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雲安事事獨立,從來不依靠旁人,也從來無可依靠,更從來沒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她怔怔地看了二郎半晌,眼圈紅了。


    「你快吃吧,誰敢欺負我?我不欺負別人就萬幸了!」


    雲安終究選擇掩飾過去,她不知怎麽示弱,不知怎麽倚仗別人。她隻是純粹地在想,這一輩子都要對鄭夢觀好,愛他也守護他。


    辰巳之間,夫妻仍原路牽馬下山。


    臨去前,雲安將草廬各處都清整了一遍,隻一廳一寢也不大,陳設更簡單,但想著下次不知何時迴來,便難免留戀。二郎默然相陪,待雲安最後關上籬落的門欄,才小心道了句:


    「婚禮之後我們還可以來住些時日,不急迴洛陽。」


    雲安卻徑直去牽馬,笑道:「你不急,濡兒急,她隻給了我兩個月的期限,來迴路上便費去三四十日,寧早不寧遲,不必來住了。」


    鄭濡自然是個藉口,可二郎也很快明白過來,雲安對襄陽的感情有些複雜,久留於此也未必能改變什麽。


    ……


    迴到裴府時,上下皆忙於婚典,沒人關注雲安夫妻一夜未歸,況且素戴早得了雲安的交代,一切都應對得很好。及至午後,賓客陸續登門,夫妻二人才更衣整理了,預備一些場麵之事。


    蘇家的新郎在申時抵達裴家,雲安從旁瞧時,倒真是一位俊秀挺拔的出眾公子。她不由感嘆,那裴紫瑤命道好,勉強也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婚典的熱鬧至夜方散。


    又捱過兩日,雲安在迴門的第五日向柳氏辭行。理由是年下天寒,行路費時,須趕在新歲到來前迴洛陽,不至嫁過去的頭一年就失之禮數,缺席對祖先的祭祀。


    這話極是得體,正是雲安按著柳氏一向崇尚的體統去說的,因而柳氏也無言以對,即使她知道女兒尚在賭氣。


    第六日,聞訊的裴憲從官署趕來和柳氏一起送行,他說了許多話,比柳氏叮嚀得還多,更顯得那對嫡親母女間疏離了。他也到底沒有察覺,目送船隻遠去後,仍滿懷殷切。


    「雲兒雖非我親生,但第一聲喚父親便是喚我,在我眼裏,這孩子和瑤兒沒有區別。當初瑤兒任性不嫁,雲兒反自願遠嫁,我也不忍,一直擔心她不能適應洛陽的風土。但這次他們迴門,我見了甚好,才算稍稍安心,也對夫人你減去了幾分愧疚。」


    迴程的車駕裏,裴憲感慨不已,但見柳氏低頭寡言,便將身挪近了些,抬手相扶。他雖是勤於公務的一郡長吏,卻也並非人情冷漠的刻薄丈夫,他能體會柳氏的立場。


    「十三年的夫妻,還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麽?」柳氏正是在想雲安,後悔未能珍惜短暫的團聚,但一開口,總歸將心事掩去,「鄭家是個好人家,這位二公子也一表人才,隻要他們夫妻和睦,縱是遠嫁也值當了。」


    裴憲微微頷首,卻不覺懷想起來:「十三年,彈指一揮!從端兒娶妻,到如今瑤兒出嫁,孩子們的大事一件件都忙完了,這些都是夫人的功勞。夫人啊,裴憲並無追名逐利之心,等再過幾年,端兒歷練得老成些,能撐起門戶,我便辭官,陪夫人四處雲遊,也可以去洛陽定居,讓你時時都能見著雲兒。」


    裴憲甚少說起這樣牽動情腸的話,直聽得柳氏滿眼含淚,不知何以自處。良久相對,她忽然醒悟,覺得多年以來,是自己對雲安過於苛刻,反將裴憲對她們母女的感情看得淺了。


    是啊,雲安也說,她隻是怕,卻從不去問。


    ……


    行舟駛離襄陽數日,雲安都隻是悶悶的,談不上沮喪,卻總不見開朗。她時常坐在船尾發呆,也不要素戴跟著。二郎心知肚明,也不便打攪,就每每站在艙房窗下凝望,全為看護之意。


    二郎的庶仆臨嘯看來不解,不敢幹涉主人,卻轉去詢問素戴。素戴倒不大想說,隻因當初鄭家來接親時,臨嘯甚是莽撞。之後雖都在人境院侍奉,素戴也未正經搭理過這人。


    「你也說句話啊!夫人到底怎麽了?是她自己向娘家辭行,公子也沒說這麽快要走,她又不高興什麽呢?」


    臨嘯是個憨直的老實人,瞧不出素戴的嫌惡,越發問得來勁,又夠著張臉湊近素戴身前。素戴原是正在備茶,但見一張大臉貼來,順手便潑了一杯上去。


    「你!」茶水雖非滾燙,也將臨嘯潑蒙了,他胡亂擦拭著,既狼狽又憋屈,便顧不上再問了。


    「誰教你不知禮數?光天白日,男女之防,竟不知道?」素戴解了氣,隻掩唇忍笑,也諒臨嘯不敢宣揚,更得意了。


    臨嘯一時站定,瞪眼努嘴還憋著氣,白哼了一聲,說道:「夫人的事我不問你問誰?你告不告訴的隻張口,又動什麽手呢?算我多有得罪,惹不起!」


    臨嘯發泄了一通還是退步,倒顯出幾分寬容的胸懷。素戴也是一時的心性,未必真有深仇,忽見此狀,自省失態,過意不去。


    「我替你擦擦吧。」素戴踟躕著,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帕,挪著小步走到臨嘯麵前,「夫人的事公子都不曾多問,你又白操心什麽?左右過幾天就好了。」


    臨嘯哪裏見過素戴這般低眉順眼的模樣?憑她縴手輕柔擦拭,身子動也不敢動。隻那一雙眼珠,不自覺地瞥向清顏,心中便如船下的水波,起伏不定起來。


    「公子……公子怕也不是不想問,天天守著,也怕夫人不慎落水。你好歹,該去勸勸夫人才是。」待素戴的手從臉側放下,臨嘯便似遮掩心緒般,囫圇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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