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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曦聽到這裏,這才明白,原來這走方郎中用心如此陰險,竟在韓世禎的屍身放置劇毒,自己和柳逐霓勢必搬動他的屍體,自須中毒無疑,忍不住罵道:“好惡賊,隻怕你害人反而害己。”


    蕭厲虎撐一搖,嗆啷啷一陣響聲過去,說道:“小丫頭真是有點眼力,識得我的‘碧蠶毒蠱’。漢人之中,除我之外,你是絕無僅有的第二人了,很好,有見識,有本事。我這兩個蠢徒弟哪裏及得上你?”


    柳逐霓道:“前輩謬讚。晚輩所不明白的是,我爺爺曾說道,‘碧蠶毒蠱’放在人體之上,若要不顯碧綠顏色,原不為難,卻不知蕭前輩何以舍此法而不用?”


    蕭厲雙眉一揚,說道:“當真胡說八道,苗人中便是放蠱的祖師,也無此法。你~爺爺從未去過苗疆,知道甚麽?”


    柳逐霓道:“前輩既如此說,晚輩原是不能不信,但爺爺遺著之中,確是傳下一法。卻不知是前輩對呢,還是爺爺對。”


    蕭厲道:“是甚麽法子,你倒說來聽聽。”


    柳逐霓道:“晚輩說了,前輩定然不信。是對是錯,一試便知。”


    蕭厲道:“如何試法?”


    柳逐霓道:“前輩取出‘碧蠶毒蠱’,下在人手之上,晚輩以爺爺之法取藥混入,且瞧有無碧綠顏色。”


    蕭厲一生鑽研毒藥,聽說有此妙法,將信將疑之餘,確是亟欲一知真偽,便道:“放在誰的手上作試?”


    柳逐霓道:“自是由前輩指定。”


    蕭厲心想:“要下在你的手上,你當然不肯。下在那氣勢虎虎的少年手上,那也不用提起。”微一沉吟,向當先一名弟子道:“伸左手出來!”


    那弟子跳起身來,叫道:“這……這……師父,別上這丫頭的當!”


    蕭厲沉著臉道:“伸左手出來!”


    那弟子見師父的神色大是嚴峻,原是不敢抗拒,但想那“碧蠶毒蠱”何等厲害,稍一沾身,便算師父給解藥治愈,不致送命,可是這一番受罪,卻也定然難當無比。他一隻左手伸出尺許,立即又顫抖著縮了迴去。


    蕭厲冷笑道:“好吧,你不從師命,那也由你。”


    那弟子聽到“不從師命”四字,臉色更是蒼白,原來他拜師時曾立下重誓,若是違背師命,甘受懲處。


    他們這種人每日裏和毒藥毒物為伍,“懲處”兩字說來輕描淡寫,其實中間所包含的慘酷殘忍之處,令人一想到便會不寒而栗。思及至此,無奈隻得將左手伸了出來。


    蕭厲從懷中取出一隻黃金小盒,輕輕揭開,盒中有三條通體碧綠的小蠶,蠕蠕而動。他用一隻黃金小匙在盒中挑了些綠粉,放在那弟子的掌心。


    那弟子一條左臂顫抖得更加厲害,臉上充滿又怕又怒、又驚又恨的神色,麵頰肌肉不住跳動,眼光中流露出野獸般的光芒,似乎要擇人而噬。


    吳曦心想:“柳姑娘這一著棋,不管如何,總是在他們師徒之間伏了深仇大恨。這人日後一有機會,定要向他師父報複今日之仇。”


    隻見那些綠粉一放上掌心,片刻間便透入肌膚,無影無蹤,但掌心中隱隱留著一層青氣,似乎揉~捏過青草、樹葉一般。


    蕭厲道:“小妞兒,且瞧你的,有什麽法子叫他掌心不顯青綠之色。”


    柳逐霓不去理他,卻轉頭向吳曦道:“吳大哥,眼下你須聽我的,半步也錯不得。你一不可說話,二不可跟人動武,三不可離開我三步之外,今日~你當依著這三件事做,千萬不能忘了。”


    吳曦點了點頭。


    柳逐霓道:“蕭前輩,你身邊定有鶴頂紅和孔雀膽吧?這兩種藥物和‘碧蠶毒蠱’既相克而又相輔。你若不信,請看我爺爺的遺著。”


    說著翻開一本隨身黃紙小冊,送到蕭厲眼前。蕭厲一看,隻見果然有一行字寫著道:“鶴頂紅、孔雀膽二物,和碧蠶卵混用,無色無臭,唯見效較緩。”他想再看下去,柳逐霓卻將書合上了。


    蕭厲心想:“黃道老兒果是博學,這一下須得一試真偽,倘若所言不錯,那麽這本遺著也非假書了。”


    他畢生鑽研毒藥。近二十年來更是廢寢忘食,以求勝過師兄,實已跡近瘋狂的地步,此時見到這本殘舊的黃紙抄本,便是天下所有的珍寶聚在一起,亦無如此珍貴。


    他天性原是十分殘忍涼薄,和座下弟子本就並無甚麽師徒之情,又想這番在他掌心試置“碧蠶毒蠱”之後,他日後一有機會,定會反噬,當下全不計及三種劇毒的藥物放在一起,事後如何化解,右手食指的指甲一彈,便有一陣殷~紅色的薄霧散入那弟子掌心,跟著中指的指甲一彈,又有一青黑色薄霧散入他掌心。


    柳逐霓見他不必從懷中探取藥瓶,指甲輕彈,隨手便能將所需毒藥放出,手腳之靈便快捷,尚在爺爺和自己之上,不自禁暗暗驚佩,凝神看他身上,心念一動,已瞧出其中玄妙。


    原來他一條腰帶縫成一格格的小格,匝腰一周,不下七八十格,每一格中各藏藥粉。他練得熟了,手掌一伸,指甲中已挑了所需的藥粉。練到這般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步,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如此一舉手便彈出毒粉,對方怎能防備躲避?


    那鶴頂紅和孔雀膽兩種藥粉這般散入那弟子的掌心,當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哪容他有縮手餘地?


    那弟子本已立下心意,決不容這兩種劇毒的毒物再沾自己肌膚,拚著和蕭厲破臉,也要抗拒。哪知蕭厲下毒的手法快如電閃,他念頭尚未轉完,兩般劇毒已沾掌心。但見一紅一青的薄霧片刻間便即滲入肌膚,手掌心原有那層隱隱的青綠之色,果然登時不見,已跟平常的肌膚毫無分別。


    蕭厲歡叫一聲:“好!”伸手便往柳逐霓手中的遺著抓來。柳逐霓竟不退縮,隻是微微一笑。


    蕭厲五根手指將和書皮相碰,突然想起:“這丫頭是那黃道老兒的孫女,書上怎能沒有機關?”急忙縮手,心中暗罵:“老蕭啊老蕭,你若敢小覷了這丫頭,便有十條性命,也要送在她手裏了。”


    那弟子掌心一陣麻一陣癢,這陣麻癢直傳入心裏,便似有千萬隻螞蚊同時在咬齧心髒一般,顫聲叫道:“求師妹快取解藥給我。”


    柳逐霓奇道:“咦,你既是我師哥,怎會忘了本派祖師的叮囑?本門中人不能放蠱,又有九種沒解藥的毒藥決計不能使用。”


    那弟子一聽此言,背上登時出了一陣冷汗,說道:“鶴頂紅,孔……孔……雀膽屬於九大禁藥,你……你怎地用在我身上?這不是違背祖師的訓誨麽?”


    柳逐霓冷冷地道:“師哥居然還記得祖師,居然還記得不可違背祖師的訓誨,當真是大出小妹的意料之外了。那碧蠶毒蠱是我放在你身上的麽?鶴頂紅和孔雀膽,是我放在你身上的麽?


    祖師爺爺諄諄囑咐咱們,便是遇上生死關頭,也決不可使用不能解救的毒藥,這是本門的第一大戒。蕭前輩已脫離本門,這些戒條,你們自然不必遵守。小妹可不敢忘記啊。”


    那弟子伸右手抓緊左手的脈門,阻止毒氣上行,滿頭冷汗,已是說不出話來。


    另一個弟子右手一翻,伸短刀在他左手心中割了兩個交叉的十字,圖使毒性隨血外流,明知這法子解救不得,卻也可使毒性稍減,一麵說道:“小師妹,令先祖的遺著上怎麽說?他老人家既傳下了這三種毒物共使的法子,定然也有解救之道。”


    柳逐霓翻開那本遺著,指著兩行字道:“師兄請看,此事須怪不得我。”


    那弟子順著她手指看去,隻見冊上寫道:“碧蠶毒蠱和鶴頂紅、孔雀膽混用,劇毒入心,無法可治,戒之戒之。”


    那弟子大怒,轉頭向蕭厲道:“師父,這書上明明寫著這三種毒藥混用,無藥可治,你卻如何在師哥身上試用?”他雖口稱“師父”,但說話的神情已是聲色俱厲。


    黃道遺著上這兩行字,蕭厲其實並未瞧見,但即使看到了,他也決不致因此而稍有顧忌,這時聽門下弟子厲聲責問,如何肯自承不知,丟這個大臉?隻道:“將那書給我瞧瞧,看其中還有甚麽古怪?”


    那弟子怒極,心知再有猶豫,師哥性命不保,短刀一揮,將他的一條手臂齊肩斬斷。


    要知那三種毒藥厲害無比,雖自掌心滲入,但這時毒性上行,單是割去手掌已然無用,幸好三藥混用,發作較慢,同時他掌心並無傷口,毒藥並非流入血脈,割去一條手臂,暫時保住了性命,否則早已毒發身亡。


    這弟子是毒鬼蕭厲之徒,自有他一套止血療傷的本領,片刻間包紮好了師哥的傷口,手法極是幹淨利落。突然身形一晃,怒喝:“蕭厲,你好毒的……”一句話未說完,俯身摔倒在地。


    柳逐霓和吳曦都是大吃一驚,沒見蕭厲有何動彈,怎地已下了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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