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來,他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了那道陰影,走出了那個死結。


    但是實際上根本沒有。


    因為他從來都不肯喚公子青青一聲娘親,他也不肯喚夙景玄一聲爹,他刻意地逃避他們的疼愛,其實是他心中最深處的無聲反抗,他依舊介懷親生母親的身亡。


    應該說,他甚至是有些恨夙景玄的絕情,恨公子青青的獨寵,為何夙景玄連一點點的愛都不肯施舍給娘親,為何公子青青不肯大方點地接受娘親。


    如果,如果當初夙景玄他能割舍出那麽一點點的愛給娘親的話,如果公子青青在夙景玄麵前開口求個情的話,那麽也許就沒有當年的悲劇發生了。


    但是現在,當他自己麵臨感情的時候,他才知道,有時候絕情勝過多情。


    如果今日沐非跟他之間插入一個大哥夙北靈的話,如果沐非也分割她的愛給夙北靈的話,那麽他會抓狂,他會發瘋的。


    所以換個立場來說,夙景玄沒有錯,他愛上了公子青青,他就必須一輩子地守護著他愛的女人,不容許其他的女人來傷害她。


    公子青青也沒有錯,她的愛不容許其他女人來分享,因為她的愛是唯一的。


    錯的是他的娘親,錯的是她明明知道來遲了,偏偏不顧一切地介入他們之中。


    錯的是她明明知道感情不可以勉強,她還是飛蛾撲火般地衝過來。是她的錯,是她的錯。


    可是,那是他的親生母親,那個帶他來到這個世上的女人,他心中盡管掙紮矛盾,痛恨悲憤,還是始終一直地站在了親娘的立場上,卻忽略了公子青青,忽略了另一個母親的愛。


    今晚的關懷,曾經的畫麵,多次閃過夙北辰的腦海中。


    他驀然藍眸瑩瑩而動。


    也許在很多次他婉轉拒絕了她的好意之時,在他沒有感情地喚她一聲母後的時候,他已經傷害到她那顆慈母般明亮的心。


    而他,卻從未在意過。


    對不起。他在心中道歉著,冰藍色的眼瞳霧氣渺渺而浮。


    他提筷夾了一個雞腿放到了公子青青的飯碗中。


    “娘,我會多加一件衣衫的,你吃雞腿。”


    也許是初次叫喚,夙北辰喚得有些不太自然,神情有些別扭不安。


    啪——


    公子青青手中的筷子滑落了下去,滿席安靜了下來。


    她震驚地盯著夙北辰絕美的容顏。


    稍刻,她清亮盈盈的水眸之中,晶瑩的露珠凝結而起。


    哎——


    她音色顫顫地應了一聲,滿懷激動地咬了一口雞腿。


    肉脆而香甜,香在她的唇內,也甜入了她的心窩裏。


    “辰兒,爹也要一個雞腿。”夙景玄深邃幽沉的黑瞳中有著渴求的期盼,他要求的其實根本不是一個雞腿,而是夙北辰從未開口的那個親昵字眼。


    他也想聽到夙北辰喚他一聲。


    夙北辰薄唇揚了揚,他柔順地夾了一個雞翅膀給夙景玄。


    “爹,雞腿沒有了,除非你跟娘去搶,雞翅膀給你一個。”


    少見動容之色的夙景玄,聽到夙北辰喚他一聲爹,他眼角眉梢止不住地流淌出激動的光彩。他手指微顫,夾了好幾次雞翅膀才夾到了唇內,咬到了一口。


    “味道好,不錯,真不錯。”他誇讚著。


    旁坐的夙北靈了然地拍了拍夙北辰的肩膀,他沒有開口,卻將一切的感激都漂浮在他一雙溫潤的黑眸中。


    沐非靜靜地吃著酸菜魚,不由地嘴角流瀉淺淺的,甜美的笑意。


    晚餐就在一片安詳溫馨的氣氛中結束了。


    明月高懸,月光如水。


    寂靜的夙家庭院,清冷素淡的身影,提著精巧的蓮花燈籠,走向冰雨閣。


    叩叩叩——


    她抬手輕輕地敲擊著門板,室內並無動靜。


    淡然的子眸之中水波不由地漾開,一抹淡淡的困惑攏上她的雙眉。她推開門,室內一片昏暗,夙北辰根本不在房內。


    奇怪?她明明記得他吃晚餐的時候形容很疲倦了,她還囑咐他要好好休息的,這會兒,他上哪裏去了呢?


    她正詫異的時候,房門被推開了。


    一張絕代風華的美麗臉龐,呈現在她的視線中。他,一雙冰藍色的眼瞳中,似有詭異的紅色光芒隱隱爍爍地閃動著。


    此刻的他,看起來好像比吃晚餐的時候更加疲憊不堪,他額頭上還有細珠冒出的痕跡,臉色慘白如雪。


    沐非不由地快步朝他走過去,攙扶著夙北辰。“辰,你究竟是怎麽了?你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我去叫大夫過來看看你?”她轉身想離開,夙北辰卻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搖搖頭,有些虛弱道:“非兒,我沒事的,老毛病犯了,時而會這樣的,你別擔心,我休息一會兒就會沒事的。”


    他真的是老毛病犯了嗎?為何未聽到他一聲咳嗽,也未見他咳血的症狀?他這個樣子,看起來像是體力消耗過度,真氣用盡的虛脫狀態。


    難道他去運功救人了?隻是他救治的人不能告訴她嗎?莫非是個女子,所以他才不能告訴她?


    沐非淡然雙眉不由地凝了凝。


    也許這件事情她再追問下去也是沒有什麽結果的,算了,還是她以後悄悄地跟隨他身後,查證一番便好了。


    不過如果要跟蹤夙北辰的話,恐怕還需要大哥夙北靈的幫忙了。沐非心中暗暗地做了一個決定,等會兒求助大哥好了。


    她心思百轉的時候,夙北辰詫異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淡然的容顏上。“非兒,你在想什麽呢?”為何他心中升騰起隱隱的不安來呢。


    沐非冷然的嘴角,微微地勾了勾,她淡道:“沒什麽,我隻是想,皇後說得對,明日確實該讓花聽白看看你的病情了。”


    哦——


    夙北辰驀然鬆了一口氣,他柔笑道:“都說是老毛病了,他來看了之後,開的藥方恐怕也還是那些。”他說完話,有些虛弱地倚靠在椅背上。


    沐非體貼地攙扶起他。“辰,天色不早了,我看你是該休息了。”她替他寬了外袍,將他安置到雲塌上,溫柔地給他蓋上了被子。


    迴頭瞬間,她看到夙北辰竟已沉沉地入睡了。


    眉心不由地突起,沐非淡然子眸,光色浮沉。看起來,他是真的很累了。可是,他究竟為何那麽累呢?


    然花聽白來查探病情,也並未發現夙北辰身體有何異常狀況。


    隻是連日來夙北辰臉色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發地慘白了。


    沐非驚詫地發現,夙北辰那雙冰清透徹的藍色瞳仁,漸漸地布滿了詭異的紅色光暈,而且越來越濃鬱。


    她有意跟蹤夙北辰的行蹤,卻總是跟蹤到一半,便被夙北辰遠遠地甩開了。


    直覺地,沐非認定夙北辰有事情瞞著她,但是她又不好直接問他,萬一夙北辰隻是例行公事,那她問出口來就有些窘迫了。


    何況各國秘密進行的事情一定很多,這種神秘的行徑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但是她就是不明白,什麽事情會讓夙北辰迴來之後整個人虛脫掉,像是被抽幹真氣般一樣,喘息無力。


    這日照往常那般,沐非再次到夙北辰房中探望他,卻發現房間裏空蕩蕩的,空無人影。夙北辰又出去了,他不在房間裏。


    一抹淡淡的困惑,攏上她的雙眉。她心中不知道為何,有些惶然不安。


    掩門踏步出去,心不在焉的沐非她漫無目的地行步在庭院小徑上,一對淡然雙眉緊緊地鎖起。


    風起,葉飛。


    迎麵飛卷的落葉吹拂過她清冷的麵容,沐非也毫不在意。忽而旁側清理庭院的小丫鬟喃喃驚詫的嘀咕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咦?這枝珠釵很漂亮呢,隻是好可惜哦,被折彎得不成樣子了。”


    沐非驀然迴身,她淡然的子眸盯著那小丫鬟手中的珠釵,光澤倏然微漾。


    她快步上前,朝那個小丫鬟輕柔道:“這位姑娘,這枚珠釵是我昨日出門之時不小心遺落的,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沒有想到竟然在這裏。姑娘可以將此釵還給我嗎?”


    那小丫鬟看到沐非,恭敬有禮道:“原來是沐姑娘遺落的珠釵,給姑娘。”


    她清澈的眼睛裏閃過一道惋惜之意。


    “隻是姑娘恐怕要找人重新接上珠釵了,都折彎得有些不成樣子了。”


    沐非接過珠釵,她淡淡一笑。


    “謝謝你,我會找個好的做釵師傅修理的。”


    她致謝離開,微冷的手指握緊手中的珠釵,淡漠的眼眸中閃過一道異常光芒。


    這珠釵明明是昨日她為了拿迴大哥夙北靈的夜明珠,跟癡笑的雲舞交換的那枚珠釵。


    沒想到今日就遺落在這偏僻的角落裏,而且還被人用一種極強的內力催折扭曲得不成樣子。


    這個指力功夫如此強大的人物會是誰呢?會是誰呢?


    她疾步而行,腦海中不斷地迴想一幕幕的畫麵。


    驀然淡眸一震,她盯著手中的珠釵,難道這個人就是——


    嘻嘻——哈哈——


    瘋癲癡笑的聲音恰在此時出現在她的耳邊,那個飛舞空中、輕功了得的雲舞女子,笑得一臉癡傻。


    “咦?你不是昨天那個姐姐嗎?那個撲通一聲玩摔倒遊戲的大姐姐嗎?”


    她拍著手,落至沐非的身側,突然,她漂亮的水眸定定地盯著沐非手中的珠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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