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


    圖源:奇巧芬格


    錄入:蘑菇精


    我們在各自的道路上踏出步伐。


    但是,我認為那是同樣一條寬廣道路的右端和左端。


    該條路的名字是武士道。


    那是我們選擇的道路。


    那是我們應前進的道路。


    一條無盡延伸、筆直的路——


    ********


    我的心靈導師,新免武藏,他在述說自己人生觀的《獨行道》中如此寫道:


    「無論踏上何種道路,皆不為離別哀傷。」


    人生就是接連的離別,但是,戰鬥會在一生中不間斷持續。因此求道者和武道家絕不能為離別傷心,這便是我的心得。


    在漫長的人生裏,很難說不會發生一度訣別的親近之人,之後成為敵人再度出現在眼前的事。這種時候,如果內心還殘留著對往日之情的顧念,那麽便會被斬。然而,在離別的時候若切斷那份情感,那麽,便能斬下對方。


    還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


    「切莫僅止於一處,乃人應修行之事。」


    說這句話的,呃——不是武藏,我記得是很久以前,一個叫什麽名字去了的和尚說的,總之就是有那麽一句話。如果被某種東西限製,就會被奪走內心的自由。不被任何事物束縛的心,就是武道家應領會的精神。


    雖然腦袋能理解卻無法實際做到,就代表我還不夠格吧。


    「……西荻……」


    某一年的三月三十一日。盡管時間短暫,但與我並肩作戰的東鬆學園高中女子劍道社的摯友——西荻早苗。我為了目送她踏上旅程,來到東京國際機場。


    「要保重喔,磯山同學。」


    這家夥還用從容的笑臉伸出手來。


    「……你也是啊……」


    糟糕,我不禁順勢握下去了。


    重疊的兩隻手,柔軟又白皙的西荻的手。但是,我在她的手背感覺到數個水泡,是竹劍繭。最硬的在小指與手掌連接處。這家夥用這隻手斬了我兩次。此外,這段日子的各種片段都湧上了心頭。


    在喉嚨膨脹的壓迫感。不好,我得快點說些什麽。


    「如果……決定好住哪的話要告訴我喔。」


    「嗯,我會說的。」


    她點點頭,嘴上掛著我已看慣了的笑容。


    「還有學校……」


    「我知道啦,我一定會告訴你的啦。」


    我心想,都到了幾乎是學年尾巴的這天卻什麽都還不確定,這算什麽嘛?不過當事人都說還沒敲定了,我也沒辦法。


    「我會等你的,西荻……」


    慘了,這次是鼻子深處感到一陣酸。如果不馬上采取什麽對策,就會演變成無法挽迴的局麵。


    總之先分散心思吧。呃——看看四周好了。


    旁邊是在社團中同輩的久野和田村,另一邊則有西荻的同班同學。斜前方是西荻的母親,是個個子很小、非常可愛的人。然後是西荻的姐姐,真是不管何時看到她都教人不順眼。這女人好像不會去九州,說什麽要在東京專心做模特兒。接著是她的父親,長得像電線杆的男人。他半句話也不說,隻是傻傻地呆愣在原地。


    噢噢!很好很好,順利撐過鼻酸的感覺了。


    我對著握住的手再次加入力道。


    「……西荻,就算去到那邊也要每天好好練習啊,不可以因為春假就偷懶了。下次見麵的時候如果變弱了,我可饒不了你。」


    嗯,我知道,我會每天努力的。因為下次我還是會贏麻——


    在我內心的某個地方,或許正期待著這樣的答案吧。


    但是,那份期待被徹底背叛了。


    「啊……我可能不再練劍道了。因為我爸爸的工作很順利,手頭看來會比較充裕,所以我想等去那邊之後再找間日本舞的教室吧。而且,那邊還有親戚……」


    喂,慢著!你這混蛋剛才說了什麽?


    可能不再練劍道了?


    要再找一間日本舞蹈的教室?


    臉上瞬間冰冷,感覺有如即將嘔吐。


    對話的結尾已經和耳鳴撞在一起,聽不清楚了。


    我不知不覺地鬆開了手。


    西荻的手滑順地溜走。


    「……雖然時間短暫,仍受到各位諸多照顧了。」


    一家人站成一排,感情融洽地道別。她姐姐也多少配合地低下頭。


    「大家都要保重喔!」


    西荻和我以外的每個人握手。


    「掰掰。」


    接著西荻轉身走去,卻又數度迴頭。每次迴頭都帶著笑容揮手。


    「要傳簡訊喔——!」


    她排到檢查隨身行李的隊伍。將小背包、手表等等放入籃子後,沒多久就和雙親消失在門裏。


    直到這時候,我才終於恢複了正常的情緒反應。


    什麽?居然說要放棄劍道——


    「……西荻!你這混蛋!」


    我要追上去,把她那不長不短的頭發從後麵一把抓住,將她直接往後拉倒在地,再跨到她身上勒住她的脖子,逼問她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但是,我沒能做到。


    「等一下!磯山!」


    「別這樣啦!」


    我被久野和田村阻止了。兩條手臂從兩側架住,我變成被她們一人一邊勾住手壓製的狀態。


    樂福鞋的鞋底在機場大廳的地板上打滑。


    我既無法前進也無法大吼,隻能在心中如詛咒般不斷重複念著:


    西荻、西荻,你這家夥——


    然後我立下誓言:


    西荻,下次見麵的時候,我一定會斬了你。


    *


    春假的練習是從下午兩點到四點半或五點左右為止。隻有入學典禮那天休息,隔天起便是一如往常的課後練習。


    今年的一年級新生非常有心,春假期間每個人每天都來道場。也因為這緣故,迎接入學典禮的時候已經差不多都知道長相和名字了。


    靠運動推薦入學的有四人,高橋英美、深穀夏希、鈴木愛、蛯名美喜子。她們全都是在國中時期打出些成績才會被招來東鬆的,但對我來說,每個都算不上亮眼。另外,在資質方麵,嗯,也都是一般水準。或許該說期待她們未來的成長吧。


    和西荻一樣從國中部直升上來的也有兩人——田原美緒和佐藤詩織。這兩人由於去年我和西荻會去國中劍道社幫她們練習,所以原本就很熟了。尤其是田原,這學妹的體能非常好。雖然和推薦組相比還無法定出優劣,但我認為她絕不會低人一等,對她也充滿期待。


    「深穀!下巴伸出來了啦!」


    「高橋!給我好好把竹劍舉起來!你的竹劍是螺旋槳啊!還是竹蜻蜒啊!」


    學妹進來之後,有能正大光明大吼的對象是件好事。


    「蛯名,你就是兩腳貼在一起才會被絆倒啦!左腳確實向後跨出,然後站好!」


    指導老師小柴也要我盡量照顧學妹們。


    「喂,佐藤!不要讓屁股突出來!是肚臍啊,肚臍……田原,你也一樣!就說不要突屁股啊!肚臍、肚臍!」


    不過,如果說過頭,有時我反而會被罵。


    「磯山……你一直說什麽屁股、肚臍的……就不能挑好聽一點的詞嗎?你好歹也是女生吧!」


    話雖如此,我可是忍著沒有說「屁股和小雞雞」呢。國中的時候,大家可都是說:「把小雞雞突出來!」


    「是……對不起啦。」


    此外,今年的二年級因為少了西荻,所以變成隻有我和久野、田村三人。所以,無論如何都希望新生能努力早日變強,不然可傷腦筋了。


    「啊——今天香織學姐的擊手特別漂亮呢——」


    然後,我和這個田原迴家時也一起走。我從橫濱轉橫須賀線或是湘南新宿線(注:「橫須賀線」、「湘南新宿線」皆為電車路線名稱。)後在保土穀下車,但田原是到下一站的東戶塚。


    「你啊,不要隨便叫我『香織學姐』啦。」


    「咦——為什麽要說這種見外的話?」


    見外?我和你認識也不過半年左右吧。


    「……大家都叫我『磯山』,你也那樣叫吧。」


    「怎麽這樣啦。」


    啊啊,這家夥真令我稍稍不耐煩。從下麵直升的都是這樣嗎?


    「什麽怎麽這樣,那才是我要說的話。你幹嘛這麽想要叫我的名字啊?」


    基本上我討厭被人叫名字。能叫我的名字的,隻有確實比我厲害的家夥、家人親戚,以及防具店的辰爺爺。


    「因為比起『磯山學姐』,『香織學姐』比較短,不是比較好叫嗎?」


    喂!居然是因為寫成平假名時的字數喔!


    「所以說,香織學姐也請叫我『美緒』喔,因為比田原短嘛(注:「磯山」為「いそやま」(i-so-ya-ma),「香織」為「かおり」(ka-o-ri);「田原」則為「たはら」(ta-ha-ra),「美緒」是「みお」(mi-o),兩人名字的讀音都比姓氏少了一個假名。)。」


    「不要,你就是『田原』。」


    我絕對不要叫你「美緒」什麽的。


    「真是的,好頑固喔。」


    「……什——」


    你剛才是不是說我「頑固」?竟敢說我頑固?你這家夥!


    「那就算了,倒是香織學姐的擊手啊,真是超級漂亮呢。尤其是從東野學姐身上拿下的那次,那是怎麽打的?」


    連反駁的時機都被帶過了,而且還被她用「香織」叫。另外,東野指的是代表隊成員候補的三年級社員。


    「……怎麽打的啊……反正就是自然而然啦。」


    「才沒有那種事吧。像是當這麽做的時候對方會怎麽過來,所以就要如何做之類的。」


    田原用右手比出剪刀的樣子,仿佛在操控兩支小竹劍。


    正好抵達保土穀。


    「那就下次再聊,辛苦了。」


    「啊,等我一下啦!」


    我沒等她,毫無顧忌地下車。但是,不知為何她的聲音和氣息追了過來。


    迴頭一看,田原果然和我一起下車了。


    她眨著大眼睛,大嘴巴的兩端有如在笑似地往上吊。仔細一看,會發現這家夥臉上每個部分都又大又誇張。


    「你幹嘛下車啊?」


    「去喝個茶吧。」


    「不要。」


    「我請客啦。」


    「不是錢的問題。」


    「那你請我吧。」


    「我幹嘛請你啊。」


    啊——這家夥搞什麽啊?


    結果,我們走進了一出車站就能看到的麥當勞。我點了小包薯條和玉米濃湯,田原則是三層什麽堡的,還有一堆東西攪在一起像奶昔的東西,以及中包薯條。


    「你迴家後不吃飯喔?」


    「我今天吃這裏就好了。香織學姐呢?」


    我就說那種叫法——


    「我……迴去再吃,我是和食派的。」


    「這樣子啊。」


    雖這麽說,但我好歹也是成長期的女生。隻要在我麵前大口大口吃東西,我也會想著:「好想吃啊——」但是,「能忍過這些的才是武道家」的想法又勝出許多。「還是想吃,我去買一些吧。」這種喪家之犬的話我絕對不說出口。


    「所以……跟偶縮嘛……那個擊手……素怎麽……做的啊?」


    不要邊吃邊說話啦。


    「就算你問我怎麽做……」


    老實說,那種一瞬間的事情我也記不太清楚。


    「總之,我今天的確想試試擊手。所以就……比如說,想用左擊麵的話,進入對方的打間(注:實際的攻擊距離。)時一定要做出左擊麵,而且要擊打多下。就算無法拿下一支也沒關係,要讓對方感受到『我在這邊喔』……在這麽做的過程中,對手的意識就會逐漸倒向我方……」


    該死!這薯條一點也不鹹!


    「那麽做的話……對了……當這樣做的時候,就尋找時機從遠間(注:距離大於一足一刀即為遠間。「一足一刀」為雙方劍尖在將觸未觸狀態時的距離。)忽然來一記擊手,這樣吧。然後維持中段把距離縮短到極限……然後啊,在瞬間拉近一步,直到劍尖能碰到對手劍鍔附近為止,都不要讓姿勢亂掉,然後……嗯,雖然說不上是訣竅,但就是『喀呲』地碰觸般讓竹劍碰上……對了,這時候先輕輕踩一下步伐,接著轉一圈從下方讓劍尖微微繞到另一側……手!這樣吧。」


    「是嗎,隻有這樣啊……我知道了,明天我會試試看。」


    喂、喂,剛才這種說明你聽得懂喔?要是靠這種說明就能做出來,你還真是個天才啊。


    「……那,還有那些呢?像是香織學姐的應擊腹或是拔擊腹都超帥的。那又是怎麽做的呢?」


    讓人一直說話,卻又獨自把漢堡吃光了。


    「你啊,不要隻會一張嘴問人,稍微自己想一下吧!」


    「咦——我有在想啊。但就是想了也不知道所以才問嘛。」


    「那表示你想得還不夠。」


    「什麽嘛……不要講得這麽小氣,告訴我嘛。」


    小、小氣?你居然敢在學姐的麵前若無其事說那種話?


    啊——王八蛋,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學妹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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