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非看著阮元澤眼中可以滴出水來的溫柔,她朱唇微開,輕輕地將阮元澤指腹上的雞肉咬進了唇內。


    “怎麽樣?自己做的叫花雞,味道嚐起來一定很好吃吧。”阮元澤溫笑道。


    換作是以前的沐非,她肯定會說二個字,能吃。


    過去的她,對食物從來沒有好壞之分,隻有能吃與不能吃之別。


    如今,她卻覺得,食物中融入了大哥溫柔的氣息,她竟然覺得很好吃,連帶著她的味覺似也隨著恢複了。


    她慢慢地咀嚼著,第一次覺得吃東西是如此幸福如此美妙的事情。


    她笑著望向阮元澤。“大哥,謝謝你。”


    阮元澤溫潤光澤一蕩,而後他眼角眉梢忍不住透出無限的笑意。


    他輕柔地拍了拍沐非的頭。


    “傻丫頭,對大哥何需說謝字。以前的你,可從來不會跟大哥那麽客氣的。”


    “是,以後非兒不說謝了。”


    沐非仰起頭,她眼中調皮光色一起,她抬手刮了阮元澤俊挺的鼻梁。


    “鬼精靈。”阮元澤迴刮了沐非的俏鼻一下。


    “對了,晉王剛才說湘雪想你了,讓你三日後進宮去參加安辰公主的滿月酒。大哥想著那九成不是你二姐湘雪的意思,那丫頭,這個時候不會想看見妃兒的。”


    “因為她生了一個公主?”沐非莞爾。


    阮元澤溫笑道:“沒錯。她從小什麽都要爭,凡事喜歡占上風。你二姐過去那麽喜歡炫耀,一直說腹內懷的是龍裔,如今她生了公主,麵子上下不來,她定然心情不會很好。所以——”


    “所以,三日後,妃兒要特別留意小心,對不對?”沐非接道。


    阮元澤溫和一笑,他抬手,溫柔地替沐非拂去她額前飛舞的青絲,卻並不說話。


    他若所料不錯的話,應該是左天行借用湘雪的名義邀請妃兒進宮參加安辰公主的滿月酒宴席的。


    三日後,安辰公平滿月酒席。


    沐非隨同左天逸二次走進這座金碧輝煌的皇家宮苑。


    與上次不同的是,沐非不是被白芷推著輪椅進入宴席場所的,而是她行動自如,走著進了這座皇宮庭苑的百花廳。


    她,今日疏了簡單大方的流星飛髻,盤旋頭頂,隻用一根紫玉琉璃飛釵點綴,未捆綁發髻的柔亮青絲,隨意漂浮在肩後,隨風帶起一抹灑脫飄逸的風韻。


    她,一身素淡紫衣,身上沒有任何的配飾,簡樸得跟平常百姓家的女兒沒什麽兩樣。


    她站在那些鈴鐺玉翠一身,服飾華麗豔美的華貴女子中間,卻絲毫不會令人覺得她黯然失色。


    反而突顯了她清雅脫俗的冷然氣質,使人目光在不知不覺中停駐在她那張淡然冷漠的嬌好麵容上,忍不住地多關注了幾眼。


    訝然的目光,驚歎的目光,幽然的目光,凝滯的目光。


    同上次一樣,沐非照舊冷淡地一一忽略過去了。


    她珊珊而來,一步一步,緩緩地,輕步慢移,走過那高懸的大紅燈籠,走過那一排火樹銀花的裝點,走過柔軟紅豔的絨毛地毯,直到走到那個屬於她落坐的位置。


    她淡淡地安坐下來,抬眸,撞進對麵一雙溫潤含笑的黑亮眼瞳,他完美的唇瓣無聲地動了動。妃兒。


    是大哥,她嘴角淡淡勾起一抹梨花旋,輕輕地點了點頭。


    阮元澤溫柔地注視著沐非,知道她領會了他的意思,他眉宇飛揚,一時柔光泛動眼底。


    一道冷意,卻忽從沐非身側傳來。


    沐非淡眸一閃,她側目,正好捕獲到左天逸幽深清冷的漂亮子瞳,狂妄旋轉的暗流不斷地匯聚著,漸漸地,凝結成巨大的漩渦。


    沐非漠然的清眸中,冷清清的光芒忽如飛花散開,卷入飛流的清泉,淹沒得無影無蹤。她來不及反應什麽,太監尖細的鴨嗓音,高高地迴蕩在百花廳。


    “皇上、皇後、貴妃娘娘駕到!”


    “臣等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千歲。”


    眾臣跪滿一地,沐非隨之也冷冷地跪了下去。


    左天行一雙左眸悠遠而深沉,他以一種睥睨天下的威儀,傲然地飄過眾位一眼。


    而後左袖飛起,一揚。


    “眾位愛卿平身。”


    “謝吾皇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千歲。”眾位臣子起身。


    沐非緩緩起身,她低頭不語,默默地提筷吃菜。


    高位上,左天行麵帶喜色,他心情看起來似不錯。


    “眾位愛卿,今日是安辰公主滿月酒席,朕心甚悅,今晚不分君臣之禮,眾位愛卿盡管敞開懷抱享用美酒,不醉不歸。”他舉起琥珀琉璃杯,朝著眾臣舉杯。


    而後,左袖一揮,他手中的湖泊琉璃杯,已然空空。


    在場的眾人從席位上站了起來,他們高舉酒杯,同向左天行慶賀。他們一口飲盡,緩緩落坐席位上。


    曲調揚,歌舞起。


    身材曼妙的舞女,臉上都蒙著一層嬌豔的朦朧紅紗,似霧裏看花,水中望月,保持了一定的神秘感,勾起人的好奇之心,探索之心。她們舞動之間,隨風帶起濃鬱的芳香,聞之,令人沉醉。


    沐非淡漠地看著那些大臣們,看著他們神色間流露出那種癡迷向往的光色,她嘴角冷冷地勾起。


    她視線在無意間,飄向對麵坐席上的阮元澤。


    他依舊如故,溫潤純淨,那美麗的眼眸裏,清澄明淨,沒有絲毫的迷離之色。


    她冷冷的嘴角,不知不覺中,柔化成淡淡的梨花。


    她淡雅一笑,望向滿桌的山珍海味,她慢條斯理地咀嚼這些名菜的味道。


    耳旁,曲子依舊,眸中,舞姿依舊。


    隻是這裏滿目的光華,與她無關,這裏的富貴煙雲,也與她無關。


    她隻想好好地吃完這頓飯,然後平靜地離開這座皇宮庭苑。


    左天逸坐在她身側,他卻以一種沉痛而憤恨的複雜光芒,死死地盯著沐非的側臉。


    他的心,起伏不定,他的心,被她攪得亂了方寸,她卻安然地坐在那裏,雲淡風輕地享用著食物。


    啪——


    手中的筷子,在他的手中,突然折斷成兩半。


    沐非側目,她看著他手中折斷的筷子,淡道:“晉王爺,小女子這裏還多放了一雙筷子,用吧,這次不要太用力了。”


    她淡淡地將幹淨的一雙筷子,放到左天逸的酒杯邊。


    左天逸黝黑眼瞳,炯炯閃光,他滿腹怒火,像柴禾上添了油一樣,燃燒得他心頭火燙難忍。她明明知道他憤怒的理由,她明明就是知道,卻為何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怒,他怨!


    卻無法對她發火,無法對她抱怨,因為那個始作俑者的人,正是他自己,是他,一手毀了她的驕傲,毀了她的一切。


    如今,要得到她的諒解,要懇請她重頭開始,談何容易!


    不由地,他手指慢慢地縮緊。


    “晉王爺,你手中的筷子要是再斷了,容小女子提醒一句,王爺恐怕要用手抓著吃菜了。”


    那樣的話,以左天逸的個性,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他控製了手中的力道,將筷子放了下去,舉杯,沐非看到左天逸憤恨似的,將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他又斟滿了一杯,一口氣地灌了下去。


    沐非淡眸微閃,她想說些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隻好搖搖頭,繼續埋頭吃菜。算了,不關她的事,她還是管好自己有飯菜吃就成了。


    旁側的柔側妃見左天逸狂灌著酒,他一杯接著一杯喝,無休無止地灌下去。她水眸之中泛動一抹擔憂之色。


    她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逸哥哥,不要喝了,你已經喝了很多了,再喝下去,你會喝醉的。”


    左天逸卻甩開她的手,繼續倒了一杯酒。


    “不要管我,我要喝酒,我想喝酒。”一杯酒,又是仰頭一口氣地灌進了咽喉中。


    林舒柔看不過眼,她怨恨地盯著沐非。


    這個時候,她怎麽還吃得下去,她怎麽可以那麽沒心沒肺地吃東西。


    大概是察覺到林舒柔火辣辣的怨恨光芒,沐非終於從食物中移開視線,側頭,淡淡地望向她。“柔側妃,你不吃嗎?”


    “阮湘妃!”林舒柔突然大吼一聲。


    原本喧鬧嬉戲的場合,隨著林舒柔這麽一喊,突然瞬間凝結氣氛。


    眾人詫異的目光,齊刷刷地朝向林舒柔。


    左天行在高位上看著沐非已經很久了,他一邊意興闌珊地敷衍著皇貴妃阮湘雪、皇後唐語嫣、藍妃水柔柔敬過來的美酒,一邊視線,不時地關注坐席上沐非的一舉一動。


    所以,當林舒柔這麽一喊,左天行立即凝了好看的眉峰。


    “柔側妃,發生什麽事情了?怎麽那麽吵?”


    左天行身側的皇後唐語嫣見此,她立即百裏眉高挑,她百裏眼中透著一抹冷然之色。


    林舒柔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她屈膝低頭道:“參見皇後娘娘,是柔兒失禮了。那隻不過是因為柔兒一聽到阮姐姐她說要起舞一曲,為安辰公主慶生,柔兒一時高興,便激動了。”


    阮湘妃這個女人讓逸哥哥不痛快,她就要讓她也不痛快。


    剛夾菜進口的沐非,聽到林舒柔麵不紅耳不赤的謊言,她手中的筷子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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