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在響,同時能勉強給下方的人照明。


    當然了,選擇放煙花並不是為了照明,而是為了釋放信號。


    讓那些隱藏在暗處之人,事先在脖頸處係上一塊紅布,也是為了告訴這些人,今夜的行動開始了。


    王彪的率領下,兩千宰相府親兵快步靠近北門。


    他們的出現,也引起了城牆上四千禁軍和城門處五百禁軍的注意。


    “來者何人?”


    城門處,負責守門的中年將領朝正在靠近的宰相府親兵出聲大喝,同時伸手握住腰間的長刀,皺眉警惕。


    那邊,沒有迴應。


    兩千宰相府親兵在王彪的率領下,依舊快步靠近城門。


    守門的中年將領名喚陳秀,刀法精湛,實力不凡。


    陳秀此時見自己的問話沒有得到迴應,立即拔出了長刀,指向前方靠近的宰相府親兵,再次出聲大喝:“爾等再敢往前一步,死。”


    陳秀的聲音落下,五百守門的禁軍紛紛拔刀,做對敵之勢,提高了警惕。


    城牆上,一直關注下方情況的禁軍,有人開始陸續跑下城牆,也有人對那突然出現的兩千宰相府親兵彎弓搭箭。


    而宰相府的親兵,依舊不停靠近,突然,隻聽王彪一聲大喊:“殺……”


    刹那間,兩千宰相府親兵,由快步走,改變為向前快跑衝殺。


    陳秀見狀大驚,所有人也都是大驚。


    這場兵變,來得突然,來得意外,令人意想不到。


    陳秀已經不管那麽多,他能親自把守城門,是因為李綱的器重和信任,所以他不能辜負李綱。


    也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道自己負責把守的城門出事。


    “與本將,死守城門。”


    陳秀大喊,可就在這時,一把精銳的匕首破開了他的皮甲,自他的後背刺入了他的心髒,狠狠攪動他的心髒之後,又被拔了出來。


    陳秀頓時感覺到一股透心涼的滋味,他往前踉蹌一步,迴頭,借助火把和煙花的照亮,昏暗視野中,是拿著染血匕首的一個禁軍都頭,這個禁軍都頭他認識,而且信任。


    以至於陳秀如今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背後捅刀時,是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如此信得過的部下有朝一日會背叛自己。


    隻是容不得他想通這些,因為場麵已經開始混亂,他也開始緩緩倒地。


    最後的視野中,有人持刀殺向了背後捅殺自己的部下。


    也有人攔截這人,那邊的宰相府親兵還沒有殺過來,自己的人已經亂起來了。


    石秀不知道的是,城牆上的情況也是如此。


    而這些製造混亂的人,脖頸處都係上了一塊不怎麽引人注目的紅布。


    他們見到身邊脖頸上沒有係紅布的人,便是抽刀就砍,持槍就捅,毫不留手,也絕不念什麽情分。


    這樣的人,混在這些禁軍裏麵不到兩成,但就是這不到兩成的人,一時間便攪亂了這些禁軍。


    加上那兩千宰相府親兵的突然殺來,沒多久城門便被宰相府的親兵打開。


    而此時的城外,數千根火把的照亮下,是正在集結的兩萬偽軍和三千金軍。


    其實早在汴梁城內傳來廝殺聲,推測有兵變發生時,偽軍和金軍就已經開始集結。


    但因為是三更天,許多人都在睡覺,所以集結的速度並不快。


    更主要的,是城門被打開得太快了,這一過程連一刻鍾的時間都不到。


    所以兩萬偽軍和三千金軍的集結,其實才剛剛開始。


    如今汴梁城的大門突然被打開,還令得他們很是驚喜,或者是驚嚇。


    驚喜是固若金湯的汴梁城不知為何,城門被打開了,他們也可以就此衝進去。


    驚嚇則是害怕城中的禁軍衝出來反擊。


    畢竟這一次兵變,沒人知道。


    完顏宗望不知道,杜充不知道,宋徽宗不知道,葉凡也不知道。


    主謀秦檜雖然早有蓄謀,但也是突然下定的這個決定。


    如果宋徽宗願意聽勸降金,他也不會被逼到這一步。


    當然了,秦檜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白日裏乾金雙方先鋒對決時,金軍先鋒大敗。


    如果知道這件事,他或許也不一定會站在金軍這邊。


    畢竟無論是投金,還是投乾,他秦檜都隻是為了自己一個人。


    如果大乾可以給他想要的,他秦檜也願意投乾。


    但很明顯,他想要的,金軍能給的概率更大,因為有女真人舉薦。


    當然了,最關鍵的原因是此時圍城的是金軍,而不是乾軍。


    偽軍主帥杜充看著那邊城門大開的汴梁城,一時間有些恍惚,有些不理解這一情況的突然發生。


    可容不得杜充多想什麽,杜充身邊的一名女真將領已經給他下達了命令:“快,帶著你的人,速速攻占汴梁城。”


    對於已經投金的杜充,對待女真人的命令隻能是唯命是從,而且他也希望早日能攻破汴梁城。


    他要向天下人證明,他的選擇從來都沒有錯。


    這天下,終將是他選擇投效的大金。


    大宋,活該亡國。所有愚忠大宋的人,也都該死。


    就像宗穎李綱之流。


    於是乎,在杜充的命令下,還在集結的偽軍陸陸續續衝向了那邊城門大開的汴梁城。


    這一夜的汴梁城,不再安靜了……


    “殺……”


    廝殺才剛剛開始,汴梁城內,混亂得不成樣子。


    金兵的身影,也已經出現在了汴梁城的長街上。


    好在進入汴梁城的偽軍和金軍是為了占領汴梁城,而不是毀滅汴梁城,所以並沒有放火燒城。


    但這樣混亂的黑夜廝殺,總有舉著火把到處跑的人,起火也是難免。


    因此,城北的一處角落,沒多久便火光衝天。


    並且火勢越來越大,向四周漸漸蔓延開去。


    汴梁城,燒起來了……


    “著火了,快跑啊……”


    “女真人來了,快跑啊……”


    ……


    火災中,廝殺中,有人接連驚恐大喊。


    睡夢中的汴梁城百姓被驚醒,有人躲在被窩中瑟瑟發抖,有人甚至是無聲哭泣,也有人提起了刀,想要加入戰鬥。


    更多的,是遠離著火的中心。


    城內的禁軍,聽聞女真人從北門打進來了,以為是女真人的所有兵力,一時間近乎潰散。


    有士兵丟盔棄甲,遠離北門,遠離城北。


    汴梁城很大,所以許多人覺得還能跑。


    縱使隻是從城北跑到城南,他們也要跑。


    李綱的組織下,不足一萬的禁軍被組織起來,與攻入城中的偽軍,金軍,還有叛變的宰相府親兵展開了廝殺。


    隻是這場越來越大的火災,一時間讓雙方的廝殺變得黯淡無光。


    有人放棄了廝殺,遠離了火災中心。


    而李綱,不僅要組織手上禁軍進行反抗,還要組織救火。


    汴梁城,不能像長安城那樣,被一場大火全部燒沒,絕對不能。


    身著甲胄,臉被熏黑的李綱如此想著,提著半桶水踉蹌跑著,將水潑向了火海中,但麵對這樣的大火,半桶水隻能是杯水車薪。


    李綱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丟棄了沒有水的水桶,站在火海麵前,愣愣出神。


    他的眼中,倒映著火光。


    他的眼角,也似乎因為火光的無情炙烤,流下了眼淚。


    “大人,火勢太大,如此救火隻能是杯水車薪,於事無補,而且女真人已經攻破汴梁城,就算滅了這火又能如何?大人,請允許末將護送你離開這裏。”


    李綱身邊,一名臉上染血,而且臉被熏黑的中年將領單膝跪地,拱手請求。


    良久,李綱沒有迴應,而是抬起了頭,眼中望向那片黑色深淵時,如同看到了什麽希望。


    雨滴,打在了李綱的臉上,一滴,兩滴……幾十滴……


    將李綱那張被熏黑的臉漸漸洗幹淨。


    雨,就這樣來了。


    來得很是突然,跟這場突然的兵變簡直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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