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欲尋仙路,碎骨亦行之!”


    隨著這一句誦出,聲音在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變得淒厲。


    “噔!”「碎嶽錘」脫手,落在地上。


    安昌林的身體表麵如同被割破千百道橫著的傷口,一股接著一股的黑色濃稠物湧了出來,像是汙泥,更像是他原來周圍墨黑色的靈氣濃縮而成。


    陰冷,怨毒,悲痛。


    一時間各種複雜的情緒隨著這種怪異的感受傳來,充斥著大腦。


    空玉瞳孔微微收縮,他清楚現在的狀態本該識海清明,靈台純淨,竟也能被侵染上這般汙穢。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他趕忙關注一旁的空然師兄。


    隻見空然佝僂著身子,裸露在外的白嫩皮膚一陣一陣的抽搐,他低著頭,看不見表情。


    空玉不敢耽擱,手指朝著空然一點,指尖飛出一道金光,落在「七轉琉璃鍾」上。


    刹那間,琉璃鍾自內而外散發出光彩,一道煙蘊活了過來,並迅速的,主動環繞在空然的身邊。


    有了煙蘊的保護,似乎幫助空然緩解了不少壓力,他得以閉目凝神,於識海靈台寶殿內,「佛陀」金身下尋得庇護。


    與此同時,空玉金光有些許變化,似乎暗淡了些,看來。


    強行激活「七轉琉璃鍾」對於他來說,消耗也是不小,縱使是現在的狀態。


    也就是這短短幾個唿吸間的功夫,安昌林渾身已經被黑色汙泥完全覆蓋。


    汙泥一改惡心無序的狀態,包裹著的安昌林,形成一個長著鹿頭的人形,沒有衣服遮蔽,赤身裸體,深邃的皮膚表麵看上去無比光滑。


    “嗚嗚…”


    「鹿頭」的喉嚨裏發出如空洞過風般的唿嘯,接著用一種讓人雞皮疙瘩布滿全身的聲音,輕聲的說多了句。


    “這是個什麽造型?!”


    空玉和尚沒時間去思索,「鹿頭」到底是在跟誰說話,因為那具全部黑色的身體,已經來到身前不足兩步的距離,凝實且沉重的拳頭直擊自己。


    他快速抬起雙手,金光從身前迸發,本就是落了後手,雖反擊有些困難,但隻要擋住,便沒什麽問題。


    “哢!”


    在空玉難以置信的表情中,金光破碎,沒有多堅持一刻。


    墨色的拳頭結實的錘在空玉的手臂上,僧袍撕裂停留在原處,而肉身則被打飛了出去。


    “砰砰砰!”


    連續多條樹根被撞碎,空玉總算是穩住了身子,那破碎的僧袍這才搖晃著飄落,至於空玉,與「鹿頭」此刻一樣,也是赤身裸體,不過要比「鹿頭」白上許多。


    “這…力量不對,你不是…不是他。”


    「鹿頭」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像是遲鈍的傻子,一抽一抽的扭動脖子,偏著腦袋,喃喃自語。


    空玉顫抖著手臂,掌中湧現綠光狠狠掐住手臂中招的位置,並死死盯著對方。


    他發現,接近「鹿頭」的靈氣完全消失,沒有留下絲毫痕跡,仿佛「鹿頭」所在的位置並不存在。


    懸殊的力量讓空玉意識到,神遺教怕是真的有某種超乎常理的手段,他沉下心,屏息凝神,眼中金光流轉,一幅特殊的畫麵出現在自己眼中。


    在這樣的畫麵中,他總算是得以窺探一二。


    「鹿頭」周圍的靈氣並沒有消失,還能隱約看見有什麽東西存在。


    空玉的眼眶四周慢慢滲出血液,刺痛著他,可他就是無法看得更清楚。


    “你個,惱人的竊賊!”


    「鹿頭」似乎有些憤怒,他一招手,被安昌林遺落在地上的「碎嶽錘」飛了起來,並被他握在手中。


    「碎嶽錘」在他手中隻是短暫的停留,就被「鹿頭」像暗器一樣丟了出去,「仙遺之物」對於他來說,似乎並不重要。


    空玉沒料到對方會這麽做,畢竟在他的心中,「仙遺之物」藏著太多的秘密,沒有高修會棄之不理,甚至丟出去。


    心中的貪念還未成型,那嗡嗡直響,仿若黑色閃電的「碎嶽錘」,攜帶著破山碎嶽的氣勢飛來。


    手指在身側一掐,拇指與中指之間的空隙中,大量金光瞬間凝聚成一顆丹丸。


    處於現在狀態下的空玉,「拈花指」 已然是大成的程度。


    “轟!”


    大地搖晃,所有人都跟著擺動。


    姚沛暖拉緊白龍的韁繩,險些摔倒在地,小和尚眉頭緊鎖,喃喃道。


    “小僧心裏很慌,是不是雲道長有危險。”


    “呸呸呸,你可別瞎說,雲先生與不聽前輩一起,定然沒事。”


    -


    空玉沒想到現在的局勢會調轉的這麽快,留在此處的空然居然成了掣肘,更重要的是,安昌林現在這個狀態不知道還能持續多久。


    在特殊的瞳術觀察中,也沒能發現「鹿頭」有什麽明顯的弱點和變化。


    不,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空玉發現,「鹿頭」頭頂上的那一對角,似乎沒了之前的長度,自己也沒有攻擊這個位置,難不成是縮水了?


    「鹿頭」窮追猛打,目標一會兒在空玉身上,一會兒又換成了空然,折騰得空玉捉襟見肘。


    空然當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隻要有機會,就會還手。


    隻是他現在的狀態,還手的力道終究是有限的,騷擾或許可以,還是無法左右局勢。


    “師弟!現在該怎麽辦!”


    攻守易行,己方想留下安昌林,現在怎麽看,也是對方想留下他們師兄弟二人,空然難免有些焦急。


    “這裏是「聖靈根」的靈府,乃是我們自己的地盤,他一個外人,借得的力量又能堅持幾何!”


    空玉此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氣勢上不能弱,一邊迴擊,一邊強硬的說著。


    空然心裏一沉,空玉現在有拖下去的資本,可他並沒有,眼珠轉動著,他再度開口道。


    “師弟,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且將金缽給我,師兄恢複些體力也好加快對「鹿頭」的消耗!”


    這是奔著金缽中的靈漿來的,空玉有些糾結,那一整池的靈漿,現在剩下不到半數。


    就這些,能否將自己推到十二骨境都說不準,更何況他還對超凡有一絲覬覦。


    但他心中一經思索,便知道無論結果如何,會有不少人知道靈漿的存在。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空玉更是清楚,屆時這就是爭端,自己短時間內能夠吸收的數量有限,到時候惹得爭端,不如現在給消耗了,也算是賣個人情。


    “就這些!”


    金缽被空玉托在手中,但他沒有直接丟給空然,而是手臂一甩,手指翹起,一道靈漿水柱朝著空然飛去。


    空然旋轉手臂,張開大口,一股勁風裹著靈漿水柱,頃刻吞入腹中。


    -


    “你這是在往迴走!?”空然恢複了不少,護體金光也能重新凝聚,能夠應對「鹿頭」的尋常攻擊。


    “沒錯。”


    空玉與他並肩而行,且戰且退,速度不慢。


    “我發現他與安昌林有些不同,攻擊雖然強勁,可手段單一,和「樹人」有些相似,隻是聰明一些罷了,能夠看透偷襲,卻發現不了咱們是在拖延時間。”


    “「聖靈根」的力量可以調用,我懷疑「核心」被放迴了原位,正巧可以迴去看看,如果真是如此,在那個位置,我就可以施展完整的「極樂淨土」!”


    --


    “喂喂喂,還要走多遠!”雲奕氣息平穩,臉上的焦慮卻越來越清晰。


    不聽也沒了之前的冷靜,它站在雲奕的肩上,腦袋轉動著,精神力毫無保留的傾瀉出去。


    “方法是沒問題的,是沒問題的,怎麽會呢?”


    “那兒!就那兒!讓我再試試!”


    很快,它又瞅準了一個位置,急切地說著。


    不安和焦慮讓雲奕太過煩躁,他一言不發,快步走過去。


    不聽沒有絲毫耽擱,它趕緊端坐好,一股獨特韻律地精神力波動從它體內湧現。


    “嗡~”


    一聲細微的,如同蚊蠅般的聲音傳來。


    雲奕雙眸泛光,眉角一翹,死死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正如他心中所願,一顆黑色的小點緩緩出現,並開始慢慢變大,這模樣,就和湯叔在「聖靈根」上,打開通往此處的孔洞初期完全一致。


    “唿。”不聽長長的出了口氣,耳朵無力的耷拉下來,聲音也略顯疲憊。


    “成了,這次真的成了!”


    “…”


    不聽閉上了嘴,強撐著抬頭看向遠處。


    “不好,我嗅到了「巨鹿」的味道,看樣子安昌林動用了秘法。”


    雲奕也從剛才的喜悅中冷靜了下來。


    “意料之中,這裏是和尚的地盤,神遺教若是沒有後手也不太可能,同為護法,他走到這一步完全不奇怪。”


    “沒錯。”不聽點了點頭,有些擔心的說道:“隻是不清楚和尚們還有什麽手段,我怕會影響到咱們。”


    雲奕看著正在變大的孔洞。


    “這個速度,馬上就能離開了,就算有影響,想要波及到我們,也需要時間。”


    他們一路上可是跑了不知道多遠,反正一刻也沒有停下,雲奕還真想知道,這片空間到底有沒有盡頭。


    --


    大約還有五十丈的距離,一路上的樹根早就被清理的幹淨,視線毫無阻攔一覽無餘。


    那根光柱就孤零零的杵在那裏,周圍是一片狼藉。


    空玉跑在前麵,因此他看得十分清楚,光柱中正懸浮著一顆半透明如同膠狀的,“樹脂”模樣的東西,那分明就是被奪走的「核心」。


    他心中一喜,果真如自己心中所想,這是目前最好的情況。


    不過,空玉很快就發現了異樣,光柱中的“樹脂”似乎有些問題,直到又走近了一些,才將上麵的細節看的清楚。


    除了最開始被安昌林和暗中之人削去的兩塊兒以外,“樹脂”的表麵多出了許多凹陷,像是被雕花的瓜果,對整體的輪廓影響不大,所以遠處看得不夠詳細。


    初略的掃過一眼,空玉心裏就涼了半截,因為剩下的“樹脂”,也隻有原先的一半。


    “師弟!”


    空然發現空玉的遲鈍,隻得出手幫他抵擋背後「鹿頭」的攻擊,同時想要叫醒對方。


    “砰!”


    之前都是卸力的應對,這一次被辦法,挨了個結實,空然這才知道「鹿頭」到底擁有怎樣的力量,體內的十一對龍骨都發出哀嚎。


    空玉被他的唿喊聲,拽迴了思緒,咬著牙,朝著光柱衝了過去。


    他一隻手放在胸前,另一隻手掌心向下平著伸出,口中念念有詞。


    金色的光柱開始逐漸變小,光柱內的“樹脂”也開始沿著光柱下沉,


    彈指間的功夫,光柱消失,“樹脂”沉底,空玉也站在了光狀最後消失的位置上。


    腳步沉重的落在地上,在地麵落下腳印。


    屈膝閉目,青光、紅光,宛如靈動的蛇,分別在他左右閃現,如同兩條絢麗的絲帶般,輕盈地纏繞在他的雙臂雙腿上。


    而他那赤露的身軀表麵,原本就覆蓋著一層耀眼的金光,此刻,三色交相輝映,又顯出一絲神聖。


    「鹿頭」一直都在追趕,空玉擺好姿勢,迎麵便是開山排海的一拳。


    “…其國眾生,無有眾苦,但受諸樂,故名極樂…”


    「鹿頭」的拳頭停在空玉身前的位置,便沒了後續的動作,整個人完全騰空,就好像這一塊兒空間被定格。


    金光自空玉的腳下散發,沿著地麵和頭頂,快速朝著遠方蔓延,瞬間將此地變成了一片金燦燦的空間。


    --


    “這個大小就可以了!”


    眼看孔洞擴大到能夠通過雲奕的雙肩,他搓了搓手掌,躍躍欲試,十分興奮,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左眼大右眼小的看著不聽。


    “從這裏能夠出去的吧?”


    “…能…”不聽粉嫩的舌頭舔了舔鼻子,小聲道。


    雲奕已經顧不得其他,隻能相信不聽,他不再猶豫,飛身一躍,下半身瞬間沒入其中。


    刺目的金色從遠處飛速衝來,根本沒給雲奕反應的時間,已經從孔洞的下方衝了過去。


    喬裝打扮的臉龐被照的金光閃閃。


    雲奕的肩上,渾身散發著金光的不聽踩了踩他的肩膀。


    “雲小子,你怎麽不走了?”


    “我被卡住了,動不了!”雲奕扭了扭身子。


    就在這時,兩根鎏金的鞭子從遠處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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