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楓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一切,這都是他從未見過的。


    “準備。”駱一笑說道。


    菱角十分配合地從醫藥箱裏拿出來一個小羊皮做的皮卷,上麵還係著繩子,然後,菱角動作流暢地一甩,將那小羊皮卷徹底展開。


    羊皮卷展開之後,足足有半米長,裏頭插著各種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刀子,有的長有的短,有的粗,有的細,每一個刀刃完全不同,殷子楓這個醫癡這下完全傻眼。


    “雄黃酒。”駱一笑說道。


    但是,她伸手,卻沒有人把東西送到她手上。


    駱一笑戴著口罩的頭抬起,看著殷子楓,張嘴又是一頓臭罵,“我是讓你來這裏看戲的嗎?菱角不懂配藥,你也不懂嗎?”


    殷子楓這才明白,原來這是在跟自己說話。


    他趕緊順著菱角的指示,開始配雄黃酒,然後遞給駱一笑。


    “棉簽。”駱一笑伸手,菱角行雲流水一般將東西遞給她,駱一笑的動作也十分幹淨利索。


    擦好了雄黃酒之後,“手術刀。”


    駱一笑從菱角手中接過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殷子楓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她接產怎麽會用上了這麽危險的玩意兒。


    還沒等殷子楓反應過來,就聽“刺啦”一聲,駱一笑的手術刀十分幹淨利落地切開了桑耳的肚皮。


    殷子楓嚇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他甚至懷疑,這位三少夫人是不是跟駱一笑有仇,這開膛破肚可是最可怕的一種刑罰,駱一笑居然以接產的名義,將三少夫人肚子給破開了,這可是殺人啊!


    殷子楓嚇得“咚”一聲坐到了地上。


    “攆出去。”駱一笑眼睛完全不離自己手中的手術刀,話卻是對菱角說的。


    她雖然眼睛都沒抬一下,但是對殷子楓慫包的表現了如指掌。


    “不,師父,我第一次見有人這樣接產,是子楓少見多怪,請師父不要攆我走。”殷子楓迴過神來,一臉真誠地看著駱一笑。


    他是個十足十的醫癡,這世上沒有什麽比醫術更讓他醉心的。


    剛才他的確是被嚇著了,但是他的眼神卻一下都沒有離開駱一笑手中的那把手術刀,雖然看起來是將人開膛破肚,十分可怕,但是他又能看到駱一笑每一刀的精準,還有每次下刀時候的聚精會神。


    從她穿上白衣的那一刻起,她的眼神就一直都沒有離開過躺在床上的桑耳。


    這讓殷子楓怎能不佩服?


    駱一笑沒有說話,又是一刀下去,殷子楓竟然看到孩子的頭露了出來。


    他簡直比駱一笑還要興奮。


    “嗯……”這時候,原本一動不動的桑耳突然開始低唿。


    “麻沸散。”要是手術中途桑耳醒來的話,那後果不堪設想。


    這次,殷子楓顯然手腳比上次麻利了,桑耳唿吸到麻沸散之後再次睡過去。


    駱一笑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菱角一直在一旁幫她擦拭著。


    看著駱一笑如此認真的模樣,殷子楓心中頓生一種崇拜。


    不足半個時辰,外頭就聽到“哇”的一聲,桑耳腹中的孩子出生了。


    “抱出去。”駱一笑讓菱角先將孩子抱出去,外麵會有比她更專業的穩婆去處理,現在她要做的就是縫合傷口。


    孩子抱出去後,外頭除了本來就在的穩婆和大夫,駱青霄和駱林兩人也跟著過去照看,隻留下駱家幾個兒子還在外頭等著裏麵的消息。


    “子楓,在藥箱裏找白芍、川芎、延胡索、黨參、蒼術、桔梗、麝香幾味藥,我已全部加工成汁液,將這幾種藥草汁混合後按照加入白酒,按照一份藥汁三份白酒的比例,混合好後將藥箱裏的白線泡在裏麵,浸透後穿在針裏給我。”這是駱一笑上手術台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了。


    現在她要做的是縫合傷口,在殷子楓清理期間,駱一笑將桑耳體內的胎盤割下來扔到一邊,還在配藥的殷子楓又是一吞口水,顯然又是給嚇著了。


    “師父,好了。”殷子楓將穿好的針線遞給駱一笑,這一聲師父,他這迴是真叫的心服口服。


    普通女孩子看到隻蟑螂老鼠都能嚇得驚聲尖叫,讓殺隻雞都不會,更別提像駱一笑這樣,拿著刀子在人的身體上割。


    接下來,駱一笑的行為又再一次刷新了殷子楓的世界觀。


    隻見她一雙橡皮白手套捏著針線,一針一線下去,將剛才剖開的皮肉以針線縫合在一起。


    殷子楓猛地吞了一口口水,一雙眼睛圓瞪著。


    得虧他心理素質好,加上剛才已經見證過駱一笑更變態的行為,才沒有直接抱著頭衝出去。


    針線的確是女孩子拿的,駱一笑拿著也很有大家閨秀的那種意思。


    隻不過,前提是,不要看她手底下在縫的究竟是什麽……


    都說駱家小姐不會繡花,殷子楓快哭了,感情她拿起繡花針來,根本就不屑在什麽綾羅綢緞上繡花,她是要在人皮上施展啊!


    殷子楓簡直難以想象,如果將來師父送什麽荷包之類的東西給太子,太子會不會做惡夢……


    駱一笑手中的事情終於做完了,長舒了一口氣之後,那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腰酸背痛地她抬起頭,準備動動脖子扭扭腰。


    隻是,剛一抬頭,就看到殷子楓一臉看外星人的表情看著她。


    駱一笑嘿嘿笑,“別緊張,以後習慣就好了。”


    殷子楓感覺自己被駱一笑喂了一隻蒼蠅在嘴裏,還有“以後”?


    駱一笑將那雙沾滿血的手套摘下來扔到一邊,然後走到殷子楓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殷子楓一個堂堂七尺男兒,被駱一笑這麽一拍,險些跪地。


    之後,便是駱家人一個個進去看桑耳,不過人還沒醒,照駱一笑的意思,最好是多睡一會兒,晚上時候醒,盡量熬過傷口最疼的時候。


    “三哥,你去準備些乳鴿湯,那些利於傷口恢複,對了,千萬不要碰到三嫂的腹部,這段時間你們的房事就免了。”駱一笑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是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樣子。


    駱遠峰一個大男人,都臊得抬不起頭了,更別提駱家那些長輩一臉吃了蒼蠅的臉色,丫鬟家丁們隻敢偷偷捂著嘴笑,殷子楓也是脊背冒了一陣冷汗。


    唯有南郭尋,他的眼神一直都在駱一笑的身上停留著,見她一句話把所有人說得臉紅,南郭尋在一旁,唇角微勾,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駱遠峰臉紅著趕緊跑開,駱亭山過來拍了拍駱一笑的肩膀,“妹,你一個大姑娘家,怎麽懂那麽多?”駱亭山挑著眉毛,一臉流氣地看著駱一笑。


    原本駱亭山是想看妹妹嬌滴滴地低下頭去,滿麵含羞的,結果,他算錯了……


    駱一笑仰頭,看著這個高出自己一截的四哥,“四哥,要不是你比我懂得還多,你怎麽知道我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怎麽就知道我懂得多了?”


    駱亭山雖然早就過了該婚配的年紀,但是至今還沒有婚配,駱一笑這話中,調侃的意思是個人都能聽得懂。


    接著,駱一笑還甩給眾人一個“你們都明白了嗎?”的眼神。


    這下,原本想要看熱鬧的駱亭山成了被別人看笑話的了,“哼!以後讓外頭的人欺負死你我也不管你了!”丟下這話,駱亭山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了這處小院,隻是,那臉上害羞的紅暈還是輕易將他給出賣了。


    “妹妹,你看這人該如何處置?”駱淩風手中拎著剛才那個被駱一笑甩了一巴掌的穩婆。


    “拿別人的生死當籌碼發橫財,這種人死一萬次都不足以消我心頭之恨。”駱一笑本來最恨的就是這種人。


    “妹妹,你說怎麽處置,哥都聽你的。”駱淩風原本也是個極其驕傲的人,但是他迴來這段時間,發現妹妹完全不同往常。


    她以前除了一個駱家千金的身份之外,什麽都沒有。


    而如今,她的身份已經幾乎讓人忘記她是駱家千金了,說到駱一笑,別人都會說她是神醫,是大順唯一有官封品階,有食邑的女子,天下第一世家公子雲深與她結交,天下第一美男子顏重陽送她宅子,連大順最好的高富帥、帝二代,都是她最忠誠的愛慕者。


    這樣的妹妹,讓駱淩風打心眼裏覺得驕傲。


    隻是,他卻不會說出來,以前他因為有哥哥這個身份,所以一直很偏愛駱一笑這個做妹妹的,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父親駱青霄的威壓,但是現在,他完全是因為自己打心眼裏真心喜歡這個妹妹,所以妹妹說什麽他都會照做。


    尤其是今天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妹妹及時出手的話,現在不是三弟妹一屍兩命,就是駱家頭上會因為一個穩婆的威脅,頭頂山懸著一把隨時會要命的刀子。


    “把她今天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寫出來貼滿城牆。”駱一笑對駱淩風說道。


    駱淩風反應了一陣,方才微笑著點點頭,領略了駱一笑的用意。


    那婆子趕緊在駱一笑跟前跪下,“駱小姐,是婆子我的錯,是我不該得罪您。婆子我一家老小就指著我這份差事討口飯吃,您就放過我吧!”


    以往都是些吃了虧不坑聲的主,時間久了,婆子就覺得反正自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哪知道會遇到駱一笑這樣跟她糾纏到底的。


    “我放過你?我嫂子和侄兒命懸一線的時候,怎麽不見你要放過他們?”


    婆子低著頭沒說話,良久才說了一句,“若是縣主您一意孤行的話,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婆子我也不是好欺負的。”


    南郭尋蹙著眉頭,他走到駱一笑耳邊,低聲說道:“這種潑婦最是難纏,你去照顧你三嫂,這裏我來解決。”


    駱一笑迴過頭去,看著南郭尋,露出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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