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祖坐在燁的身旁,看著空蕩蕩的後院兒,一籌莫展。


    殷箏離開的時候,什麽都沒帶走,甚至包括那把陪了他近二十年的古琴。齊國人都離開了,隻留下了一份婚帖,放在了燁閨房的小幾案上,黑色的陶瓶裏還插著一枝綻放的紅梅,上麵係著殷箏的一縷頭發。


    一塊潔白的絲帛壓在陶瓶之下,上麵寫著一行棱如劍鋒的字:"你問過的,這就是我的迴答。"


    "殷箏,竟也會用白話……"巫祖沉思著,望向朝陽下明媚的王都簷宇輕歎了一聲。


    "姐姐?是你嗎?"燁睜開了睡眼,怔怔地看著晨光中巫祖那張明亮的臉。


    "想我了嗎?"巫祖溫柔地笑了。


    "姐姐,我……"燁用手指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臉,頓時開心了,可轉而卻癟了嘴巴快要哭出來了。


    "你知道嗎?在女媧娘娘那個時代,一個女子可以有好多丈夫,而且還都是挑著自己最心愛的男子,去親、去抱、去嫁的。"巫祖摸了摸燁的眼角,深深親吻著她的額頭,也流下了淚來。


    "不是說,人都是女媧造出來的嗎?那個時候,天地間不是隻有她一個人嗎?哪來什麽男子啊……姐姐,你又在騙我……"燁窩在巫祖的懷裏,一丁點兒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那是後人編出來的。也許是出於愧疚吧,也許終是因為愛她吧……"巫祖輕聲說道。


    "姐姐,我犯錯了……"燁哀傷地說道。


    "是有一些錯了……燁,你覺得自己是什麽?"巫祖望向了王宮邊上一座高高的樓宇,嚴肅地問道。


    "我……我……"燁愕然又愧疚,她以為巫祖是要責備她了。


    "你沒有你自己,眼裏心裏隻看到了我。你自己是什麽?你壓根兒就沒想過,也不明白。你隻做著我的奴隸,全身心的!"巫祖的語氣是平穩的,卻也是悲傷的。


    "我們是平等的,或者說我該有的一切也更應該是你有的。觶、神力、還有王者之威,等等等等,所有這些都是你自己的,隨你予奪,這是你命裏的威權與能力。你把別人看得太重了,傷了這蒼天一角的穩定和力量。你得驕傲地立於這蒼穹之巔,才能撐起北方的藍天!"巫祖生怕燁不明白,一字一句都滿是力量。


    "觶,不是姐姐的私有物品。你想對他怎樣都沒錯,不要看別人的眼色,隻看自己的心有沒有邪惡。善惡是非分得清清楚楚,便無須糾結憂傷。燁,你要記住這些話!"巫祖說著攥緊了燁的小手。


    燁淚流滿麵,她終於懂了,巫祖點破了她的頑症痼疾,如同醍醐灌頂一樣。許久,她破涕為笑了。


    "姐姐,女媧娘娘怎麽會是我這個樣子的呢?我有點兒不相信,真的不信。"燁抱著巫祖的肩膀,將頭緊貼在了她的肩頭,眸光不經意間掃過了後院兒的屋宇池榭,那裏了無人跡,她猛然呆住了。


    "空了?他,被我……他!跑掉了……"燁慌了,悔了,也開始恨自己了。


    "姐姐,這琴學不成了……怕是,還有更大的危難要來的吧?"燁憂慮了。


    "殷箏的心缺著一個角,就像你常發現靈蛇陰狠一樣,他的怪戾之處會讓你很不舒服。他那華美無缺的淡吐舉止是他包裹傷口的偽裝。你試想一下你若是他會怎樣?"巫祖慨歎著:"我理解他!"


    "琴韻來自於心,未必非他不可以為師,他離開了也許更益於你靜修長大,應該更好一些。"巫祖又平靜地補充道。


    "燁,殷箏不是你剛才腦子裏閃過的那個樣子,無情?狡詐?色迷情亂?不是,他很愛惜自己的心之殿宇的,從不讓凡塵汙它分毫。他隻是有一點兒執念……"巫祖說得極為認真,燁不禁好奇。


    "姐姐,你也這麽高看他嗎?"


    "看來,你一直是在低看他了?"巫祖極嚴肅地問道,卻終是笑了。


    "執念人人會有,你沒有嗎?對姐姐,對觶?我又何嚐沒有……人食五穀雜糧心係愛恨,總有所執所念。隻是殷箏的執念,破壞力太大……"巫祖的笑容變成了憂傷,她轉頭看向了燁,又說道:"我想讓他迴到這個院子裏來,可而今……怕是難成了。"


    燁低下了頭,哀怨自責攪得她羞愧難當。


    "燁,永遠都不要為難自己。還有,女媧娘娘一直都是你這個樣子的,我見過她。"巫祖摸了摸燁的臉頰,拉了燁的手站了起來。


    "影和巫鯤也來了,還有白雲和白虎。我們下去吧!"巫祖抱了燁飛身而下。


    "靈蛇竟一直都不教你本事,你們倆個倒底是怎麽想的。殷箏這幾日,可是功力大長了,你們要怎麽應對他?不可怠惰了!"


    "哦……"燁迴應了一聲。


    巫祖把燁放在地上,看了看燁屋子裏的梅花,歎了一口氣,牽了燁的小手徑直向衡的小院兒走去了。


    今日是這一家人最歡喜的一天了。


    隻是這個"最歡喜"的"最"字,在燁和巫祖這裏得摳去了——心裏掛著事兒人便會全身發沉,燁跟在巫祖身後腳像灌了鉛一樣,心裏隻裝著一個人——殷箏。


    "到底該怎麽辦呢?可如何是好啊!"燁沉思著,以至於進入衡那貼滿彩帛的婚房時,她狠狠地摔了一跤。那門檻兒太高了,可她忘記了。


    大家並不敢笑她,也不忍心笑她,這種近乎異常的靜默被燁誤解了。她推開了巫祖扶向她的手,臉兒憋得通紅,她慢吞吞地爬起來,狠命拍打著衣服上的塵土,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拉著妹妹的手坐到了衡和曹文中間。這是影第一次見他們,卻極其喜歡他們,他把自己和燁擠在他們的夾縫裏,示意燁看幾案上的那些小東西。


    "大家都等著你呢,要你來分巫姐姐的禮物。你的雙手正大權在握呢!"影認真地說道。


    "我嗎?"燁看了看眾人,又看了看巫祖,巫祖笑著點點頭沒有說話。


    "好吧!我來看看。這磁石針,必是給春的,她愛繡花;這根大大的簡條,是用神樹皮做的,必是給衡的,他愛寫寫畫畫;這兩把玉刀,是給冬和鐵蛋兒的,他倆愛習武;這軟鞭,我看看,這又是用什麽做的?閃閃發光卻有一股子土味兒,難不成是神樹根兒?這必是神樹自己把根長在了外麵要送給曹大哥的,至於這兩麵古怪的鏡子,難道,是給我和觶的?"


    燁分到最後,竟難為情了。當然不是那鏡子不好,而是它們陰陽相扣,像極了愛情的信物。燁微抬雙眸,看向了巫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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