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鶴年帶著沈哲言隱在雲中,隻見城牆根上倒臥數不盡的災民,正三三兩兩的依偎在一起,皆是衣衫襤褸,麵有菜色,眼神空洞,已沒了活人的精神。他看了看身旁沈哲言,隻見他眉頭微皺,不由淡淡一笑。


    又拉著他從天中降下,地麵上一股濁氣直撲上來,乃是便溺氣味參雜著屍體腐爛的氣味,趙鶴年也不由微微皺眉,掐個訣封閉了鼻竅,他轉頭看向沈哲言,見他隻是麵色發白,也並無多少不適,倒高看了他一眼。畢竟骨子裏的東西,不顯露出來都已經不容易,更何況能這般隱忍不發。


    趙鶴年使了個穿行虛化的法術,往人群中穿梭而行,沈哲言隻在他身後緊緊跟隨。由於地上多日雨水,雨停後又是陰天,盡管天氣炎熱,地麵也是泥濘不堪。城牆周圍搭了不少簡易窩棚,多日逃難奔波,此時又斷絕吃食,不少體弱之人皆已病倒,安置在窩棚之中,隻是天氣濕熱,體內熱氣不散,不少人身上皆生惡瘡,遍體流膿,苦不堪言。


    城外林中盡被災民占據,隻是數千人如此聚集,便溺皆在道側,又因暑熱,蛆蟲遍地,蠅蟲亂飛。沈哲言隻覺胃中翻湧,雙腳也無處著地,好在有趙鶴年法術庇護,倒也不曾沾染在身上。


    沈哲言隻覺心中有股意味不明的難受,拿眼去瞧趙鶴年,隻見他神色淡淡,看不出悲苦來,便要開口說話。趙鶴年似有所覺,轉過頭來,衝他搖搖頭,他隻好默然不語。兩人在人群中穿梭一陣,忽聽一個窩棚中傳來一聲女人淒厲的哭聲,趙鶴年與沈哲言轉頭看去,隻見一個女人抱著一個死孩子哭嚎,隻見那孩子通體慘白,毫無血色,隻是幾個毒瘡流著膿水。這女人卻不嫌毒瘡惡臭,將頭埋在孩子身上啜泣不止。旁人有數人拉扯女人,似要搶那孩子,趙鶴年隱約間聽一個粗壯漢子說道:“這孩子身上是帶疫病的,還是拿去埋了”,隻是那女子仿若瘋魔,隻是抱著孩子不放手,那漢子招唿身邊兩人便要將孩子搶走,其中一個青壯說道:“妹子,那孩子已經死了,你再是傷心也是沒用了,這輩子他沒享過什麽福氣,下輩子或許還能投個好胎”,那女子哪裏聽得勸告,手中對著眾人狂抓不止。隻是她這般瘦弱女子哪裏能敵幾個青壯,一個漢子還是將孩子搶到抱走,那女子忙要上前搶奪,一個漢子忙抱住女子,任憑女子哭喊隻是抱住不放手,忽然那女子一口咬在男人肩膀,男人吃痛之下麵目牽扯,卻緊咬牙關,隻是死死不放手,那女子咬了一會兒便鬆開牙關抽泣,那男人肩上血流不止,麵上也是留下淚來。


    沈哲言見此情形也是眼眶淚水打轉,昔日或在書中,或在他人耳中聽過此等景象,今日見了卻比聽聞強烈百倍,心裏有許多話想要問趙鶴年,此時也是忍耐不得,便要開口說話。趙鶴年忙拉住他的手腕,一股法力傳來,頓時口不能言,趙鶴年將他拉到一旁,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有許多話說,待迴去尋個地方再詳細與你說,此時有何話也隻暫時忍耐”,趙鶴年見他點頭,才鬆開手臂。


    兩人往掩埋死孩子的地方跟去,隻見此處是一片亂墳崗,或許是未吃飽飯沒有力氣,又或者是埋葬的是自己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許多屍首隻是草草掩埋,有許多手腳還露在外麵,此時已是腐爛發臭,群群蠅蟲飛舞,團團肉蛆蠕動,腐肉之間已露出森森白骨。那邊兩個漢子用手隨地扒了個淺坑,因為沒有得手家夥,也是因為沒當迴事,畢竟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得過後天,所以隻是粗粗扒個淺坑,便將那死孩子埋入其中,兩人一聲歎息,便轉身走了。


    沈哲言心中早已崩潰,此時隻是呆呆站著,並無動作。趙鶴年歎息一聲,便拉著沈哲言往迴走,忽見林中一道黑影竄過,露出一個矮小的身影,隻見他身穿皂色短袍,形容枯槁,身體消瘦,隻聽他口中低喃道:“又是一個”,說著便用雙手掏挖方才埋葬死孩子的土包。


    趙鶴年不由心中驚怒,便要禦使法力動手捉拿。忽手中動作一頓,不知這人偷盜死童屍首作何用處,於是停下動作。沈哲言此時心不在焉,仿若無睹。趙鶴年見他神情,知道已是夠了,於是拉著他的手腕,一路穿梭入城,到了街上,趙鶴年言道:“你先迴家,我晚些時候再來尋你”,說完便又往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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