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幾日,廚房的李婆子閑聊時告訴顏箏,說她娘家兄弟派人帶了消息出來,鹿城解禁了,闔家都很平安,他們所在的那個村子,隻有兩個年紀老邁的婆婆沒有熬過來,其他人都安然無恙。


    親人能劫後餘生,李婆子感慨萬千,她拍著胸脯老淚縱橫,「那麽大一場瘟疫,原以為會死傷過千人的,多虧韓王英武,解疫的湯藥來得及時,最後隻有數十位年老病弱者躲不過這一劫,比起七譚村那迴,這損失卻足可忽略不計,已經是萬分幸運了。我老子娘死得早,家裏隻有這麽一個兄弟,幸得韓王庇佑平安無事,否則,我真是……」


    史載上傷亡慘重的鹿城瘟疫,最後能有這樣一個結局,顏箏心裏也覺得好過多了,她心情愉悅,臉上的笑容便格外明媚燦爛,「李婆婆為人厚道,滿天神佛都看在眼裏呢,老天保佑,您的娘家人自然會吉人天相,一世平安。」


    她眸光一轉,又笑著說道,「我聽說,大災之後總有瘟疫,但每場瘟疫卻都有不同的症狀,解方夜自然不同,這迴荔城能夠那麽快就平安無事,想來都是唐太醫的功勞吧,我隻知道他醫術高明,沒有想到他竟有妙手迴春的本事呢。」


    李婆子笑著搖了搖頭,「箏箏姑娘這迴可猜錯了,唐太醫確實有妙手迴春之能,但這迴的功臣卻是新來的林大人,若不是林大人獻了藥方,等醫正院研製出解藥來,也不知道要什麽時候,哪裏能那樣順利?」


    她壓低聲音,悄悄說道,「林大人來了沒多久,就立了這樣大的功勞,大夥都說,他以後前程無量。不隻四季園裏的姑娘都對他生了心思,北地有名有姓的官家也都想把女兒嫁給他呢。」


    顏箏陪著李婆子一塊曖昧地笑著,心裏卻暗自有些得意,那位藺公子果然邀功心切,將功勞都攬在了自己身上,隻要他還有這樣的野心,就一定會順著她留下的線索找到她。到時,是明碼標價的交易,還是順水推舟的做戲,便端看那位藺公子是個怎樣的人了。


    她已經布下了美人局,接下來需要做的就隻是等待而已。


    李婆子剛走,碧落便神情緊張地進了來,她滿臉猶疑,臉上寫滿了擔憂和思慮,「箏箏,蕊花夫人身邊的侍女剛才來尋我,說是想買咱們做的胭脂,還指定了要能聞到梨花香味。可梨花是白色的,怎麽能夠做成胭脂?蕊花夫人會不會是因為月喬得寵韓王冷落了她,所以故意來為難咱們?」


    蘇月喬姿色不過中上,初見韓王便能得他青睞,已經很出乎人意料,四季園中的姐妹都認為,這隻不過是韓王吃慣了鮑參翅肚,偶爾看到清粥小菜覺得新鮮,所以一時沉迷罷了,等過一陣嚐過了味道,定會迴轉過來的。可誰料到,這一過就有半月餘,韓王仍舊夜夜與蘇月喬宿在一塊,兩個人日漸情濃恩愛,倒將韓王府後院的眾多美姬成了擺設。


    四季園的人礙於蘇月喬,不敢得罪了冬院,倒還罷了,司徒側妃雖然沒有發話,可周嬤嬤對待冬院的臉色卻一日比一日差,到現在,難道連蕊花夫人也沉不住氣,要將閨怨撒在無辜的人身上了嗎?


    對於這位蕊花夫人的性情,顏箏沒有聽說過很多,隻知道身段迷人,以舞姿贏得韓王寵愛多年,是韓王府中地位僅次於司徒側妃的女人,不論蕊花夫人這迴是衝著什麽來的,既然人家已經明白地提出想要梨花味道的胭脂,她和碧落,便必須應下,甚至連沒有辦法找借口推辭,否則……


    能在司徒側妃這樣厲害的女人手下得寵數年,蕊花夫人顯然也不會是省油的燈。


    顏箏輕輕撫著碧落的手臂,「她隻要有梨花香味的胭脂,沒有說非要用梨花來製,碧落,你先別急,我有個法子。」


    顏箏沉吟著說道,「我從前有個心靈手巧的侍女,能釀出清澈若水的梅酒,做出玫瑰味的山藥糕,她曾跟我說過,取梅之味溶於清酒,取玫瑰之香糅入山藥,便能製成。」


    她托腮凝思,語氣低沉而柔緩,「我想,世間諸事萬變不離其宗,如今正值五月,芍藥海棠開得正豔,取這些顏色奪目的花朵汁液染色,再蒸出梨花蜜香滴入胭脂中,等凝結成餅,便該就成了。」


    碧落細細一想,覺得這法子甚是可行,便忙說道,「韓王府的後山有一座林子,看起來無人管理,那附近雜七雜八地養著許多野生的花草,上迴我去搜尋槐花瓣時,路過那裏,看見有紫藤、瓊花、木香和鳶尾,似也栽種著幾顆芍藥和野海棠,等會我便就去看看,若有,摘一些迴來便是。」


    「隻是……」她想了想,又說道,「蕊花夫人擺明了是在為難咱們,礙於她的身份,咱們隻能接下這差事。但,你我是四季園的美姬,並不是韓王府的奴婢,做胭脂蜜膏也隻是閑暇時的消遣,讓給姐妹們則是出於情分,我怕蕊花夫人開了先河,以後咱們要想抽身,就難了。」


    說到底,她和顏箏做些胭脂來賣,隻是想要補貼一下生活,並不是當真要做胭脂販子。蕊花夫人提了要求,她們不敢拒絕,怕惹來麻煩,可若是當真有求必應,開了先河,那下迴隻要地位比她們高的人過來求問,難道每一迴都該應下不成?那也太費神了。


    顏箏輕輕笑了起來,「你說得很是,蕊花夫人的要求有些太過苛刻,咱們又不是外頭鋪子裏專門做胭脂的大師傅,不過隨手做著玩的,哪能那樣輕易就做得出連外頭都沒得賣的胭脂來?做得不好,也是應當的。」


    她轉頭對著碧落說道,「稍會若有空閑,你去前頭春院串個門,將這件事透出去,隻說咱們為難得很,想問問姐妹們有沒有什麽好法子,知曉的人越多,蕊花夫人便難越拿這理由來為難你我。」


    春院洛姬為人高調,夏秋兩院的美姬都以她馬首是瞻,這幾天,她不知因何際會,竟得了司徒側妃的青眼,每日都要去明淨堂坐上三五刻鍾。司徒側妃和蕊花夫人向來有些不對付,洛姬若是知曉此事,定然不會錯過這樣一個奉承司徒側妃的機會。本來蕊花夫人是想要借機為難冬院,但禍水東引,便會成為司徒側妃和蕊花夫人之爭。


    蕊花夫人心術不正,顏箏才不會因為給她帶來麻煩而感到抱歉,借此一事,她也想讓那些準備尋釁冬院的人知曉,她與碧落雖然與人無爭,但卻並不代表她們柔弱可欺,若有誰非要打破她們平靜的生活,那勢必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碧落過不多久迴來,笑著對顏箏說,「果然洛姬聽說了這事,就十分氣憤,倒好像受為難的不是我們,而是她了。我還反過來勸她,隻說慢慢琢磨調試,許能想出個新鮮的法子來。」


    她舉了舉手中的提籃,「箏箏,我想著,雖然咱們有心拖延,但卻也不能表現地太明顯了,我這就去一趟後山處的林子,撿著好看的花兒都摘一些來。」


    顏箏心裏一動,急忙問道,「你說的後山,是不是靠著上迴那座廢院不遠?」


    碧落想了想,點頭說道,「確實算不得太遠,怎麽?」


    顏箏目光微黯,想到她的重生雖然救下了不少鹿城的百姓,可終究還是害死了飛將軍。彈指一揮間,離那日火海吞噬已經過了足有十日,飛將軍的頭七早就過了,雖說王府後院嚴禁私祭,可她甚至連一杯水酒都不曾敬他,也不知道他冤屈而死的亡魂有沒有得到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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