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彌漫著嫋嫋的清香,似輕煙,如薄紗,仿佛一層朦朧的霧氣,縈繞在空氣中。


    那些坐在雲奕前麵的和尚們,宛如一座座栩栩如生的石頭雕塑,他們的表情虔誠而莊重,神情靜默而沉穩,仿佛與世隔絕。


    他們的唿吸輕如羽翼,細微得幾乎無法察覺,好像生怕驚擾了這片寧靜的氛圍。


    雲奕微微挑眉,這倒是讓他迴想起了之前在廬峰上修行的經曆。


    上麵的靜心和尚正在侃侃而談,聲音在聲帶的共鳴下,沉穩而且莊重,不過她講述的內容,雲奕很認真的,能夠聽得到,但卻聽不懂。


    聽上去好像是西謨的語言,又好像是中原的官話,隻是音調的不同。


    雲奕的目光還在直視著靜心,不是他終於有這個膽量敢如此挑釁一位比自己修為高深的僧侶,而是種種線索加之他的直覺,認為靜心和尚就是元兇。


    用冷漠銳利的視線緊盯可能的罪犯,這種巨大的心理壓力會讓人產生細微的表情變化,這是打更人的正常手段,除非對方毫無感情,或者刻意控製。


    恰巧靜心和尚正在傳頌佛法,專心致誌的情況下很難說能夠控製自己的表情沒有絲毫異樣。


    一群目光認真虔誠的和尚中,夾雜著一對如此鋒芒畢露的雙眼,饒是靜心想要不去關注,仍是忍不住看過去。


    “隱約能感受到一息,但還是不能確認。”不聽的聲音在雲奕的腦海中響起。


    “我們去找找。”雲奕嘴角掛著一絲笑意,心裏立刻有了主意。


    從坐下,到起身。


    停留的時間並不持久,這頻繁的動作自然也吸引了身邊的和尚的注意。


    雲奕雙手合十,表情略帶歉意,微笑著鞠躬。


    和尚見雲奕的動作如此禮貌,雖仍然皺著眉,但也雙手合十,迴了一禮。


    這處殿宇與前麵供奉「神鳥」和「佛陀」的大雄寶殿有著明顯的不同,無論是屋頂的高度,還是屋內的設施裝飾,看上去都遠比大雄寶殿樸素。


    當然,這也隻是和大雄寶殿比較罷了,樸素也比榕城損府要精致很多,而且看其中的布置,依舊是沒有脫離中原建築的模式,對於建築結構,雲奕心中已經有了描繪。


    沿著殿宇的牆邊,雲奕悠閑的邊走邊看,一會兒瞅瞅柱子上的紋路,一會兒看看牆壁上的經文。


    不過,他才沒有真將這些東西往心裏放。


    -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今日來此,可是有什麽問題?”


    殿中已經安靜了好一會兒,靜心的聲音在雲奕的背後驟然響起。


    但雲奕並沒有覺得意外,反而嘴角的笑意更加明顯,既然對方忍不住主動交涉,那便說明他的判斷是對的。


    雲奕緩緩轉身,仍裝作一副視線不願意離開牆上的經文的模樣。


    他雙手合十,“拙劣”的模仿著和尚們的動作,言語恭敬,可雙眼中透著不加掩飾的審視。


    “靜心大師,咱們今日方才見過的。”雲奕一字一句,咬的很清楚,聲音也很緩慢。


    靜心上下打量著他,片刻後,看了一眼雲奕肩膀上的不聽,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施主你呀,真是緣分,施主是對我佛傳承感興趣?”


    雲奕知道對方也是在裝模做樣,但他沒有立刻戳穿,而是饒有興致的,淡淡的淺笑著。


    “在大魏國內,是見不到佛門修士的,更是沒有寺廟香火,那些在道觀殿宇中被供奉的,都是些傳說中的神仙人物,亦或是祖輩先人,凡人是對他們有所祈求,我便想著,佛門供奉的,是不是也是有所祈求呢。”


    靜心見雲奕的表情認真,眼中閃過一絲狐疑。


    她仍裝作一副“高雅”的姿態,自如的問道:“施主來此,是有所求?”


    “嗯。”雲奕輕輕的點頭。


    “我來求「佛陀」告知我,我的朋友去了哪裏,剛剛在大雄寶殿問過了,「佛陀」讓我到這裏來看看。”


    靜心的笑容有些僵硬,不過她反應倒是很快,神情立刻恢複如常。


    “看來「佛陀」是希望你來此聽聞佛經洗禮,你的朋友怕是也與我佛有緣,在謨,「佛陀」所言,便是一切。”


    前半部分聽起來好似在強行狡辯,可中間幾乎是將謎底直接揭開,告訴雲奕姚沛暖的事,最後更是帶有一種,恐嚇?!


    雲奕的神情變得愈發凝重,他原本期望用這種方式試探一下對方,豈料對方的迴答如此決絕,甚至可以說是毫不掩飾了。


    “還沒有具體的位置嘛?”雲奕在腦海中的聲音有些急切,對方看上去有恃無恐,要麽是真的手眼通天,要麽就是覺得雲奕找不到姚沛暖的所在。


    “你這個位置能感受到的氣息更多些,再往前走走看!”不聽沒有確切的答案,但心中也有些判斷,當即決定道。


    “是嗎。”雲奕將戲謔藏起,輕輕的笑了一聲,“這經文是「佛陀」所言嗎?那我可要仔細看看。”


    看著雲奕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靜心的臉色如冰霜般冷峻下來,她那原本柔和的眼神,此刻也變得銳利如劍,緊盯著雲奕的後背,仿佛要在他身上戳出幾個窟窿。


    她的眼周肌膚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動,宛如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塊巨石,蕩起層層漣漪。


    “嘶,來者不善啊。”不聽敏銳的察覺到後背的動靜,提醒道。


    “我們才是來者。”雲奕冷笑一聲。


    -


    “方丈大師。”果不其然,殿內和尚的唿喚聲雖不如黃鍾大呂,但也是聲聲入耳,正唿喚著靜心,就和雲奕以前在廬峰修行的時候別無二致。


    留給徒弟們思考的時間,自然會有各種問題如雨後春筍般不斷地冒出來。


    靜心不能繼續盯著雲奕,她咬了咬牙,這才換上一副和善的麵容,轉身走向唿喚她的和尚。


    -


    “這裏氣息更多些,方向沒錯!”不聽的反饋來的及時,雲奕心中大喜,趁著靜心被自家徒弟支走,一個箭步,便從殿內一處側門躍出。


    兩邊是木頭鑄成的牆壁,不高,不足一丈,雲奕能夠看出,這也是「聖靈根」的一部分。


    牆壁形成一個走道,就和大魏國城中的大宅子沒什麽區別。


    隔著老遠,他便能看見兩側似乎有門洞。


    雲奕快步向前,沒有絲毫的耽擱,生怕浪費了時間。


    左右兩邊皆為圓形的門洞,宛如兩輪滿月,透過門洞望去,兩側的結構宛如鏡像一般相似,都是擁有三麵屋子的小院兒。


    然而,院中屋子卻略有差異,好似孿生子間的細微區別。


    院子內,土黃色的僧袍如旌旗般輕輕搖曳。


    “應當是一些和尚的住所。”雲奕心中有所猜測,他又趕緊問了句:“這裏有沒有?”


    “沒有,應該還在前麵!”


    雲奕選擇相信不聽的判斷,繼續向前。


    他不能在這裏浪費時間,靜心發現他隻是時間問題,可不能在沒有找到姚沛暖的情況下,被對方拖住。


    一處。


    兩處。


    …


    這個道路很長,而且是隱約向上攀登的樣子,應該是沿著某一根巨大的樹枝在延伸。


    “等一下!”


    左右兩邊的屋子大同小異,看不出有什麽特別,雲奕本以為和之前一樣,還是沒有,準備直接往前,朝著盡頭看上去有明顯差異的屋子趕去,卻被不聽一聲叫住了。


    “左手邊,正中間的屋子,去看看!”不聽的聲音並沒有多少堅定,雲奕依舊是選擇無條件的相信。


    身後不遠處,道路的初始,雲奕來的地方已經有一道身影站在那裏。


    雲奕走進院子的瞬間,目光便瞥到了對方,靜心來了!


    “嗡!”那破空的聲音都是在如同流星般的飛矢上,可以聽見,但這次,卻是一個人在急速下奔跑產生的動靜。


    “哐!”


    院子裏,中間的那間屋子被雲奕暴力的一腳踹開。


    門板崩碎,散落一地。


    雲奕闖入屋子,眼神如同刮刀利刃,快速的掃視了兩遍。


    屋裏平平無奇,中間是一張四方的桌子,四麵擺放著四條在正常不過的長板凳。


    左側是內屋,裏麵是一座大通鋪,上麵擺放著六張墊子和被褥。


    “沒有?!”屋中所有的東西都盡收眼底,不能說家徒四壁,但好像真是一覽無餘,看上去更是沒有可以躲藏人的地方。


    “不,氣息很濃厚,就在這裏沒錯的!”如果說之前還有些遲疑,但現在不聽的聲音變得十分肯定,它能感覺到那氣息和它暴露在同一片空間下,沒有阻攔,自然完全確定。


    -


    就在此時,院子裏已經傳來的動靜。


    “阿彌陀佛,施主,這裏是我佛門弟子休息的地方,不便供外人參觀,還請施主隨我離開。”


    雲奕深知靜心已然到來,且莫看她言辭如此謙恭,那字裏行間卻流露出冷冷的寒意,仿佛嚴冬的冰霜,寒徹骨髓。其語氣之冷漠,恰似一柄利劍,直刺人心。


    雲奕的左手拇指前壓,頂在長歌劍的劍格上,輕輕一推,一道刺目的亮光隨著雲奕手中長歌劍的轉動,在靜心的麵部一閃而過。


    “靜心大師,你說這裏是佛門弟子休息的地方,我是個外人,不便參觀,那你將我不是佛門弟子的朋友藏在此處,又是什麽說法?”


    靜心如同雕塑般佇立在院子中央,透過那破爛不堪的門板,冷眼凝視著屋內的雲奕。


    她的目光猶如冷箭,從雲奕的麵龐上緩緩移至他的左手,死死盯著那已然出鞘的長歌劍,她的瞳孔猛地收縮。


    “你說,我將你的朋友藏在這裏?”靜心仍是淺淺笑容,但眼中藏著細不可見的輕蔑,視線毫不掩飾的看看雲奕的左右,“你朋友呢?”


    “我剛到這裏,還未有時間尋找,你便已經追來,無非是心虛使然。”雲奕的聲音太高,似乎是想叫的大聲,讓旁人聽見。


    靜心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既然施主已經到此,我若繼續阻攔,怕是稱了施主的意,說我心虛。”


    說著,她抬起手掌,繼續道:“施主請便,不過這裏畢竟是弟子們休息的地方,你擅闖已是不妥,更是打爛屋舍,若是你找不到所謂的朋友,這件事,怕是難了了。”


    雲奕側身而立,右手如鐵鉗般緊緊握住長歌劍的劍柄,他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表情嚴肅得仿佛一座雕塑,鄭重地說道。


    “若是一炷香的時間,我找不到她,任憑發落。”


    靜心無視了雲奕動作的威脅,以一種毫無商討的命令語氣說道。


    “一盞茶!”


    雲奕沒有再開口爭辯,立刻轉身,閉上了眼。


    -


    看著雲奕一動不動,背對自己站立著,靜心自信的表情沒有絲毫隱藏,其中還帶著濃厚的輕蔑。


    雲奕如同老僧入定般,站著一動不動,裝作麵無表情的冷靜臉上,嘴角也開始微微上揚。


    有限的精神力用雲奕的體內慢慢探出,好似幾根有限的觸手,在屋中試探著。


    眼前覆著一層淡淡金光的靜心,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眉眼間更是毫不掩飾的輕鬆。


    “小子,直接將精神力全部往左。”不聽在他的腦海中提醒道。“要不直接讓我來吧?”


    “不行,她明顯是不知道你的存在,這才給了我機會,若是暴露了你,怕是她會殺人滅口。”雲奕一直都是以謹慎為首要。


    什麽佛門修士,慈悲為懷,這些不過都是說辭,和那些兼濟天下的口號也沒什麽區別,都些沒有脫離人性的高談闊論罷了。


    -


    雲奕之所以敢一反常態,直麵靜心和尚這樣的修士,那便是看出了其中問題的核心。


    靜心和尚偷偷摸摸的擄走姚沛暖,那就說明這種事情目前來說不能被公開,或者說,不能被知道。


    而這裏又是西謨,摩索拉彼城,更是西謨正在的“統治者”佛門所在的燭羽翎台寺。


    她作為方丈,地位之高毋庸置疑,這既是她的優勢,同樣也成了她的枷鎖。


    她不能將事情鬧大,最好的做法,就是息事寧人,不是說放了到手的“獵物”,而是讓別人找不到這個“獵物”就好了。


    恰巧,就有這麽個修為普通的異鄉人,敢說出這般大話,順水推舟簡直完美。


    這就是雲奕所做的一切,引導之後的結果。


    他所有的依仗,便是肩膀上蹲著的,號稱「精神力頂尖大能」的狸花貓,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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