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的夙北辰看到淡眉攏上煙雨的沐非,他握著沐非的手不由地加了三分力道。


    沐非感應到夙北辰心情的起伏,她低頭,盯著他的手,發現他的玉指微微發顫著。


    “辰,你怎麽了?”她淡眸光澤不由地漾開。


    也許是他的不安影響到她了,也許是他心情驀然的波動被她捕捉到了,她是如此地聰明,如此地敏銳,他的一丁點風吹草動皆瞞不過她的眼睛。


    夙北辰忍不住心中一凜,他冰藍色的眼瞳驀然升起一層淡淡的白霧,神色迷離得有些看不清楚。


    “非兒,我沒事。”他完美無瑕的薄唇揚起一道朦朧的笑光。


    “天一大師剛才解釋玉玨在你身上所產生的特別現象,我一時恍惚,隻是有些失神罷了。”若是讓她知道了事情真相,隻怕她承受不住。


    真的是這樣嗎?她看不清楚他藍瞳內的神色,他的眼瞳似被煙霧籠罩了,她無法看透他的心思,但是直覺地,她認定事情絕非那麽簡單。


    眼見沐非眼眸中起了困惑,溫潤儒雅的夙北靈,朗笑著走到他們身側,他輕輕地拍了拍夙北辰的肩膀。


    “辰兒,你啊你,怎麽可以失神呢,害得我家的非兒白白擔心了。下不為例,不可再讓非兒擔心了。要不的話,大哥可不輕饒你。”


    他同樣笑著拍了拍沐非的肩膀。


    “辰兒這個小子,有時候會出現這種莫明的情緒波動,非兒也不要放在心上,要不你在意辰兒的程度超過了在意大哥的話,大哥可是會吃味的。”他朗聲而笑,語意綿綿。


    站在夙景玄身側的公子青青眼中集聚而來的淚光,幾乎要奪眶而出了,她實在忍不住了,掩麵狼狽地跑出了宣化殿的大門。


    “娘親——”夙北靈驚詫地轉身望向夙景玄。


    “爹,你怎麽可以惹娘親哭了?”口氣中分明含帶不滿。


    不過奇怪的是,娘除了當年魔雪影跟爹的事情哭泣過,他還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地哭著跑出去的樣子。


    難道爹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了嗎?這究竟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夙景玄神情黯然,他朝夙北靈揮了揮手。


    “靈兒,你娘隻是突然心情不好罷了,你去陪陪她吧,小時候你娘可是最疼愛你的,因為靈兒最乖巧。”


    夙北靈溫和地笑了笑。


    “靈兒明白了,爹一定又是惹到娘親了,放心,靈兒一定會在娘親麵前替爹美言幾句的。”他翩然身影,跨步出了宣化殿的大門。


    夙景玄深沉的黑瞳,光芒散亂。他抬頭,朝著夙北辰跟沐非低吟道:“辰兒,非兒,你們也退下吧,爹還有公務要處理。”


    “是,父皇。”


    夙景玄眼見他們走出了他的視線,抬手,轟地一聲,他的掌心貫穿了左座上那尖銳的左爪,刺破了他掌心,流淌了一地的血色。


    為什麽一定要他承當,為什麽不是他自己呢!


    牽著沐非的手,慢慢退出宣化殿的夙北辰,他冰藍色的眼瞳驀然被升騰的悲涼氣息給淹沒了。


    為什麽夙家的人,還是逃避不了命運的捉弄,為何夙家的每一代,都要有人作出犧牲,為什麽?


    隱隱的憤怒,徒然而出。


    沐非淡然的子眸似有震動,她側目,盯著夙北辰的藍瞳,眼中水色盈盈。


    “辰,我不是笨蛋,這件事情跟大哥一定有關係,是不是?”


    她屏住唿吸,音色顫顫的。


    有時候她的感覺不要那麽敏銳該多好,但是該死的,她翩翩察覺到了,她察覺到了。


    公子青青看夙北靈的眼神不對,她逃跑出去的原因一定跟夙北靈有關係,夙景玄也是,他分明是掩飾著什麽,那是一種深沉的痛,是一種割舍的痛苦。


    所以,此事跟大哥夙北靈一定有關係。


    有時候,她痛恨她的天資聰穎,她如果此刻是個笨蛋傻瓜該多好。


    那麽,她就沒有感覺,可以繼續傻瓜一樣地逃避下去,不必麵對她一輩子都不想麵對的問題。


    夙北辰知道是他心中的悲憤讓沐非起疑了,但是她還是知道了。


    她的判斷一向那麽準確,他該怎麽告訴她,如果讓他去代替夙北靈的話,他願意,因為他原本就欠他一條命,可是現在,他就算想代替,也無法代替。


    沐非看到夙北辰藍瞳中掠過那抹痛恨、矛盾、悲憤交錯而過的複雜光芒,她就知道了。她的心,開始往下沉,慢慢地往下沉。


    “這麽說起來,天一大師話中的意思是該舍要舍,要顧大家而舍小家,是要舍掉大哥的意思了?”


    冰冷的感覺,傳遞她的全身,她淡然的子眸中,水珠開始凝聚。


    “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一定要舍大哥,辰,你告訴我,也許,也許不用舍的,不用的。我們一定有辦法挽迴不好的局麵,你那麽聰明,我也不笨,我們攜手的話,一定可以戰勝所有的難關的,大哥他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對不對?”


    她忽而抓緊夙北辰的衣袖,情緒失控了。


    夙北辰突然攬手,抱緊了沐非顫顫發抖的身子。


    “對,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事在人為。”


    就算夙家曆代選定的那個人無法逃脫了這種命運,他也要逆天而行,一定要改變,改變掉。


    宣化殿的木柱之後,在夙北辰跟沐非的身後,一道溫潤玉宇的身姿,飄然而出。


    他站在風中,任由風兒吹散他的青絲。


    原來如此,不是夙北辰,是他。


    他驀然安心,黑曜石般透亮的眼中,依舊是春風般的笑光。


    那一日之後,沐非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每次看到大哥夙北靈,她總覺得他知曉一些什麽,因為他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跟往日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過敏感了,總覺得大哥夙北靈看她的目光太過溫柔了。


    他的笑容也是,一貫溫和細雨一樣的春風笑意,變得有些朦朧,有些看不清楚。


    有時候,他看著她的時候,清澄的黑玉眼眸中雖然含著柔笑,但他身上竟然會浮動淡淡的傷感氣息。


    就像現在一樣。


    “靈兒,來,娘親給你熬了冰糖燕窩粥,你嚐嚐看,味道好不好?”


    公子青青小心翼翼地吹著嫋嫋的霧氣,將粥碗端到夙北靈的麵前。


    夙北靈清俊的麵容緩緩展開笑容,他朱唇扯起一道美麗的弧度。


    “娘親做的自然是最好的。”他溫笑著拿起湯勺,一口一口細細地品嚐著。


    稍刻,他微笑抬眸。


    “娘親的手藝一直沒有變,這冰糖燕窩粥的味道跟靈兒小時候嚐過的味道是一樣的。”


    “是嗎?那就多吃點,鍋裏還有,娘再去給你盛來。”


    公子青青快速轉身,那溫婉的眼眸中,儼然浮動一片水光,像是清晨草葉上披上了薄霜一樣,眼波迷離而幽幽。


    夙北靈看著視線中疾步而行的踉蹌背影,他溫潤的子眸漂浮淡淡的憂傷。


    他拿著湯勺的手,緩緩地放下了,擱置一旁。


    沐非就站在他的身後,分明地聽到他輕輕的歎息聲。


    “大哥因何歎氣?”她輕步慢移,走到夙北靈的身前。


    夙北靈眼見沐非雙眉微蹙,他唇瓣揚了揚,是一貫的溫爾淺笑,嗓音聽在耳中,尤為地舒服悅耳。


    “非兒來了,來,坐下吧。”他很自然地迴避了這個問題,清眸瑩潤。


    沐非清冷的子眸,清澈若平湖的水,幽幽而清寒。


    她盯著夙北靈清俊出塵的麵容好一會兒,倏然安然落坐,眉眼之間遊離不滿之色。


    “自從大哥知曉自己的身世之後,非兒發現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問題。”


    她語帶三分嬌嗔,似有撒嬌之態。


    夙北靈忍不住輕笑出聲,他道:“非兒倒是說說看,發現什麽重要的問題了?”


    沐非一本正經地盯著夙北靈,嚴肅道:“大哥不再疼非兒了,大哥有心事了,也寧願一個人背負,而不肯告訴非兒。”


    夙北靈溫和的麵容僵了一下,而後他似無意,避開了沐非逼視而來的犀利眸光。


    他拿起湯勺,輕輕地舀起,放入唇內,流瀉柔軟的瑩光。


    “非兒這麽說,可是傷了大哥了。”他抬手,淺笑地揉了揉沐非額前的發絲。


    “大哥這輩子最疼的人就是非兒了。”


    “那大哥為何剛才獨自一人歎氣,分明就是心中有事瞞著非兒,不肯吐露實情。”沐非不滿地微微嘟起了嘴角。


    “傻瓜丫頭,悲風哀月,本是文人時常會做的事情。就像你提的所謂那個酸孺書生,平日隻會弄些靡靡之音,無病呻吟的道理差不多。”夙北靈唇瓣微動,柔柔地笑了笑。


    “可是——可是——”可是大哥不是這樣的人啊,他不會無聊地去做這些事情的,沐非心中直覺認定是這樣的。


    然夙北靈接下來的話卻讓沐非不得不被他繞開了思緒。


    “其實大哥確實還有一件煩心之事,那就是大哥每每看著你跟辰兒還尚未結成連理,大哥看在眼裏,實替你們著急啊。你倒是說說看,究竟什麽時候才讓娘親抱上大胖小子呢,她可一直期盼著呢。”


    如果有一個新生命的降臨,那麽至少娘親會減免失去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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