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輪到陳源了。韓孝然想。


    那一刻她明白了,孫越其實什麽都知道。


    這個世界是為她準備的,這場遊戲也是以她為中心的,他們會被一個接著一個淘汰,而最後獲勝的人,一定是她。孫越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讓她獲勝,可是為什麽呢。陳源這時候也明白了這一點,他站在林淅荃身後,遠遠看著孫越把我從電梯間拉出來,他走過來,韓孝然看著他,以為他要把那把匕首掏出來,我想提醒孫越,可他隻是平淡地從她們旁邊經過了。他站在電梯前,看著歐樾童的臉。最後,他走進電梯間。韓孝然意識到他要離開了,她這時候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陳源”。電梯門關上了。陳源也沒再看她最後一眼。


    “別喊了,他大概是終於看明白了。”林淅荃說,“下一個該輪到我了。”


    “什麽意思?”韓孝然問。


    “孫越想讓你贏,我幫他咯。”林淅荃說。她這時候指了指韓孝然的外套,韓孝然順著她指向的方向看,口袋裏還有一塊懷表,她把表拿出來,指針又向十二靠近了一格。


    “你知道夢和現實的區別在哪裏嗎?”林淅荃問。


    韓孝然一愣,她這時候看向窗外,天確實黑了,落地窗外還在下著暴雨,對麵還是能看到那間電影院。她們依然在二十三層。


    “為什麽總問我這樣的問題呢,就好像你分不清,而我能分得清似的……”韓孝然低聲說。


    “你能啊。”林淅荃說。


    韓孝然想了想,林淅荃反複問過很多遍的問題,對她來說應該很重要吧。“夢境有時候是靜態的,在夢裏,我總是變化著,但我注意不到的地方,似乎就是不存在的,靜止的。但現實不一樣,就算我總想要休息一下,現實也好像一直在流動著。我看不到的地方……他們的時間,比我想象能夠觸達的極致,還要快得多。我遇到的人,也是有區別的。夢裏的人很真實,越來越真實。但那不是全部的她們,隻是我曾經看到過的她們的投射罷了。現實裏的人總是更複雜,絕對不僅僅是我能夠看到的,僅僅從我自己的角度出發的一麵。”


    一個靜態的人是很單薄的,所以隻賦予了人物性格和喜好,還有片麵而簡單的過去,這個人物還是不真實的。陳源是一個真實存在著的人,就算出現在以我為中心的世界裏,最終還是不會完全依照我的幻想行事啊。也許,正如我現實中所恐懼的那樣,他一直很討厭我吧。韓孝然想。她這時候盯著林淅荃看——那她是怎麽迴事呢。因為一頭淡綠色的長發,她們都叫她綠頭發女孩。她的父母呢?她幫助孫越的理由呢?她性格很強勢,說話直來直去,但大家都不討厭她,可能因為她很漂亮,或者很會在不經意間關心到他人吧。她就是一個靜態的人,一個沒有過去和未來的人,一個屬於“我”,因而和我身邊的人建立起聯係的,“朋友”。


    “你……是我幻想出來的嗎?”韓孝然問,聲音壓得越來越低。


    她想,林淅荃這樣的人,一直是自己想成為的最理想的樣子吧。她可以不守規矩,成績好,有運動細胞,會關心人,敢想敢做,敢在合適的時候衝別人發脾氣,開的起玩笑,而且……很漂亮啊,她的眼底很清澈,好像永遠知道自己要什麽,永遠清楚自己正在做什麽,可是韓孝然設想過靜態的林淅荃究竟想要做什麽嗎。林淅荃這樣的人,現實中真的存在的話,應該不願意和自己成為朋友吧——一個躲在陰暗角落裏,幻想著和那些陽光底下奔跑著的人們成為朋友的老鼠。


    林淅荃走到落地窗前,她把懷裏的那把劍又抽出來,重重地砸在玻璃上,玻璃有些裂痕,她再使勁一砸,玻璃徹底碎裂,雨絲從窗外飄進來。她跳了下去。韓孝然這時候才想到阻攔,等她跑到窗前往下看的時候,下麵根本沒有人,林淅荃就這麽消失了。


    “那你是真的嗎?”韓孝然問。她兩側的頭發擋著臉,孫越看不到她的表情。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在濕漉漉地……


    這死寂的歲月,黑夜降臨。


    而我複蘇了生命,我的一生是一個個夢境。


    她想起來總跟孫越提起的那首叫《夢境》的詩,“真相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孫越問。她又想起來以前對孫越說過,悲傷的不堪的記憶就應該被抹去,然後用最完整的自己擁抱當下和往後每一刻的幸福,真相其實很殘忍吧,比如別人其實沒有那麽在意你,比如都是虛情假意,分開之後就再也不會聯係,可是工作了之後都很忙吧,真的有必要在網上靠打字維係關係嗎。“不重要吧,”孫越接著說。“每個人都活在錯覺之中啊。”


    “錯覺……你是指自欺欺人嗎?”韓孝然說。


    “你還記得你是怎麽欺騙自己的嗎?”孫越問。


    韓孝然想了想,說不記得。


    “你從來沒有欺騙過你自己。”


    “你在開玩笑嗎?”


    “是你的情緒欺騙了你。你的一切決定和連貫地自我對白,都是情緒衍生的附屬品,‘你’根本就不是所謂獨立存在的個體。你眼中有一片對世界的不完整的幻覺,而且這幻覺時刻流動著,構成了永遠不會靜止的你。因為人要根據自己的經驗和習慣活下去啊。麵對自己無法理解的更深一層的真相的時候,放棄了接受,是出於自我保護的目的啊,如果每天人都在想——我活著的意義是什麽啊,這東西真的有答案嗎?這意義是自己賦予自己的,還是別人賦予自己的,還是因為身體正“活著”,才需要給活著找一個意義?”孫越說。


    所以韓孝然很喜歡這裏。這裏有她想要的一切。


    她喜歡探險,喜歡競技遊戲,喜歡和大家在一起,喜歡有很多人喜歡她。


    所以為什麽要醒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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