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


    陸昌年叫吳特助把其他人也帶出去,他有話單獨和rain說。


    吳特助有些擔憂:“總裁。”


    “都出去吧。”陸昌年說。


    他都快死了,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吳特助點點頭,帶著所有人出去了。


    “咳咳咳……”陸昌年咳嗽起來。


    rain走近,替他順了一下背。


    “澄澄,是你嗎?”陸昌年望著rain,問道。


    “嗯。”唐希澄應聲。


    她摘下口罩,摘下假發,摘掉美瞳。


    陸昌年悲哀地笑起來:“哈哈……真的是你。哈哈……”


    他感覺自己此刻的苟延殘喘像個笑話。


    她替他看了兩個月的病了,每次給他開藥就隻是吊著他的命,難道從來沒有想過治好他嗎?


    還有關於移植的事,他是真的不符合移植指標嗎?


    哈哈!


    他恩愛了幾十年的老婆,給他下藥。


    他的孩子們,一個個盼著他死。


    “是我。”唐希澄說。


    陸昌年好笑地看著唐希澄:“所以,隱瞞身份來無恙醫院坐診是為了什麽呢?咳咳咳……”


    這副破敗的身體,讓他覺得自己追問下去有什麽意義呢?


    但是又忍不住想要知道真相。


    “為了救治更多的人,為了在京都站穩腳跟,為了和我老公旗鼓相當,為了我的孩子們將來可以比我過得好,不必吃苦,不必挨餓,不用顛沛流離,不必擔心無枝可依。”唐希澄說。


    陸昌年突然內疚得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說道:“爸爸對不起你……”


    算了,還有什麽好糾結的呢。


    他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了。


    起碼唐希澄的人品比何見玲生的孩子可靠。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我媽媽,還有我外公外婆。”唐希澄說。


    陸昌年猛地看緊唐希澄的眼眸,問道:“唐清歌和你說了什麽?”


    所以,她還是來報仇的?


    她能治好他,卻沒有治?


    如果是這樣,他的遺囑也要重新變更了。


    他就是全部捐掉,也絕對不會便宜他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


    唐希澄平靜地說道:“不必小姨跟我說任何東西,隻要自己長著腦子,就知道你對不起我媽媽。陸微蘭就比我小半個月,你婚內出軌導致了後麵一係列的問題。如果你潔身自好,我媽媽不會死,我外公外婆自然也不會死。”


    陸昌年看緊唐希澄:“所以,你明明可以治好我,但是你沒有治。因為你要為你媽媽報仇是嗎?”


    “不是。”唐希澄仍然很平靜。


    陸昌年又咳嗽了幾聲,一雙深陷的眼睛看緊唐希澄:“那是什麽?”


    “我第一次替你把脈的時候,我已經沒辦法救你了。如果能救,我會救。你對不起我媽,是你和我媽之間的恩怨。你是我爸,給了我生命,我不能見死不救。”唐希澄說。


    這話是違心的。


    第一次把脈她能救他。


    雖然那時候他的免疫係統已經被破壞了。


    但是她用藥好好調理的話,是可以慢慢調迴來的。


    因為陸昌年還算年輕,五十歲出頭,身體機能還不錯。


    把免疫力調迴來以後,就可以做移植。


    還有在那之前,她在家裏已經發現他臉色不對有慢性中毒的跡象了。


    她沒有提醒他。


    她醫者仁心,這輩子救人無數。


    但她沒有仁慈到去救謀害媽媽和自己的兇手。


    他現在經曆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是他活該!


    她原本的計劃,一步步拿迴唐家的一切,讓陸昌年一家人迴到從前一無所有的日子。


    如今他們自己咬成了這樣,是他們貪婪自私所致,也是他們罪有應得。


    “唐希澄,你的話,是真的嗎?”陸昌年盯著唐希澄看。


    唐希澄眼眸平靜無波,她說道:“我替你把脈的時候,你的肺已經纖維化,你的五髒被慢性毒藥侵蝕不可逆轉了。


    要是提前一個月,我能救你。是我醫術有限,所以,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熬夜看書,我想要找到更好的辦法,但是找不到。


    海參和雞湯都是滋陰的,我想要給你調迴來一點,但是你情緒控製得不好,加劇了病情惡化。”


    “咳咳咳……”後麵這句話,紮得陸昌年又咳嗽起來。


    是啊,她和覃央都跟他說過要控製好情緒,要放鬆,要注意睡眠質量。


    但是這段時間,哪件事情不讓他生氣?


    抓不到何見玲他生氣。


    陸勁鬆和陸微蘭在背後巴不得他快點死他更生氣。


    “我還有多久?”陸昌年又問道。


    “大概半個月。”


    “隻有半個月了啊,哈哈……”陸昌年突然就笑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這必死的命運,他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紅著眼眶說道:“你長得和你媽媽真像,當初,她也像你這樣聰明漂亮,那時候,我是真心愛她的……咳咳咳……我和何見玲是先談的戀愛……”


    唐希澄又替陸昌年順了一下背,說道:“難受的話就不要說那麽多話。”


    陸昌年苦笑了一下,說道:“不說出來,我這輩子應該就沒有機會說了……”


    隻剩下半個月,他什麽也沒有了。


    他想後悔,可是沒機會。


    人生隻有來的路,沒有迴去的路。


    他接著說道:“我和何見玲是發小,一個村裏長大的,我們高中就在一起了,咳咳咳……”


    他咳得厲害,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


    他強撐著繼續說:“進入大學以後,我第一眼看到你媽媽,我就情不自禁地喜歡她。但是我有女朋友,我要求自己講道德……咳咳……後來我和何見玲吵架,我們分手了,我追求你媽媽……”


    大概是人快要死了,返璞歸真,迴憶起從前的事情,陸昌年竟覺得青澀甜蜜,他整個人都煥發出一點光澤,他說道:“那時候我除了窮以外,也算優秀。成績好、有素質、長得帥氣、陽光向上。你媽媽說,最喜歡我穿著白襯衣的樣子,整個人幹淨清爽……”


    陸昌年又哭了,眼淚婆娑:“人生若隻如初見,多好啊!”


    如果他沒有貪婪,沒有既要又要,既想要錢又想要別人的敬重,既想要家裏的安穩,又想要外室的刺激,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唐清歡不會死,他會和她過著恩愛的日子。


    他現在一定會很健康……


    唐希澄聽到這裏,感慨了一句:“是,人生若隻如初見,很好!”


    她不會同情這個作惡多端的男人,她隻是單純地覺得這句話很好。


    她太清楚人性了。


    人品好的才會人品好,人品不好的永遠壞。


    他如果不是快死了,不會在這裏感慨人生若如初見,他隻會拚命地巧取豪奪。


    哪怕自己的妻子,他也可以一把火燒了,哪怕自己的女兒,他也可以下藥毀了。


    陸昌年淚眼婆娑地看著唐希澄,說道:“澄澄,我要去見你媽了,我把我名下所有的股權、房產和基金都留給你了。”


    如果真有輪迴,他希望他能夠以此求得唐清歡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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