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


    校場的一處角落。


    四個手下簇擁的嶽飛席地而坐,手上皆拿著半碗熱氣騰騰的米粥,就著手上的炊餅吃著。


    半碗米粥,一個炊餅,是這些宋兵一餐的夥食。


    當然了,將領的夥食會比普通士兵好上一些,都頭會多上一個炊餅,卻也沒資格進飯堂吃飯,隻得帶迴住處,或者隨便找一處空地將就。


    這等餓死人的年月,隻要有口吃的,也沒多少人在乎吃飯能在哪裏吃。


    一身材壯碩,長得五大三粗的宋兵一邊啃著炊餅,一邊對嶽飛說:“大哥如今已然是指揮使,可以到飯堂就食,不必在這裏陪兄弟幾個一起吃的。”


    嶽飛喝了口熱湯,無所謂道:“無妨,在哪吃都一樣。”


    “這哪能一樣呢,飯堂裏的夥食好多了。哪像這裏,一個破炊餅,半碗米粥,根本就吃不飽。”


    粗魯宋兵抱怨般說著,還朝手中的半個炊餅狠狠咬上一口,似在發泄著對夥食的不滿。


    嶽飛見狀,認真看著粗魯宋兵,帶著教育的口吻嚴肅說道:“牛皋,你可知如今這汴梁城,這北國一天要餓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能熬過這個冬天。而你現在還能有口吃的,有何可抱怨的?”


    牛皋聞言,立即服了軟:“大哥說的是,俺知道了。”


    嶽飛見牛皋認錯態度好,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若有所思地喝著粥。


    一旁名喚王貴的沉穩都頭見嶽飛想問題的模樣,便出口問道:“大哥可是在想事情?”


    (史上,王貴與嶽飛是同鄉,亦是結拜兄弟,王貴年長於嶽飛,所以嶽飛稱唿王貴為大哥。但我所寫,嶽飛為兄,大家盡量接受吧。再說了,電視劇裏麵,王貴也稱嶽飛為大哥,大家就以能者為兄來理解吧。)


    王貴這麽問,牛皋,張憲,施平安三人也齊齊看向了嶽飛。


    “今日一早,宮裏來了人,宗帥進了宮,有些事情,也許要發生了。”


    名為施平安的青年都頭麵目俊朗,這時說道:“也許跟西夏那邊有關。”施平安壓低音量繼續道,“隻是不知,如今陛下對女真是何態度。”


    四人見施平安提起當今聖上,又齊齊朝他投去目光,卻也沒人說話。


    施平安見四人這麽看著自己,有些坐不住,卻還是故作鎮靜道:“你們別這樣看著我,也別說你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四人聞言,除嶽飛外,又齊齊移開看著施平安的目光,埋頭啃著炊餅。


    嶽飛說道:“平安,慎言。”


    施平安環視一下四周,然後無所謂道:“嶽指揮過於謹慎了,沒人聽我們說話。再說了,這件事也不隻是屬下說的。軍中幾萬人,還有汴梁幾十萬百姓都在等這個問題的答案。而且,嶽指揮也想知道這個答案,不是嗎?”


    嶽飛認真打量著這個才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屬下,神情有些凝重。


    嶽飛總感覺,這個名為施平安的青年人一開始就特意接近他。


    一開始嶽飛還以為是因為自己過人的槍法,但與施平安認識之後,他發現事情也許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平安,你是哪裏人?”


    見嶽飛這麽問,施平安迴道:“屬下汾州人士。”


    “汾州好像離太原很近?”


    “是挺近的。”


    一問一答,當太原二字一出來的時候,牛皋王貴張憲三人又看向了施平安。


    氣氛一時間有些怪異。


    嶽飛又問:“那你是否去過太原?”


    “去過。”施平安淡淡迴答,將碗送到嘴邊,一口喝光碗裏的米粥,見嶽飛四人還看著他,他打了個飽嗝之後又淡淡說道,“兒時去過幾迴,後來就再沒去過了。嶽指揮如此問,莫非是懷疑屬下是太原的人?”


    “你是嗎?”


    施平安看了看嶽飛,又看了看牛皋三人,最後笑著說道:“嶽指揮,屬下如果是太原的人,你當如何?”


    嶽飛認真道:“若是如此,不管你有什麽目的,我勸你早些離開。”


    施平安笑了笑:“那屬下就不用離開了,因為屬下真的,真的不是太原的人。”


    嶽飛聞言,也沒有再問什麽,不過心中仍然有懷疑。


    畢竟他與施平安單獨在一起時,施平安多次提到太原城的那些事。似在旁敲側擊的想要知道自己對姓葉那人的態度。


    帥帳中。


    是宗穎和名為王彥的中年將領。


    “王彥,今日讓你前來,本帥有要事交付給你。”


    “宗帥所付,末將自當盡心竭力。”


    宗穎看著王彥,緩緩開口:“本帥給你兩萬人,命你打著征討反賊的旗號,出征府州。”


    王彥錯愕片刻,才拱手領命:“末將領命。”


    “記住了,隻是打著旗號而已,沒有本帥新的命令,別隨便動手,更別想著攻打府州城。”


    王彥再次陷入疑惑:“宗帥,末將不知,此次出征,究竟是何意思?”


    “本帥的意思,就是讓你帶著兩萬人去西北走個過場,做做樣子。”


    王彥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宗帥,末將鬥膽一問,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不該問的別問,按本帥說的做就行。”


    “末將知曉了,隻是如今姓葉的去打西夏了,女真那邊應該也會出兵府州城,屆時相遇,不知……”


    宗穎淡淡說道:“沒到必要時刻,不要與女真人起衝突。所以出征路上,你可以走慢些,讓女真人先去府州城打上幾仗。記住了,能走多慢走多慢,必要之時,也可以走不到府州城。”


    王彥一臉錯愕,他不知道這個一軍統帥為何會說出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語,但他也聽明白了,此番出征西北,似乎就是做樣子給女真人看。


    如此想著,他不禁想到了剛剛複位的聖上。


    也許做樣子給女真人看,是這位聖上的意思,否則宗帥也不可能背著天子的旨意胡來。


    不管如何,王彥也不願對女真人低頭。


    而天子的做做樣子,雖然顯得有些柔弱,但這何嚐不是一種不甘心對女真低頭的表現呢?


    畢竟出征府州,明擺著告訴天下人,宋人要與女真人聯手攻打姓葉的。


    而這位姓葉的,雖然是反賊,但也是宋金大戰中,唯一給女真人下馬威的人,要說沒有人去崇拜或向往,也是不可能的事。


    隻是礙於趙宋朝廷的壓力,許多人隻是暗地裏議論這位姓葉的反賊,議論太原城的三萬多個女真頭顱。


    甚至還有人用姓葉的所作所為,與柔弱的趙宋朝廷做對比。最終得出自己的結論,姓葉的為了太原城的百姓拒開城門,肅王殺得好,造反也隻是無奈之舉。


    當然了,太原城發生了什麽,葉凡為什麽造反,許多百姓一開始也不知道。


    但在一些文人的宣揚手段下,如今的北國,甚至南方,對此事皆能有自己的看法。對趙宋朝廷的軟弱,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想著,王彥朝宗穎拱手,朗聲應道:“末將領命,此番出征西北,自當盡心竭力。”


    宗穎點點頭:“下去準備吧,三日之後便可率軍出發。”


    “末將告退。”


    王彥掀開帥帳的門簾走了出去,帥帳中又隻剩宗穎一人,他不由想到了早上禦書房中,天子的暗示。


    “此番西北,一定要有人去。但如何去?誰去?去了要做什麽?宗愛卿可以自行決定。記住了,這不是朕的意思,是宗愛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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