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老一少踉踉蹌蹌的前行,月光下的影子在正斜中來迴變動,卻始終向前。


    “夫子,您不用這麽辛苦,弟子這就背您迴去好嗎?”顏悅又忍不住說道,之前也有說過幾次,但都被夫子一口迴絕。


    “沒事,夫子自己能走迴去。”顏夫子疲憊的身子又往前邁了一步。


    他知道自己早晚都有這一天,傳輸元力有這一天,不傳輸元力這一天也隻是晚幾年而已,意義不大。趁此能幫弟子打下牢固的根基,有何不可。


    “夫子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的話,您也不會這樣。”顏悅自責道,看見夫子因為自己才變成這個樣子,顏悅實在沒有理由不自責和心痛。


    “傻徒兒啊!夫子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是你的問題,夫子早晚都有一天會這樣的。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夫子超脫不了這一點,你一定要做到。”


    “哎!不過這一天隻是來得早一點而已,不過也值得啊!即使不這樣夫子也隻能苟活幾年而已,如今心願已了,道脈已傳,死而無憾啊!”


    顏夫子示意顏悅停下,繼續道:“悅兒,仔細聽著。你我修真本就是逆流而上,生固然是必要,死亡固然可怕,但不可過於恐懼死亡,要坦然麵對。生死兩忘,超然此外,才能有超越生死的道心,方求證得上大道。”


    “是弟子謹記。”


    “繼續走吧!”


    月光下,兩人漸行漸遠,再過這個斜坡就到村子裏了。


    “夫子您慢點。”顏悅小心叮囑道。


    一會兒,夫子家到了,打開大門,顏悅把夫子扶進去。


    顏夫子坐在床上,神形疲倦,這一刻顏悅才從中看到無盡的滄桑,夫子道:“今日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說,包括你的父母,說出來反而會害了他們,你要明白。”


    “你先迴去吧!明日……”顏夫子忽然停頓。


    “唉!算了。”這一聲輕歎,顏悅並沒有聽見。


    顏悅迴到家中已是寅時,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開始亮了。


    築基之後,顏悅感覺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氣,從來沒有這麽舒服過。雖然並沒有得到休息,但此時依舊精力蓬勃。


    原本築基洗髓會把身體中的毒素殘渣排出來,但顏悅身上好像並沒有這一點。有的,不過是在當時情況下,顏夫子費了少許的元力幫他清理了而已。


    很快公雞打鳴聲就傳入顏悅耳中,他並沒有入睡,而是不停迴憶之前的事,一幕幕都還在眼前,一想到夫子,他心中忍不住的湧起一種情感,怎麽壓都壓不下來。


    僅管顏悅一直沉在迴憶中,但時間還是一樣在流逝,反而走得更快,天空的紅霞已經散盡,豔陽露出它的半截身子。


    吃過早飯後,一心想著夫子,顏悅就早早來到私塾。


    為了方便,私塾並沒有上鎖,其實裏麵也沒有貴重物品,所以不上鎖來的更好。


    “咿!呀!”高頻的門軸轉動聲傳來,枝上的麻雀莫名的起飛,在空中還時不時發表意見,嘰喳幾聲。早晨的溪水顯得有些清涼靜姝,緩緩流淌,細細的流水聲也算是早晨的一部分。


    落葉侵入溪水中,顯得有些波瀾不驚,漣漪的紋路清清楚楚印在水中,活靈活現的白雲在水底悠然自在。


    打開問後,顏悅呆了一會兒,似乎看夠了早晨,才往裏走去,來到自己位置上輕輕坐下,寧神靜氣。


    夫子的話在心間輕輕迴蕩,“修道一定要明白自己的心,一定要修心,你要記住。”


    “悅兒,仔細聽著。你我修真本就是逆流而上,生固然是必要,死亡固然可怕,但不可過於恐懼死亡,要坦然麵對。生死兩忘,超然此外,才能有超越生死的道心,方求得無上大道。”


    忽然間,顏悅有了物我兩忘的感覺,能感覺到些許元神所在,飄飄如雲,渺渺如煙,蕩蕩無我,了了無物。


    “顏悅你在幹嘛?哈哈,跟夫子學嗎?我們可是學不來的。”話一出口,黃楊就感覺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麽,而且本來自己是不想打擾到顏悅的,但不知為何又忍不住的說出來。


    從那種感覺中出來,顏悅才知道已經過了一刻鍾左右,聽見黃楊的話中的“學夫子”,情緒準備起落時,很快就察覺到,然後固守它,顏悅進一步明白了夫子的意思。


    顏悅會心一笑,如浴春風,似乎很灑脫但又實在是樸素,淡淡道:“是啊!正在學哦!你可別告訴夫子,不然夫子可放不過我。”


    “哈哈!不會的,其實看見夫子靜坐我也很有感覺,私下偷偷的嚐試了幾次,自己做有點難受,就放棄了。”


    也不見其它同學過來,兩人稍微聊了一下關於夫子的事情,不知為何,兩人今日很自然的就想談談夫子。


    “早啊!”一個個同學絡繹的進來。


    私塾中人越來越多,雖然還沒有到開課時間,但學生們都提前來了。


    接下來是少有的等夫子來上課情節。


    “奇怪,夫子今日怎麽還沒有來?”


    “是啊!三年下來夫子從未晚來過。”


    討論聲漸大,直接擺到明麵上來,漸漸大家心中都有不好的預感。


    “顏悅,王城,你們兩個是算夫子器重的賢良,你們就代我們大家去夫子看看吧!”


    顏悅也感覺到不對勁,他深知夫子的情況,但夫子明明告訴他“休息一下會好很多,不必擔心”,而且也沒有說今日不來私塾的事。顏悅越想越奇怪,察覺到夫子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


    怎麽想還是不對勁,昨日夫子似乎有什麽話想對自己說,但終究沒說,顏悅不敢再往下想了。


    “王城,我們走。”顏悅似乎想到了什麽,匆匆起身往外跑去。


    “同學們,那我們過去看夫子了。”說完王城跟上顏悅的步伐。


    顏悅一直以超過一般人百米衝刺的速度前行,不到片刻王城受不了了,看著前麵的顏悅,在後麵喊道:“顏悅我不行了,等等我啊!夫子家又不遠……喝!我要休息一下。”


    “真不知道這家夥吃了什麽了?今天怎麽跑這麽快了。”王城心想,“見夫子難道還能啟發潛能嗎?”王城搖搖頭,先迴口氣再說。


    “啊!等等我啊!”自己不過稍微停了一下,顏悅就快跑沒影了,王城連忙喊道。


    “抱歉!我先過去,你等下過來吧!”顏悅步伐並沒變慢,反而加速了幾分。


    “夫子,你一定會沒事的。”顏悅內心瘋狂呐喊。


    顏夫子家中的們依然緊關,顏悅看到這感覺大事不妙,心中十分著急,連忙一把把門推開,夫子似乎顏悅要來,所以門並未上栓。


    “夫子!夫子!”十萬火急的聲音在追問。


    接連推開房門,眼前的一幕讓顏悅哽咽,淚水如斷珠落下。


    夫子麵態安詳,朝南而坐,神色怡然,猶在睡夢中,顏悅未敢發出聲來,靜靜跪在夫子麵前。


    “夫子!師父!你還沒看見徒兒替你完成心願的那一天,你怎麽能先離開?”顏悅不斷追思。


    “是我,都是我不好。但您也不能離我而去啊!”


    良久,王城才氣喘籲籲的趕來,看此情景“砰”的一聲,直接跪下。


    顏夫子在上課時雖然很少有感情流露,或者很少有用心去關愛學生,但卻很用心的教學生學問、知識,在眾學生心中他的地位已是無可取代,不可或缺。


    見顏悅跪在地上痛哭,王城並未打擾他,行完大禮後,便去找村長,為夫子的後事做準備,然後迴私塾把這個消息委婉的告訴同學。


    “夫子!”其中的幾位女學生更是哭的不行,如果不是不斷有同學勸諫她們不要打擾夫子在天之靈的話,她們怕是是要直接泣動鬼神。


    所有的人都非常傷心,但大多都理智的控製了自己的情緒,唯有顏悅還不能原諒自己,一直在夫子麵前跪著。


    “顏悅先你起來吧!”雖然知道顏悅不會聽,但同學們還是忍不住勸道。


    這時,王城的聲音傳來。


    “顏悅,我們發現了夫子親筆寫的書信,夫子平時最欣賞的是你,肯定是希望你來讀它,你起來為大家讀一下吧!”


    “不用,我跪著讀就好了。”


    “夫子說,他前幾日就知道自己早年的心疾要犯了,以前壓得太過厲害,這次必……難……”


    顏悅哽咽道:“難逃一死。怕我們擔憂,所以夫子沒有告訴我們,要我們明白他的用意,不要徒添傷悲。”


    聽到此語,大家又忍不住流下追思的淚水。


    書中寫道:


    “夫子此生能有你們這樣的學生非常欣慰,能找到你們這樣的良才傳承學問之道已是此生無憾。勿悲!勿悲!若得吾之道者,若執生吝死,實在有違吾意,非吾弟子。”


    到最後,顏夫子還不忘提醒顏悅不要過於傷心,自己所做是順應內心而已,顏悅又何必過於自責。同時告誡他:生死本就是自然,不必執著與害怕,逆流而上成仙,自然可以超生了死,自己未到達終點,顏悅一定要到達那一點。


    “你們看吧!”顏悅把書信舉起來,示意大家都看看夫子寫的原文,而後不語。


    顏悅雖然深深明白夫子的心意和用意,但怎麽能不悲傷呢?好在放下了內疚,但傷痛隻能聽從老師的話,強行壓下。


    月明星稀,盆火炫麗,紙錢成灰,長跪猶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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