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樣避開,又如何能夠避得開?


    顏箏緊緊攥著被褥的一角,眉頭緊鎖,眼神裏隱隱帶著寂滅的絕望。以她現在的身份,她是根本不可能逃得開的,除非韓王看不上她。她靜默良久,抬起頭來,在漆黑的宿夜裏低聲祈禱,「但願韓王也和那個雲大人一樣嫌我長得醜,連看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那該有多好!」


    翌日剛過卯時,碧落就被荔城令府的侍婢送迴了屋。


    她看起來神色疲憊,雙眼有些迷蒙,像是一夜都不曾休息好的樣子,但看到顏箏脖頸處赫然刻著一條狹長的傷痕時,卻驟得跳將起來,她神情激動地攥住顏箏的手臂,「他們……他們對你做了什麽?」


    顏箏目光微動,心裏想碧落昨夜果然是遇到了麻煩,她輕聲說道,「昨夜屋子裏的窗戶被風吹開了,發出砰砰的聲響,我醉得不深,所以就醒了,發現你沒有迴來,以為是有歹人擄走了你,所以大哭了一場,後來聽荔城令夫人說,你隻是被底下的婆子送錯了屋,我這才放了心。」


    她纖長的手指落在頸間的傷口,輕描淡寫地說道,「至於這裏,大概是昨夜慌亂時不小心割到的,沒怎麽流血,也不疼。」


    她沒有告訴碧落昨夜的窗戶是她自己用力撞開的,也沒有提及紫騎的仗劍威逼,她不想碧落心裏有負擔,況且,知道的越多,總是越危險,她一個人被紫騎盯住就足夠了,犯不著讓碧落也跟著擔驚受怕。


    碧落長長地鬆了口氣,她輕輕捶打著胸口萬分慶幸地說,「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你也被他們關起來了。」


    顏箏目光微凝,心中不由一緊,「難道你昨夜是被人關起來了?他們……是誰?」


    碧落皺了皺眉,猶豫了半晌才低聲說道,「其實也沒什麽……我昨夜貪杯,多喝了幾盅酒,筵席尚未過半就頭腦發沉人事不省了,但許是醉得早,後來宴散了迴客院,在外頭吹了幾絲冷風,便就清醒了。半道上,下腹漲得急,便請背著我的那位婆子領著先去花園那邊如廁,不想迴來的時候與那婆子走散了,夜黑風高,我又叫喚不來人,便隻好自己壯著膽子摸索著走。」


    她臉色發緊,似是猶存後怕,「誰料到半途走岔了路,竟闖到了府裏不知哪位主子的屋裏,被一群護衛當做毛賊抓住關了起來,過了好久好久,先前跟丟了的那個婆子才過來領了我去。到了客院,她卻不讓我迴這裏,非要我住東廂,我琢磨不出他們到底是什麽個意思,所以一夜都沒有睡好。」


    原來是這樣。


    顏箏想,按照時辰來推測,當時藺公子該在前堂與荔城令和紫騎雲大人飲酒商談,碧落是沒有可能撞見他的。但正因為藺公子的事太過詭秘,所以荔城令府上才會格外警覺,將迷路誤闖的碧落當作奸細關起來,後來許是自己這一鬧,而那頭碧落闖入的地方也不甚重要,是以荔城令夫人才會那樣爽快地將人放迴來。


    至於為什麽非要碧落住東廂,則無非是做給昨夜旁觀的人看的。而自己,那些人連避諱一下都不肯,看來是當真被盯上了。


    顏箏正欲再說些什麽,忽聽門扉被推開,黃婆子托著滿載衣物首飾的木盤進了來,笑嘻嘻地說道,「還是碧落姑娘和箏箏姑娘起得早,這裏是荔城令夫人孝敬的一些新裳頭麵,還有上品的胭脂水粉,兩位姑娘好生打扮一下,等過了辰時,咱們便上車,約莫晌午前後就能到韓王府了。」


    她又從懷中摸出一個做工精致的木匣來,頗帶著幾分羨慕地遞給了碧落,「碧落姑娘好福氣,竟入了荔城令夫人的眼,這是她親自囑咐了要交給姑娘的,說是昨夜婆子疏忽給姑娘送錯了屋,這是給姑娘賠罪和壓驚用的,是一支上品羊脂美玉製的玉蘭花簪,價值不菲呢。」


    碧落臉上帶著詫異和遲疑,她有些猶豫地問道,「這是荔城令夫人給我的?」


    顏箏眸光微動,心裏曉得這是荔城令夫人要封碧落的口,隻要接了這簪子,那麽昨夜的事,就隻能是荔城令夫人口中所說的那樣是婆子疏漏送錯了屋,碧落沒有迷路誤闖被捉,更沒有被關押了大半夜的事。但人在屋簷下,這裏是荔城,碧落難道可以不接受這份「賠罪和壓驚」之禮嗎?


    她嘴角浮出一抹清冷的微笑,伸出手來從黃婆子手裏接過木匣,徑直塞到了碧落手上,「既然是荔城令夫人一片好意,你收下便是了。」


    黃婆子前腳剛走,碧落便就焦慮地說道,「箏箏,我曉得荔城令夫人是什麽意思,可她既然這樣看重,這便說明我昨夜一定是無意中陷入了什麽麻煩。聽說荔城令是韓王的心腹,而韓王府卻是我將來的歸屬,我得罪了荔城令府的人,他們雖一時放過了我,可焉知不會在韓王府找我的麻煩?箏箏,我現在該怎麽辦?」


    她忽得掩住了自己的口,無限懊悔地說道,「我方才不該急著將昨夜的遭遇告訴你的,這豈不是也將你拉入了泥潭?」


    顏箏扶著碧落輕顫的肩膀,柔聲安慰她,「隻要我們不亂說話,就不會有事。你放心,荔城令就算再得韓王器重,可我們一入了韓王府,便就是韓王的女人,他不敢,也不會對我們怎麽樣的。」


    打狗還要看主人,這話雖然粗糙又難聽,但道理卻是通的。


    過了辰時,黃婆子便領著客院裏的美人去到荔城令府的二門,駱總管騎著高頭大馬早已經等待多時。


    顏箏跟在碧落身後,徑直走到押後的那輛馬車前,動作輕盈地上了車,但眼角的餘光卻一直都在注意著同來的美姬。


    昨夜心懷忐忑,她都沒有來得及細細地看清她們的臉,所以這迴,大約是她第一次認真地注視她們。陸陸續續上了前車的這些美姬環肥燕瘦,長相都十分出挑,自有一股別有風味的婀娜嬌美,這種靈秀和婉約是隻有在富饒的江南水鄉才蘊育得出來的。而自己和碧落雖然出身皇城,可許是在南方呆得時日久了,身上竟也沾染了這樣的風韻。


    她忍不住想到昨夜紫騎雲大人望著自己時那種輕慢和不屑,她知道世上也有不好美色的男子,可他竟然說這張臉很醜?


    晨起時,她在銅鏡中反複照過,她臉頰上雖還落了一點傷疤,但那傷痕在側臉,並不引人注目,也無妨她的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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