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瓷不知什麽時候又睡著了,等晨起陽光透過樹葉射到臉上時,薑瓷被刺得醒了。她眯著眼,先看見火堆還冒著煙,又看見火堆邊蜷縮著的衛戍。


    初秋夜裏還是冷的,看著火堆這樣,衛戍恐怕添柴到沒睡多久。她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灰塵,悄悄把鬥篷給衛戍蓋上,往於水縣走了。


    薑瓷身子虛走的慢,吃了些野果充飢,過了晌午才走到於水縣,直奔酒樓去了。她知道自己如今醜胖登不得台麵,隻能在後廚洗洗涮涮,然而她幾乎走遍於水縣的酒肆茶樓飯館,幾乎是一開口就叫攆走,有的甚至嘲笑謾罵。


    夜色漸沉,最後一家酒肆把她推出去,一天沒吃飯的薑瓷腿一軟摔在地上。


    「裝什麽死?你胖成這樣能這麽虛?趕緊滾遠點別礙著咱家生意!」


    酒保厭惡,這樣醜胖邋遢的女人洗碗,還不把吃飯的客人給噁心死。


    薑瓷顫抖著胳膊支撐勉強站起來,周遭鄙夷的眼光指指點點,她低著頭走了。行屍走肉在路上,一陣酒香,東集市有個小酒鋪,她木然抬頭看見裏頭忙碌的女人,眼裏漸漸生出光輝。


    孫寡婦的酒鋪。


    她動作緩慢的整理了一下,慢慢走過去,掀開布簾。孫寡婦聽見聲響從裏頭鳥雀一樣飛出來,笑的清脆:


    「呦,客官……」


    她看見薑瓷一下愣住,薑瓷侷促的拽著衣裳:


    「孫大娘子,我,我從前在你這買過酒。」


    孫寡婦認不出,薑瓷忙著比劃:


    「就是,就是半年前,我在你這定了十罈子酒,我是蒼朮縣的。」


    孫寡婦茫然的點了點頭,忽然恍然大悟:


    「你是?」


    她驚詫,上下打量薑瓷:


    「你怎麽成這樣了?」


    那時候顧銅要和薑瓷成親,孫寡婦酒鋪的酒物美價廉,顧銅就叫薑瓷來這兒定了十罈子酒,送去結帳。可酒送去的時候卻並沒親事,孫寡婦白跑一趟落了定錢,她還記著這事。


    「那天驚馬撞了轎子,我傷了這麽些日子,才好。」


    薑瓷傻笑,有些事再說一遍更傷人心,她眼圈有些紅,孫寡婦看她這樣多少有些明白,卻又看她幾眼後,嘆了口氣:


    「不是我不收留你,我這也是個小鋪子,賺個幾兩銀子的辛苦錢。」


    「我不要工錢!有吃有住就行!」


    孫寡婦眼前一亮,卻又顧慮她醜胖怕厭走了客人。薑瓷見她猶豫,忙三兩下收拾了鋪子,孫寡婦遲疑:


    「要不,我先收留你幾天……」


    「好,好!」


    「我這鋪子後頭就倆屋,我住一間,還有一間是庫房。」


    「庫房就成。」


    孫寡婦對薑瓷識時務滿意,又到底嫌棄。


    「趕緊洗洗。」


    孫寡婦把她趕到後頭,怕誤了客人買酒。薑瓷鑽進庫房,酒氣熏人,咬牙忍著打盆冷水擦洗收拾了,孫寡婦扔了一身她死去婆婆的舊衣裳,薑瓷換了出來,好歹不酸臭邋遢了。


    「你來。」


    孫寡婦告訴她酒錢,便叫她試著賣酒。站在窗台裏,薑瓷拋頭露麵,總有些難為情,好在夜黑了行人少。


    餓得久了,薑瓷有些心慌,好幾迴有人來買酒,看見薑瓷卻都遲疑著走了,孫寡婦皺眉,薑瓷小心翼翼不敢吭聲。亥時酒鋪關門,薑瓷才出去扛起木板要擋住窗口,忽然有人一把拽住她。


    第二章


    「喂!買酒!」


    薑瓷冷不防被拽個趔趄,手裏的木板順勢翻過去撞了人,她慌張丟了木板:


    「客官沒事吧?」


    趙屠戶腦袋疼,一看醜胖的薑瓷愈發惱怒,不由分說把薑瓷踹翻在地,拳打腳踢。薑瓷掙紮要逃,又被拽住,打的仿佛骨頭都要碎了。


    「你傻呀?挨打不會跑?」


    薑瓷被打的渾渾噩噩,忽然聽到氣喘籲籲的聲音,茫然抬頭,模糊看見一個精瘦的青年,月色下格外高大的身影。


    「你傻啦?」


    衛戍怒罵,被他掀翻在地的趙屠戶惱羞成怒的蹦起來:


    「哪個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你才是狗!敢動小爺我的人,你也真是活夠了!」


    衛戍笑的邪氣,一手揚起馬鞭,竟把壯碩的趙屠戶打的沒有還手餘地。


    孫寡婦早嚇傻了,眼見趙屠戶抱頭鼠竄,衛戍才罵罵咧咧迴來,看著地上鼻青臉腫還傻呆呆的薑瓷,沒好氣的摸在她頭上,薑瓷頓覺頭上一陣疼,嘶得抽了口冷氣。衛戍冷笑:


    「胖丫頭你行啊?竟敢跟小爺不告而別?萬一你撞在小爺身上傷了腦袋迴頭死了,小爺我背著條人命冤不冤?」


    薑瓷看著衛戍,便是他正罵她,她也覺得幸福的要死。她癟了癟嘴,硬忍著沒哭,正想道謝,忽然咕嚕一聲,兩人都愣了一下。


    薑瓷臉紅:


    「我,我沒吃飯……」


    「真是爺欠了你!」


    衛戍一把撈起薑瓷,撇嘴嫌棄:


    「這麽胖!」


    卻還是拉著她胳膊,拽著走了。


    沒多遠有個扁擔攤子,衛戍把薑瓷按在板凳上。


    「兩大碗羊肉麵!」


    薑瓷低著頭不敢說話,熱騰騰的麵條一會兒送到臉前,她還沒敢動,就見眼前的碗裏忽然又多了一大塊羊肉。自小被刻薄的早已麻木的薑瓷抬頭看見衛戍還在把自己碗裏的羊肉往她碗裏夾,忽然覺著委屈,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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