    「有什麽事嗎?」尉遲策轉身合上房門。


    「大夥想知道項姑娘的狀況。」


    「她沒什麽大礙,大家可以放心。」他輕描淡寫道,這些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關心虞貞了?


    他正想離開時,卻見到眾人仍然沒有離去的意思。「還有什麽事嗎?」


    「我們想進去看看項姑娘,可以嗎?」站在最前頭的尉遲封提議道,滿意地看到大哥臉上輕閃而過的微異表情。


    「不行。」他皺眉道。「現在太晚了,她需要休息。」


    「可是……」


    「嘿──我說人怎麽都不見了,原來全跑來這裏了。」王晉的大嗓音倏地響起。「有什麽大事發生嗎?」


    他熱絡地走進人群中,於是,其他人開始七嘴八舌地將虞貞的狀況告訴王晉。


    而和王晉一起迴來的魏英則走到尉遲封旁邊,低聲說道:「看來,我倒是錯過了一場精彩好戲,早知道我就不要理王晉那家夥,自己先迴來。」


    「嘿──這怎麽能怪我,要不是為了甩掉那個跟蹤我們的人,我們也不會這麽晚迴來。」


    「跟蹤?」尉遲策走下迴廊前的台階,來到王晉旁邊。


    「是啊!那個人明明要找一個女孩子,卻來跟蹤我們,簡直是莫名其妙!」王晉沒好氣道,想到此他還一肚子窩囊氣。「我們怎麽會認識什麽女孩子呀……」


    一麵聽王晉的抱怨,眾人一麵將目光移往虞貞的廂房,這裏……不正是住了一個女孩子嗎?


    「找女孩?什麽樣的女孩?」尉遲策將王晉拉到離廂房較遠的一旁,低聲問。


    「就是……」


    「你們……怎麽全在這裏?」門聲嘎響,項虞貞已開門出來。「是不是沒人做晚餐?」


    「婆婆已經煮了,別擔心。」尉遲策走迴她身邊。


    「項姑娘,你的臉……」王晉張著大嘴,指著臉上塗滿膏藥的項虞貞說道。


    「受傷了……婆婆幫我塗的……」虞貞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想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


    王晉困窘地搔搔頭,也覺得剛才的反應好像有點不太得當,他嗬嗬笑了兩聲,尷尬道:「那麽──祝你早日康複!」


    語畢,全場竟然哄堂大笑。他這番答話簡直是夠愚蠢的了!


    「嘿──這有什麽好笑的,難道你們不希望項姑娘能早日康複嗎?」王晉不平道。


    「你進去休息,別出來。」尉遲策拍拍虞貞的肩,說道。


    才一說完,現場竟不約而同安靜下來,每個人似乎都很期待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


    虞貞完全沒料到她會變成眾所矚目的重點,她看了尉遲策一眼,才發現他和她一樣,對這樣的場麵感到不適應。


    「外頭風大,快進去!」尉遲策催促她進屋子裏去;虞貞點點頭,順從地折迴房裏。門方一合上,他立刻轉身命令道:「王晉、魏英,你們跟我來前廳,將今天下山的一切情況向我報告。」


    說完,即兀自朝大廳方向走去,隻留下期待落空的一群人。


    ※※※


    可能是前一天太累的關係,翌日,當虞貞從睡夢中醒來,才發現自己竟然睡過頭了。


    匆匆妝點完畢,就在她急急忙忙走出房門時,即看見尉遲封和魏英兩人笑咪咪地站在房外,瞧他們的樣子應該是等很久了。


    「你們……有事嗎?」她問。


    「沒事。」魏英笑嘻嘻道,托她的福,他們今天「特準沒事」!


    項虞貞心裏直覺得這兩人的笑容怪怪的,但也沒多想,因為她要趕著去廚房。


    「其實──我們是奉婆婆的命令,來拖住你的。」魏英接著說道。


    「拖住我?」


    「婆婆怕你跑去工作,特地叫我們來攔著你,陪你聊天或什麽的,反正就是別讓你去插手工作就對了。」尉遲封笑著解釋道。


    「婆婆?」雖然知道阿婆是那種麵惡心善的人,但聽到這番話,她心裏仍感動萬分。「我隻是手和臉被擦傷而已,不會妨礙工作的,其實你們剛剛就應該先叫醒我才對。」


    「我們才不敢哩!」尉遲封神秘兮兮地說道。


    「為什麽?」她有些啼笑皆非地問道,兩個大男人有什麽不敢做的,不過就是叫醒她而已。


    「因為首領交代我們不能去打擾你,要讓你好好休息。」魏英補充道。


    一聽到他們提到尉遲策,項虞貞立刻湧現昨天他在房裏吻她的記憶,臉頰也緊跟著緋紅起來。


    「他們……都太大驚小怪了,我沒那麽嚴重。」怕被看穿似的,她幾乎不敢直視他們兩人的眼睛。


    「你自己親口去同大哥說,也許他會相信你真的不嚴重。」尉遲封調侃道,大哥的作為已經嚴重違反平常的行事模式了。


    「反正阿婆要我們先來陪陪你,等她忙完就會過來幫你換藥。」魏英補充道。


    「我真的不用你們這樣勞師動眾的。」虞貞歎口氣,轉了個方向,朝染織房走去。


    「你要去染織房?」魏英問,和尉遲封兩人連忙跟上。


    「嗯。」虞貞點點頭。「既然不能插手廚房的事,我就去忙染織房的事。」


    看來她的固執脾氣和阿婆還真是不相上下,尉遲封和魏英兩人互看一眼之後,決定使出最後絕招──因為他們相信項虞貞是個極富同情心的人。


    「項姑娘,你這樣會害我們被罵的。」魏英說道。


    果然,項虞貞立刻停下腳步,看著兩人,有些為難。「真的會這麽嚴重嗎?」


    「當然。」


    「沒錯。」


    兩人同時點頭,滿意地看著項虞貞的態度正在軟化當中。


    「好吧!」思索半晌,她重重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煩你們幫我把該補的衣服全部拿去河邊。」


    「河邊?」


    「對,河邊。」虞貞點頭。「如此一來,你們可以陪我,我也可以趁此縫補衣服,而且還不會被婆婆他們看到,這樣不是很好嗎?」


    「可是……」


    「我受傷的是臉,不是嗎?補個衣服不需要用到臉吧?」虞貞玩笑道,接著舉步朝染織房走去。


    虧她想得出這一招,尉遲封和魏英完全拿她沒轍了!隻能跟著她,幫她把放在竹簍裏的衣服,幫忙背去林子裏。


    ※※※


    「你們……好像都很怕惹婆婆生氣。」


    項虞貞坐在靠河邊的樹下,手裏正拿著衣服縫補著;她實在很難想像寨裏這些大男人竟然都怕婆婆。


    「阿婆生起氣來,是有些可怕……」魏英坐在另一棵樹下,笑道。「不過,寨裏唯一領教過阿婆怒氣的,恐怕隻有王晉那家夥了,我到現在想起來還真替他覺得可憐。」


    「怎麽說?」虞貞暫時放下手邊的針線活兒,抬起頭來問道。


    「我還記得當年王晉比我晚個把月才來寨中,那時,他年輕氣盛的,講話比現在還大聲,他看到阿婆一個人做那麽多事,好心的想幫忙,甚至還在阿婆煮飯的時候跑進廚房裏,想幫忙燒柴,結果卻被阿婆用掃帚給轟出來。」魏英笑說道。


    「這情況跟我當初來的時候還滿像的嘛!」虞貞深有同感。「婆婆似乎不喜歡別人插手她的工作。」


    「你還算好的,王晉那家夥壞就壞在他用言語刺激了阿婆!。」


    「用言語刺激?」


    「是啊!」尉遲封憋笑道。「誰叫他在眾人麵前老愛嚷嚷婆婆年紀大,又愛在婆婆做事的時候去礙手礙腳的,惹得後來婆婆拿掃帚將他趕出來時,還聲明『除非王晉打敗她,否則就別在她煮飯時妨礙她。』」


    「打敗她?」虞貞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阿婆是不是氣瘋了?」


    魏英點點頭。「王晉那時也這麽想,所以還一副嘻皮笑臉地不把阿婆的話放在心上,甚至還嚷嚷『好男不跟女鬥』……直到被阿婆重重一擊,他才知道阿婆是來真的……」


    聽到此,尉遲封忍不住大笑出聲,他拍著大腿補充道:「我還記得王晉那時被打得好慘,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最後他還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怎麽可能?」虞貞的雙眼瞪得更大了。「王晉那麽大的個兒……」


    「我們也是在那時才聽說阿婆年輕時,是個武功很厲害的女子。」魏英道。


    「真的?」虞貞已經訝異到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因為實在看不出阿婆這麽的厲害。


    「王晉自從那次吃癟後,從此就臣服在婆婆的掌握之下了。」尉遲封下結論道,和魏英兩人同時哈哈大笑。


    此時,遠處驀地傳來一陣唿喊──


    「嘿──原來你們在這裏,害我找那麽久──」王晉氣喘籲籲地從小徑彼端朝他們跑來。「你們在講什麽?大老遠就聽到你們的笑聲。」


    「沒講什麽啊!」魏英聳聳肩,他想王晉一定不會想知道自己的內幕已經被叫出來了。「你找我們有什麽事嗎?」


    「首領和李崇易在大廳講事情,要我過來找你們兩個過去。」


    「找我們?」魏英和尉遲封對看一眼。


    「對啦,反正項姑娘有我陪著,不會有問題的,你們還是趕快過去吧!」王晉說道,已自行找了一棵靠河邊比較近的樹歇坐了下來。


    「既然如此……項姑娘就交給你『保護』嘍!」


    尉遲封和魏英兩人同時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草屑,對虞貞神秘兮兮地說道:「我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不相信你可以問他本人,不過請等我們走遠之後再問。」


    說完,兩人即大笑離去。


    「什麽事啊?你們到底在說什麽?」王晉超人一等的好奇心,果然成功地被他們挑起,他急切地向虞貞詢問著。


    「沒什麽啦!」虞貞微笑著,她發現王晉的外表雖然粗獷魯莽,但內心卻十分純真自然,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看著魏英和尉遲封遠去的背影,她趕緊轉移話題道:「你們……當初為什麽會來這深山裏呢?你們的家人呢?」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王晉習慣性地搔搔胡子,重重歎口氣,整個人往後靠向樹幹,兩手交抱在腦後,同樣望向走遠的兩個人。「像魏英,他不像我是個粗人,他們一家世代都是讀書人,隻可惜三年前始皇的一場焚書坑儒,不但讓他家破人亡,他甚至還得躲在這裏,才能免於被捕的命運。」


    「真……真的嗎?」虞貞結巴道,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魏英平常看起來總是嘻皮笑臉的,實在看不出他曾經遭遇過這樣的迫害。


    「我今天是把項姑娘當成一家人才說的,換做是別人,給我一百壺酒我還不願意說哩!」王晉慎重地申明道,然後像說上癮似的,接著道:「像那個家裏世代為鑄劍鐵匠的李崇易就更悲慘了,他甚至還是個有家室的人,但卻有家歸不得。」


    「為什麽?」


    「因為他當初是被派為官府輸送糧草,沒想到途中延誤了行程,結果同行的役工都怕被砍頭,所以全跑掉了,李崇易也隻好跟著逃亡,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被首領所救,才跟著迴來山裏,他呀根本就是有家歸不得,很可憐的。」


    王晉像說戲般精彩描述著李崇易的際遇,惹得項虞貞一陣鼻酸,她今天才深深體會到,和寨裏其他人比起來,她已經算是非常幸福的了。


    思及此,她的淚水更是忍不住地奪眶而出。


    「喂──項姑娘,你別哭啊,等一下被其他人看到,他們還以為我欺負你!」


    看著王晉著急的模樣,項虞貞忍俊不住,笑了出來。她吸了吸鼻子,問道:「那你呢?你為什麽來這裏?」


    「我啊──」王晉指著自己的鼻子,心裏暗暗鬆了口氣,他悠閑地伸長了四肢,說道:「不曉得你知不知道,在多年前,有一個好像叫張良的家夥,曾經找了一位大力士以鐵槌狙擊秦始皇,但失敗而逃,後來一直沒有抓到……」


    「難不成你就是那個人?」虞貞張大雙眼驚訝道,她曾經聽大哥說過這麽一件事,那時她大概才八、九歲而已。


    「當然不是!」王晉似乎對她的「抬舉」不敢恭維。他拍拍胸脯,道:「如果我是那個人的話,秦始皇早就被我解決掉了,才不會讓他活到今天……」


    講到正得意時,王晉突然意識到自己離題了,連忙拉迴道:「哎喲!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咳了咳,清清嗓子。「我就是受到了這項『義舉』的感召,從此立誌要推翻秦始皇的暴政,恢複咱們楚國往日的基礎。」


    「你的意思是……要殺掉秦始皇?」虞貞問,心裏這才興起不對勁的感覺。


    「當然!秦始皇一天不死,我們就一天沒有自由!不但得長住在這深山之中,有些人甚至可能一輩子都不能迴家。」


    不對,一切都不對了!虞貞思忖道,才發現自己似乎犯下了一個大錯誤──她原以為他們這群人躲在山裏是為了秘密提煉仙藥,準備獻給秦始皇的,但聽王晉這麽一說,他們恨秦始皇都來不及了,怎麽可能會希望他長生不老呢?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她完全被自己搞糊塗了。


    「那──策……呃,我是說你們首領呢?他也恨秦始皇嗎?」她探問。


    「那還用說!」王晉氣憤道。「他們兄弟兩人,可是咱們楚國的貴族,他們的父親當年是很有名的大將軍,首領十四歲就跟著上沙場征戰了,後來他不但親眼看見自己的父親慘死在秦國大將王翦的手中,秦始皇統一天下之後,更是到處派人打探他們兄弟兩人的下落,準備將所有的楚國貴族都殺害殆盡,你說,他會不恨秦始皇嗎?」


    「他們……家裏其他人呢?」虞貞問道,聲音已不自覺地顫抖著。


    「早就在秦國滅掉楚國時,被殺光了。」王晉搖頭歎道。


    聽到這裏,項虞貞再也抑不住泛濫的淚水,她難過地哭泣著;一方麵是為尉遲策心疼,另一方麵是為事情的真相而感到傷心。


    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呢?


    長久以來,她怕大哥被迫陪葬,所以一直不希望始皇死掉,可現在……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現在該怎麽辦?」她抽泣著。


    「喂──好好的,你怎麽又哭了?」


    王晉急了,他沒想到她竟然會莫名其妙地傷心哭泣,難不成是他剛才講述的遭遇太生動感人,她才會感動到如此不可控製?


    半晌,見虞貞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更是慌道:「拜托你行行好,別哭了行不行?萬一被首領看到我把你弄哭,我就完了啦!」


    這句話──不但沒有幫助,虞貞一聽到他提到尉遲策,反而哭得更是傷心。


    完了!這下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王晉深感前途堪憂,他有預感她再哭下去,他就要被首領趕出寨子了;哦不!不隻是趕出寨子,而是會被首領直接丟下山去。


    天啊!為什麽會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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