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楚觀深深哀嘆,隻想雲安如今生死未卜,就更不必去奢望她能重迴鄭家。這樣的事,擺在誰身上能沒有怨呢?


    「阿爹,修吾也知錯了!我以為那馬是天天用的,便不會有差錯,是我疏忽了!阿爹讓我也一起出去找嬸嬸吧!修吾想贖罪!」


    鄭楚觀怒歸怒,卻也明白他們是無心的,可終究起因在他們,並不能輕易饒過。這時,崔氏走了出來,她一直倚門站著,都看在眼裏,也知道必得發落這姑侄倆。


    「讓他們迴房吧,濡兒身上還有傷。」崔氏做主,先扶起了鄭濡,隻是麵容嚴肅,亦不多看他們,「先把雲安找迴來,再論請罪贖罪。否則,就是抵了他們兩條命,也無濟於事。」


    鄭楚觀轉臉望向妻子,覺得她似乎話中有話,想了想,揮手招來各自婢僕,將姑侄二人先帶了下去。二人當著尊長不敢再言,互望了眼,含悲忍淚,慢慢走開了。


    月色晦暗,從房中照出來的亮光也微弱。鄭楚觀不大看得清崔氏的臉色,但見她身形僵直,便愈發奇怪:「夫人,我未迴來時,難道又有什麽事麽?」


    崔氏是精明之人,一向言辭利落,少有這般滯澀的時候。她低了頭,無力道:「雲安的母親,柳夫人就要到了。」


    鄭楚觀恍惚沒聽清,疑而驚問:「誰,誰要到了?!」


    崔氏麵露痛楚,兩手交擰,揪在胸口:「二郎月餘前遣人去襄陽接柳夫人,就為讓雲安高興。除了遣去的人,他誰也沒有告訴。下午,先有一個小奴提前來報,說行船明日就到。」


    鄭楚觀不怕擔責,更知錯在自家,可柳氏在這關口忽然到臨,豈非禍不單行?他才說了要如何與裴家交代,不想這報應竟來得這樣迅速。終究,是天意吧。


    夫妻相對默然,夜色又暗了一重。


    人境院裏的鄭夢觀尚不知情,他癱坐在久未踏入的寢房裏,手中捧著一卷《漢書》,滿身悲涼。房中尚有雲安的氣息,書冊上亦留存了她的痕跡。


    二郎不知何時將這一冊落在了房裏,偏偏是《王嘉傳》,其中有一句諺語:千人所指,無病而死。便是這八個字,不知被雲安摸索了多少遍,字跡都模糊了。


    「雲兒,我錯了,我真的做錯了……」


    寒霧籠罩下的庭院,連一絲風聲也沒有,千人所指的譏諷亦泯然於茫茫的黑夜之中。隻是,耳中不聞,心中卻見。


    原來,流言是這樣蝕骨錐心,摧毀一個人的。可那聲聲認錯之人,也不過嗅著了萬分之一淒涼餘味。


    昔日言笑晏晏,都作了朝歡暮散罷。


    ……


    山間別院,雲安房中,許延就在外室研究醫藥,以備療治,而內室榻前,一個小婢暫替了素戴。她被李珩帶到了偏廳,因為有些事已經不得不去好好解決了。


    偏廳裏也清靜,除了李珩、素戴,便隻阿奴。


    「素戴,接下來問你的話,你要仔細想來,一五一十說清楚。」沉思了半晌,李珩鄭重地指點素戴,唿吸之間,盡是深意,「你所提及的紫蘿糕,雲安吃了有多久?那位三夫人,是怎樣為人?」


    素戴明白李珩是要弄清楚一切為雲安伸張,便很快將紫蘿糕的由來,一併周燕閣嫁進鄭家的前後舊事都敘述了一遍。


    但其實,李珩對周燕閣其人並不算陌生。兩三月前,國子監的一場奇禍,李珩與阿奴就曾懷疑過是妯娌存怨所致。而至今,他們仍在遣人日夜盯著周家,並且也有收穫。


    素戴不知這些,又道:「她就在自己送來的糕點下藥,不避嫌疑,反其道而行,實在陰毒!我家娘子就是吃虧在此!」


    「你別急,這個周燕閣自然逃不掉。」阿奴明白李珩所想,也是親自監視周家之人,比李珩更清楚細節,因問:「當日鄭夢觀下獄,兇手至今不曾歸案,鄭家可有懷疑之人?」


    素戴搖頭:「沒有,隻知這案子仍交由洛陽府在查。難道也是周燕閣所為?她一個女子如何能做到?而且,她恨的是我家娘子奪她所愛,又怎會讓所愛之人涉險?」


    這個問題,李珩和阿奴也一直沒想明白,最好的解釋便是因愛生恨,不擇手段,卻也有些牽強。


    李珩問道:「鄭家就絲毫不懷疑周仁鈞麽?他是太學助教,又是周女的叔父,他能辦到,也有動機。案發那日與鄭夢觀送飯的庶仆曾言,他被周仁鈞支開了片刻,飯食離過手,而鄭夢觀就是吃了這頓飯後沒了知覺,為人擺布。」


    周仁鈞在鄭家是個極受尊重的人,品德高尚,為人師表,似乎是不會插手這種下作之事的。但素戴能理解李珩的懷疑,畢竟周仁鈞與周女有這麽一條血緣。她道:


    「若真與周先生有關,想必鄭家也不會相信。何況,周先生自那次事後就病了,拖到如今,已是不中用了。鄭家不會把疑心放在奄奄一息的恩師身上。」


    既早是監視周家,周仁鈞的情況李珩都知道,也因此才更肯定了幾分。或許周仁鈞就是做賊心虛,憂懼成病呢?他病得恰在其時,哪裏就有如此巧合的事?


    想了想,李珩略遞與阿奴遞了眼色,阿奴即道:「鄭家愚昧不清,可大王早有防備,這二三月,一直命我暗中觀察。我發現,有個紫衣女人會去周家拜訪,次數雖不多,但每每都是從後門進出,還以帷帽遮麵,極為神秘。」


    這話讓素戴一驚,隻想周仁鈞不曾娶妻,又是這般人品,怎會暗與女子牽扯?而這女子如此神秘,二人必是見不得人的關係,難道周仁鈞真會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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