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卷上的女人有著傾國之容,美得如詩如畫,如夢如幻,眉眼間跟夙北辰有幾分相似。


    “我娘她,很美吧?”他冰藍色的眼瞳中似陷入記憶中,漂浮起夢幻的色彩。


    “我的容顏大部分承襲了我娘親,尤其是這雙冰藍色的眼瞳,我跟娘親的幾乎一模一樣。”


    他玉指拂過畫卷上傾國傾城的美女,冰藍色的眼瞳中淡淡地浮起一層朦朧的月光。


    “可是娘親長得再美,再動人,在父皇的眼睛裏,卻隻有母後一個人,他認定母後才是這個世上最美麗的女子。所以娘親愛慕上父皇注定是一個悲劇。”


    “我娘親是個驕傲的女子,自視甚高,從未將任何男子看在眼中。也許是父皇不為她的美色所動,也許是父皇對公子青青的專一癡情,娘親愛上了父皇,如飛蛾撲火一樣地愛,她愛得轟轟烈烈的。”


    “她祈求父皇有朝一日對她有一絲一毫的情意,可是無論她怎麽做,就算她給父皇下了催情毒花,就算她有了我,父皇對她從來沒有絲毫的情意,隻是漠視她,將她的自信摧毀得一分不剩。”


    話到這裏,他眼中的悲楚越發地濃厚了。


    “娘親因此從愛成恨,我五歲前的記憶雖然有些模糊了,但有些事情卻永遠地烙印在那裏,不會忘記,也無法忘記。娘親時常發脾氣,時常摔東西,她什麽東西都砸,砸得到處都是,連我身上也不放過,滾燙的烙鐵,尖銳的瓷片,還有火辣辣的鞭笞。”


    “大哥夙北靈一直很疼我,他每次看到我身上的傷口,都會拿藥要替我治傷,他還想告訴父皇,告訴他娘親殘忍對待我的事情。可是我攔住了,我知道娘親的心裏很苦,很苦。我那個時候甚至在想,要是在我身上烙印傷口讓能她開心的話,我心甘情願地承受她給予的痛楚。可是,我沒有想到——”


    夙北辰冰藍色的眼瞳驀然有了刺痛的光色。


    “五歲那年,有一日我發高燒,不停地咳嗽,還咳出了血。父皇看到了,他主動來關心我,還第一次踏進了娘親設計他之後的冰雨閣。娘親看著父皇給我喂藥的溫柔樣子,她已經死掉的心再次複燃了。”


    “她竟然在我的退燒藥汁中加了幽冥宮的禁藥血毒,這種血毒進入人體的血液中,便會每個月在月圓之夜的前後七天裏咳血如花。而我在五歲那年,便喝下了那一碗碗娘親親手煎煮的毒藥,那藥汁,熱氣嫋嫋,濃黑如墨,氣息刺鼻。”嘀——


    有熱燙的水珠從夙北辰冰藍色的眼瞳中飛了出來,滴落在沐非的手背上,灼燒了她的心。


    她的心,驀然好痛,好痛。


    他仰頭吸了一口氣,嘴角流瀉完美的流光。


    “後來我的病就反反複複,一直不見好轉,父皇踏進冰雨閣的次數頻繁了。娘親覺得這有我病發的時刻看到父皇,她不知足了,她巴不得時時刻刻地看到父皇,所以她在藥汁裏加的份量更多了,更重了,不顧我的身體是否能夠承受。”


    “我咳血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嚴重,到最後,有一天實在支撐不過去了,我昏厥了。當我醒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父皇知曉了娘親的手段,他痛恨娘親如此殘忍毒辣,他將我從娘親身邊帶走,帶到母後身邊,不準娘親再見我一次。”


    “辰,不要說,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沐非淡然的子眸,晶瑩剔透的淚珠滑落下她的臉頰。


    “不,你讓我說完,非兒,讓我說完。我娘親自從那日之後她突然變得瘋瘋癲癲的,她好像一夜之間忘記了所有人,什麽都不記得了。父皇心軟了,他憐憫她,便疏忽了對娘親的看守。娘親悄悄地避開所有人,她從病榻上帶走了我,她說要帶我去一個隻有快樂沒有悲傷的地方,她說她以後都會好好地照顧我,不會再傷害我了。”


    “我相信了娘親的話,跟著她離開了。但是卻沒有想到娘親是想帶著我一起跳下萬丈斷壁,她是想要我的死來宣泄她對父皇的恨意。沒想到大哥夙北靈一直悄悄地跟在後頭,等他知道了娘親的意圖,他突然衝過來,推開了我,自己卻隨著娘親掉入了萬丈斷壁之中。”


    他話到這裏,音色哽咽,頹然地坐在了位置上。


    “辰——”沐非眼中的淚已經迷糊了她的雙眼。


    她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會有那麽淒慘的過去,比她當殺手的日子還要淒慘,至少她是一個孤兒,不用倍受這種親情的煎熬。


    滴滴清淚,落入夙北辰絕美的容顏上,落在他溫潤如玉的手背上,那熱燙的感覺,灼燒了他的眼,灼燒了他的心。


    “非兒。”他低柔地喚著她的名字,抬眸,冰藍色的眼眸,汪汪水波晃蕩細細的飛花。


    他抬手,玉指輕柔地撫去她眼角的淚痕。


    “別哭,我沒事,真的,那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他柔聲細語地安慰著她,手指穿過她濃密柔軟的青絲,若探手春花秋雨般一樣地棉柔。


    他笑容綻開嘴角,一朵美麗的梨花飛旋,深深地雕刻在那裏,絕美而妖嬈,邪魅而動人。


    他的一切都過去了,隻因為——


    她來了,來到了他的世界裏,以後他不再孤單了,有了她溫柔的相陪,他再也不會懼怕黑暗的夜色。


    沐非靜靜地凝視著他,她看懂了他眼中透露的訊息,知道他想要告訴她什麽。


    但是她的鼻子卻莫名地發酸,她的心境無法平靜。


    難怪公子青青會事先跟她打過招唿,難怪大哥夙北靈跟二皇子夙北堂稱唿夙景玄跟公子青青為爹娘的時候,夙北辰卻稱唿他們為父皇跟母後。


    其實在他的心底,他能喚之為娘親的人永遠是魔雪影,那個雖然帶給他一生痛苦的女人,卻是將他帶到這世上來的女人。


    那個雖然她痛恨她如此對待夙北辰的女人,卻是她感激她將這麽美好的夙北辰帶到這個世上的女人。


    她對魔雪影的感覺很複雜,複雜到她不知道如何形容,隻是默默地陪在夙北辰身側,看著他的手指繞過她的青絲。


    “非兒,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很害怕,害怕得不得了,生怕自己體內流動的那一半偏激的血液,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爆發出來,害怕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傷害到自己最重視的人。”他微微垂下眼簾,長而濃密的睫毛隨風輕輕顫動。


    “所以我從小特意要求父皇讓我修煉一門靜心訣,這門功夫可以令我無欲無求,可以令我心境寧和,壓製我內心的渴求。”


    他話到這裏,磁性的嗓音越發地低柔,柔化若一縷清風。


    “直到遇見了你,非兒。我的靜心訣失效了。麵對突如其來、氣勢洶洶的感情,我曾經徘徊過,也迷茫過,我害怕過,也逃避過,以為可以就此放手。但是心裏已經有了你,卻是再也放不下去了。”


    “你知道嗎?非兒,每當我看到你跟大哥在一起那麽自然和諧的樣子,那麽親密無間的時候,看著你為了大哥奮不顧身的樣子,看著你為他擔憂傷心的眼神,我的心就再也無法平靜下來。”


    “我總是在患得患失之間,明明知曉你對大哥的情意並非男女之情,但心中就是莫名地在意,莫名地恐慌,這種感覺,像是千萬隻螞蟻在我胸口爬過一樣,令我坐立不安,惶然失控。總感覺好像有一天你會從我的身邊突然揮揮衣袖,不帶一片雲彩地離開。”


    他的眼睛裏驀然有了悲涼絕望的氣息,聲音蒼涼了幾分。


    “非兒,你告訴我,你終究會離我而去嗎?你會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嗎?永遠地留在我身邊嗎?”


    他一雙冰清透徹的藍色瞳仁,晃悠絲絲縷縷,比亂麻還要複雜的交錯光線。


    沐非淡然的子眸一震,水波震開,飛花流瀉。


    她以為隻有她心中有這種不安定的恐慌,隻有她才會有這種不確定,隻有她有對未知的將來感覺到迷茫、慌亂、不安。


    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同樣擺放在夙北辰的麵前,她的害怕失去,同樣也是他的問題。


    不由地,她嘴角扯動一抹弧形的苦澀,她力求聲音鎮定道:“辰,如果你是我,我是你,你會怎麽迴答這個問題?”


    雖然夙北辰就在的身邊,雖然有些事情她很了然,但是不受控製的感情,她總歸是懷抱著一顆惶惶不安的心。


    他要她的定心丸,同樣,她也要他的定心丸。


    她懼怕感情一旦釋放,那麽若是以後遭遇背叛的話,她該何去何從,而她的感情,又該怎麽辦呢?


    她閃爍的目光,她心慌的樣子,明顯地印刻進夙北辰水晶般明亮清澈的藍瞳中。驀然他了然地一笑。


    有些話,她不必開口,他已然明白。


    於是,他笑了笑,音色低柔而蠱惑,他盯著她的眼睛,溫柔得可以滴出清露來。


    “非兒,我給你答案,因為我也想要非兒的答案。”


    有些事情,必須身為男兒的他先開口,由他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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