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淩渡,縣人民醫院。


    孟啟超躺在病床上哼哼著,老婆孩子得知消息紛紛趕來,正在病房裏大吵大鬧,大有一場要去縣委找李乘風拚命的架勢。常務副縣長顧梅耐心的勸說著,嗓子都快啞了也沒壓製住眾人。


    孟啟超的老婆更是嚎叫著,此事要是不給個說法,他們就去市裏省裏乃至京城。不管李乘風有什麽背景,他們老孟家也要發誓討迴公道。


    當韓波趕到的時候,走廊裏已經站了不少人,顧梅看到韓副市長到了,趕緊迎了上去。


    “韓副市長,友疆縣長正在裏麵勸說,家屬的情緒很激動。”


    韓波眉頭一皺,“傷的重不重?”


    顧梅歎息道,“傷的倒是不重,關鍵是麵子下不來。李乘風是故意要讓他難看,從樓裏把他踢到了樓外,要不是王立峰把他攔住,別人都不敢上前。”


    韓波點了點頭,“讓其他工作人員出來吧,我去看看孟啟超。”


    顧梅趕緊走了進去,讓其他勸解的工作人員都離開,隻留下了王友疆。孟啟超的老婆孩子一聽韓副市長到了,鬧的更加來勁。原本已經不再哼哼的孟啟超,又再次哼哼了起來。


    王友疆一臉無奈的看著韓波,兩個人沒有交流,韓波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孟啟超的老婆狂躁的喊道,“韓副市長,你看看把我們家老孟打成什麽樣了,如此狂徒如果不法辦,我就是賣房子賣地也得去京城告狀~!”


    韓波沒有搭理孟啟超老婆的威脅,先是迴視了眾人一眼,“能不能安靜一下,容我問問情況。”


    在韓波威嚴的目光中,房間內漸漸安靜下來。韓波走到病床前,看著像是要半死的孟啟超,韓波能看出來傷的不重,李乘風下手很有分寸。


    “啟超,感覺怎麽樣?”韓波輕聲問道。


    孟啟超哼哼了兩聲,一臉痛苦的說道,“老書記,您是知道我的,在縣政府工作了這麽多年從未跟誰起過爭執。李乘風不問青紅皂白就把我拉出來一頓毒打,我們淩渡還是法治社會嗎!”


    孟啟超的老婆孩子瞬間又跟著吵鬧了起來,韓波沒有說話,冰冷的麵孔帶著寒意的目光看著孟啟超。


    孟啟超在韓波的威壓之下,心虛的製止道,“都別吵吵了,韓副市長在這裏,肯定能主持公道。”


    病房裏再次漸漸安靜了下來,韓波嚴肅的說道,“啟超啊,你剛才提到了公道二字,這兩個字說的好。李乘風為什麽要這樣做,你想過沒有?”


    孟啟超一聽,趕緊辯解道,“韓副市長,就算我工作中有些小疏忽,也不能~。”


    沒等他說完,韓波怒斥道,“不是小疏忽,你那是在犯罪,是差一點毀掉了淩渡縣城幾十年來的努力。”


    韓波說著,從包裏拿出了一份文件,“這是市政府針對你的工作錯誤,準備上報市委常委批準的處理意見。孟啟超同誌,根據你的個人行為,已經構成了嚴重的瀆職,市政府黨組會議決定,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並保留追究刑事責任的權利~!其它的我就不念了,你自己看看吧。”


    韓波說著,把文件扔到了病床上。孟啟超頓時傻了眼,老婆孩子也愕然的看著韓波,瞬間沒有了剛才的氣焰。


    孟啟超的老婆還想挽迴點麵子,色厲內荏的說道,“韓副市長,我知道李乘風是你的人,我們家老孟工作上再怎麽出錯,李乘風打人也是違法犯罪行為。”


    韓波犀利的目光看了一眼,“好啊,要不要我這就下令把李乘風抓起來!”


    孟啟超看到自己的老婆還要強嘴,頓時怒道,“你給我閉嘴,這裏沒有你們說話的份!”


    孟啟超也不再裝了,坐起身哆嗦著拿起文件,看到上麵還沒有蓋大紅章,趕緊哭求道。


    “韓副市長,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改過的機會,我一定不再犯類似的錯誤。今天這事不怨李主任,是我對不起全城的百姓~。”


    看著苦苦哀求的孟啟超,韓波的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啟超啊,你也是幹了兩屆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的基層老同誌,當時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應該知道差點害死了多少人。我是剛從鄭書記辦公室趕過來的,說實話,李乘風的這頓打,算是挽救了你~。”


    韓波沒有再說下去,孟啟超當然明白韓波的意思,顫抖著趕緊說道。


    “韓副市長說的對,乘風同誌這是醍醐灌頂讓我警醒。韓副市長放心,我會向縣委縣政府,做出深刻的檢討。”


    韓波歎息道,“啟超啊,不要以為自己的身份地位不高,就可以放縱自己的權利。千裏之堤毀於蟻穴,權利不在大小,既能興於人民,也能失去民心。我希望你能好好反省自己,真正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不是為了保留住這個職位。”


    孟啟超抽泣著低下了頭,當時出現險情之後,孟啟超就後悔自己的過失。這些天他一直提心吊膽,孟啟超知道肯定會得到處理。今天的這頓打,他本以為能借勢發力,卻被韓波的一席話振聾發聵令他羞愧難當。


    王友疆和顧梅不得不佩服韓波的手段,現如今全國上下都在正能量宣傳淩渡,誰也不想鬧出另外的聲音。如果不是韓波雷厲風行的震懾住孟啟超,即便縣委處理了他,恐怕這件事也會鬧得滿城風雨。


    縣委小會議室裏,韓波看著一臉滿不在乎的李乘風,沉聲問道,“出氣了?”


    李乘風淡定的看著韓波,“我隻是讓孟啟超知道,法律上不追究他,但是道義上說不過去。”


    “乘風,沒人說不追究,任何事情總要有個過程。現如今大形勢都在宣傳淩渡正能量的一麵,這種情況下不宜出現雜音。當然,如果縣裏麵不處理,市委市政府也不會答應,正義永遠也不會缺席。”


    李乘風苦澀的一笑,“正義往往都會遲到,但遲到的正義還叫正義嗎?逝去的生命正義能送迴來?”


    韓波嚴肅的說道,“乘風,正義確實無法讓人起死迴生,但能警醒後人不再犯同樣的錯誤。法律無法預判一個人是否會犯罪,隻有犯罪之後,法律才能判決。不要氣餒,國家的每一次進步,都是在一次次改進之中,才能踏平荊棘走出一條平坦的大道。”


    李乘風歎息了一聲,聳了聳肩,“說吧,這次準備怎麽處理我。”


    韓波看著李乘風,語氣溫和的說道,“這件事~到此為止了。另外,關於那塊墓地,我已經向鄭書記和呂市長匯報過,作為特批,同意安放老人家的衣冠塚。需要怎麽做你可以直接去跟施工負責人說明,至於費用這塊,我會跟李誌福王友疆商議一下,全部由縣裏麵出。”


    李乘風一愣,沒想到韓波這麽快就解決了問題。李乘風感激的看著韓波,“韓副市長,迴頭~我去跟孟啟超道個歉。說實話,我沒覺得做錯,但是為了感謝您,我願意向他道歉。”


    韓波迴頭看了看小會議室的房門,低聲說道,“其實那天晚上,我也想揍他一頓,但畢竟身份使然,你小子算是替我出了惡氣。至於對他的錯誤處理,就交給李誌福和王友疆吧。”


    兩個人互相對視著,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縣委大院裏的人,沒想到這場風波這麽快就消失於無形。孟啟超第二天一早,就低著頭正常上班,並向縣委縣政府寫了一封深刻的檢討。


    此時的李乘風已經沒空搭理他,與庾宏斌來到了堤壩。現場施工隊經過電話請示得到了縣委的認可,一切按照李主任的意見辦理。為了早一點讓老爺子的靈魂安息,庾宏斌更是讓酒店送來了上好的飯菜,工人們開始加班加點的進行施工。


    十幾天的時間,開裂的道路重新修整,堤壩的平台處也建起來木製涼亭。一塊巨大的石碑豎立在涼亭之中,後麵則是挖出一塊墓地,隻等著安放老人的衣冠塚。


    一切準備就緒,李乘風還專門讓王立峰這位‘大仙’選了個日子,利於安葬。


    這一日,淩渡晴空萬裏,玉符山山腳下,紅木棺槨提前擺放在了山腳下,棺木兩端是紅底燙金的‘福壽’二字。按照嶺南的習俗,趙老爺子的年紀這也算是喜喪。


    李乘風陳曉刀等人都早早的來到了山腳下,縣裏麵李乘風隻通知了王立峰,但趙斌也從市裏麵趕了過來。


    大頭拿出一堆孝衣孝帽,一臉難過的表情招唿道,“來來,都穿上,咱們這也是告訴閻王地府,老爺子不是沒兒沒女,多著呢,別他媽在那邊欺負人。”


    眾人除了趙斌和王立峰之外,都穿戴起來,包括可卿以及鳳姐和楊紅,也都以晚輩親人身份肅穆的站在一旁。麻杆等人忙前忙後擺好了貢品,隻等著李乘風來主持這場儀式。


    李乘風看了看時間,“兄弟們,再等等,韓書記馬上趕過來。”


    說話間,就看到韓波的黑色轎車出現在遠方。車輛一停,李乘風迎了上去,卻發現第一個下車的不是韓波,而是科工委費明副主任。


    李乘風有些吃驚,趕緊上前伸出雙手,“費主任,您~您怎麽也來了?”


    “乘風,這裏沒什麽主任,喊我一聲費叔叔吧。這件事,我很愧疚,是我沒有安排好工作流程,耽擱了排除險情的時間。如果我今天不來,趙叔泉下有知也會埋怨我。”


    正在下車的韓波解釋道,“乘風,出事之後費主任聯係不上你,就給我打了電話。得知了下葬日期,費主任是連夜趕了過來。”


    李乘風感激的看著費明,“費叔,想必老爺子知道您能來,他會很高興。”


    費明看了看眾人,“乘風,給我拿一套,我也穿上。”


    李乘風一愣,吃驚的看著費明,“費叔,您這身份~不合適,心意到了就行。”


    費明在眾人的目光之中,悲痛的說道,“趙大柱老爺子是我父親的老戰友,更是看著我成長起來的親人,我比你們更應該穿上孝衣。”


    李乘風感動的看著費明,他替老爺子能有這麽一位沒有忘本的世侄感到高興,不但費明穿上了孝衣,連韓波也穿在了身上。李乘風沒有阻止,老爺子承擔了所有,榮譽卻被那些活著的人得了,李乘風覺得韓波應該替全城百姓表達一下敬意。


    王立峰僵硬的轉身看了一眼身旁的趙斌,小聲說道,“老趙,咱們倆~是不是也搭一件?”


    趙斌背著雙手,低聲迴道,“我穿著製服,不方便。你脖子上還戴著固定圈,穿不上。”


    “嗯,言之有理。”


    李乘風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哀樂響起,李乘風正準備說兩句,但一想有費明在,還是讓他先來吧。


    就在這時,麻杆突然喊道,“風哥,又來人了。”


    眾人聞聽向縣城方向望去,一排排車輛正向這邊趕來。看到前麵是縣委的車,李乘風眉頭一皺,目光看向了王立峰。


    王立峰苦笑著說道,“總得給縣裏麵~打個招唿。”


    李乘風本想著哥幾個低調的送老爺子一程,沒想到縣委縣政府頭頭腦腦都來了。更讓李乘風震驚的是,縣委的車隊後麵,還跟著長長的車隊。他們有的是開著麵包車,有的是貨車,甚至有的是開著三蹦子,上麵坐滿了人。


    那是縣城的百姓,在得知消息之後,不少人都自發的趕了過來。別看媒體上沒有報道,但這些天淩渡縣城早已傳遍了這位可敬的老人。


    玉符山山腳下的通道上,路兩邊已經排滿了車輛。但沒人擁擠,還自發的讓出中間的通道。樸實的百姓沒有過多的語言,有人手持白色的小花,有人舉著花圈,很自覺的擺放到通往山上的道路兩側。


    李乘風沒有多說什麽,站在高處眼含熱淚,對著眾人抱拳鞠躬。陳曉刀大頭等人,也都紛紛麵向趕來的群眾,深深的鞠了一躬表示感謝。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奧迪從中間穿插了過來,後麵還跟著一輛特殊的車輛。李乘風遠遠的看清了車牌,沒想到居然是老嶽父的專車。李乘風看了可卿一眼,謝可卿卻吃驚的微微搖了搖頭,那意思不是她告知的父親。


    韓波輕聲說道,“是我通知的,這也是謝副省長離開淩渡前的安排。乘風,你去迎接一下吧。”韓波說完,低聲給費明解釋了一下。


    李誌福王友疆等人原本還想上前講幾句話,但王立峰一說科工委費明主任也在,頓時老老實實站在了一旁。


    李乘風走了過去,看著謝偉國下了車,李乘風躬身行了一禮,“謝伯伯,您怎麽來了?”


    謝偉國看到李乘風臉上的傷痕,不禁一愣,謝偉國沒有追問,隻是悲痛的說道。


    “乘風,這位老同誌的壯舉,值得所有人敬重。我這次來,更是代表~。”


    說到這謝偉國停了下來,不禁吃驚的看向站在韓波身邊的費明。當他看到費明身穿孝衣,更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兩個人在京城開會的時候見過幾次,況且如今的費明更是不一般,謝偉國當然不會認錯。


    謝偉國趕緊走上前,與費明握了握手,“費部長,您這是~?”


    費明解釋道,“謝副省長,趙大柱是我的叔父,我很慚愧,那時候我正忙,沒有及時把科工委那邊的事處理好。”


    李乘風和韓波吃驚的看向謝偉國,不明白他為何稱唿費明為部長。謝偉國看著韓波說道,“費主任已經正式調任工業部擔任部長,我也是昨晚下班之前才看到下發的文件。”


    李乘風再次看了費明一眼,他本以為費明當時接到他的電話之後有些敷衍。這才明白,原來那時候費明正在辦理著交接手續。


    費明感慨道,“趙叔一輩子勤勤懇懇無欲無求,臨終能有這麽多人來送行,這是他最大的榮耀。乘風,你來主持,開始吧。”


    “費部長,請稍等!”


    謝偉國說著,走到了高處,看著人山人海的群眾,謝偉國拿起了連接到音箱上的話筒,高聲說道,“同誌們,我是副省長謝偉國,這次來,是代表省委省政府,向趙大柱老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謝偉國的話,頓時改變了葬禮的性質。跟在他車輛後麵的是省電視台采訪車,默默無聞的老人,他的事跡終於要被宣告出來。


    謝偉國說完,把話筒遞給了李乘風,李乘風感動的不知道說什麽,看著眾人哽咽的說道。


    “感謝大家,能來送老爺子一程。老爺子孑然一人沒有為後人留下什麽財富,但卻把最寶貴的東西留了下來。”


    在李乘風的示意下,大頭和庾宏斌展開一麵鮮紅的黨旗,上麵別著兩排不同年代的獎章。這是老人一生走過來的曆程,每一枚獎章,都代表著他曾經的輝煌。黨旗鋪在了棺木之上,所有人的目光中都透露著肅穆的敬重。


    在沉痛的哀悼聲中,人山人海的百姓不少人在抽泣,紛紛向這位無私奉獻的老者鞠躬致敬。


    就在要起棺之時,遠處響起了幾聲狗叫。兩條金毛跳下一輛工程車,快速的飛奔著,在大頭的唿喚之下它們沒有停留,而是哀鳴著衝向了已經不複存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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