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謫仙呈現掎角之勢,女眷孩童在蝙蝠寺僧眾的護持下退後,躲入已經坍塌的大雄寶殿之後的石窟之中。


    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過隻是從相卻幾步變成幾十步距離而已,何處立錐是安生?


    蘭芝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的何三水,不知出於何種心態,忽然有些幼稚地開口問道:“爹,你要對我出手嗎?”


    何三水緘默不言,他雖隻有一刀的氣象,卻並非虛張聲勢,已經做好了隨時出招的準備。


    按照兒子何肆的說法,這蘭芝,便是二女兒何葉的宿慧本身,屬於是沒有覺醒卻是分離出去的。


    她身上有在自家十年的記憶,所以她假裝楊寶丹叫自己一聲爹,合情合理,作為女兒,也沒有什麽不對的。


    何三水不是天真之人,說不出什麽都是一家人,為什麽不能坐下來好好談之類的傻話。


    蘭芝隻是淡淡一笑,眼神有些黯淡道:“您倒是一如既往地偏心啊,雖然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做父母的,哪能一碗水端平啊?果然小四才是你的掌中寶,心頭肉。”


    何三水覺得自己笨嘴拙舌的,幹脆就不說話,隻是伸手握住屈龍。


    蘭芝見他依舊沉默,也徹底沒有了話頭。


    不過蘭芝也明白,如今現在是僧多粥少的情況,自己這個本就有逐兔先得嫌疑之人,委實不該再對上‘何肆’了。


    李鐵牛雙手抱胸,還有功夫換了一身新衣裳,將之前與老趙對拳所傷的雙拳藏在腋下,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方才消腫,緊抿雙唇,像是個無牙老人一般。


    李鐵牛不聲不響,好似事不關己,其實暗中思忖,自己要如何反水倒戈呢?這好幾次鶴年貢,可不是白喝的。


    王翡麵對五位謫仙,依舊麵不改色。


    卻是希冀於殺雞焉用牛刀,想來這幾人,應該會像李鐵牛一樣作壁上觀吧?


    車輪戰的話還好說些,招架得住,總不至於一起上吧?


    那可真是沒得玩了。


    別看他說得冠冕堂皇,真到了生死關頭,第一個便是要表明身份,拉那蘭芝道友下水,你做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了。


    澹月看著何三水與蘭芝父女之間的對峙,“善解人意”地開口道:“蘭芝道友,老物可憎,若是於心不忍的話,某願代勞殺之。”


    蘭芝幹脆點頭,“那便有勞了。”


    如今境地,說是同盟,其實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這位澹月道友看似溫和,實則心機深沉,此時主動請纓,心眼可多著呢。


    何三水持刀看向澹月,卻是苦恨自己沒有實力,攔住一人都是癡心妄想。


    王翡伸手拉住何三水,輕聲道:“爹,有勞你同時為我和兩位師伯掠陣了。”


    何三水卻是一步不退,眼神堅決。


    遠處已經對上莊歡的吳恏用的是佩刀棄市,那把斬了樵風等的木刀斬訖被他送迴。


    溪雲和雲舟二人得見,卻是沒有阻攔。


    屈正左手握住斬訖,也是打算再度分心對上其中一人,同時雨線交織,徒勞地束縛住眼前幾人。


    王翡又是虛張聲勢道:“師伯,不著急逞強,我還能周旋一二的。”


    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連對麵謫仙都是麵露異彩。


    大戰倏地開幕,天象驟然變為五光十色,無數炸雷響徹天際,為這場無聲雲雨增添幾分雷霆天威。


    豸山瞬間傾頹,一座本就不大的山丘節節陷落,如此事態,好似再過不久就要淪為水上一處小小墳塋。


    王翡歎了口氣,若是李鐵牛不出手,屈正與何三水共同分去一人,自己一對三,倒是可以勉強不死。


    劉傳玉或者項真這兩個一對二的三品武夫,隻要有一個幾合之內速殺一人。變成一對一,死局倒是迎刃而解。


    隻是自己能想明白的問題,這些謫仙會沒有預料?


    時局自然轉轉相因,要是自己這邊的薄弱之處,戴平,或者那李嗣衝操縱的霸王甲人身死一個,便再無迴轉的餘地。


    王翡可不會被這些憂思拖累,瞬間出手,水利之中,一招天狼涉水,撲開蘭芝。


    說好要為蘭芝解憂的溪雲對上何三水,卻是被屈正搶先一步,雨絲化刀化束,捆縛溪雲。


    李鐵牛隻是默默後退一步,消弭自己的存在。


    ……


    後山石窟之中,僧眾十人,女眷孩童六人倚靠簸箕狀的山壁而立,不知這不斷掉落碎石的山洞還能支撐多久。


    白狗春喜蜷縮在藥師佛寶像之後,瑟瑟發抖。


    令它懼怕的不是山崩地裂,而是頭頂那倒懸的,大如白鴉的白色蝙蝠。


    上一次,這條白狗就差點成為它的腹中餐。


    白蝙蝠眼中閃爍紅光,口銜一柄短刀。


    ……


    充斥刀意的水行天狼之中,王翡與蘭芝相對而立,前者開門見山問道:“蘭芝道友,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我們還算盟友嗎?”


    蘭芝莞爾一笑,“自然算的。”


    王翡點了點頭,然後直言不諱問道:“那就在這裏?”


    問的自然是交媾一事。


    蘭芝落落大方,毫無羞澀,隻是搖頭,“李鐵牛說了,這叫亂倫,還是不了。”


    王翡聞言眉頭緊鎖,“你耍我?”


    蘭芝笑道:“信不信我要是答應你了苟合之事,李鐵牛當即就會反戈相向?”


    王翡不以為意道:“信是信,但是如今局勢,還差他一個嗎?”


    蘭芝說道:“一增一減,此消彼長,局麵可就不是十拿九穩了。”


    王翡有些狐疑道:“我感覺你在騙我,若非你多生事端,現在我已經六魄化血,鑄就謫仙人體魄了。”


    蘭芝笑著安慰道:“自信者不疑人,你多慮了。”


    王翡問道:“那你這是整哪出兒?”


    蘭芝睜眼說瞎話,“就是想玩。”


    王翡樂了,笑容卻是陰冷,咬牙切齒道:“好啊,那咱們就好好兒玩。”


    蘭芝隻是複述一遍,“好啊,好好兒玩。”


    之前她陪同何肆去了有福茶肆,見到了汪靈潛給了何肆留下一張黃紙。


    上頭有一個兩個陰爻四個陽爻之卦,相似卻相覆。


    可能是“雲上於天”的需卦,君子以飲食宴樂。


    也可能是“天與水違行”的訟卦,君子以作事謀始。


    蘭芝不知道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汪靈潛是以何物占卜問卦。


    但不外乎龜為卜,策為筮,龜策便可囊括卜筮一道。


    其中蓍草更多見於民間,古人十文九易,隨手一抓野草都可以為自己卜算一卦,而龜甲則更加莊重,深受易學高深者推崇。


    不過也有“蓍之德,圓而神”的說法,簡化後的揲蓍法已是儒家六經中必學的科目。


    當夜蘭芝便撿了五十根蓍草,用簡易揲蓍之法為何肆求得一卦——上乾下離,天火同人,吉卦。


    依照卦象所言,主要還是合則無咎;先號後笑;同人於野,亨;同人於宗,吝。


    暗合陳含玉叫何肆的挪窩離京之舉,所以這位皇帝並不是心血來潮,而是必定有的放矢。


    何肆在京城之中被王翡奪舍,算是同人與宗,在出了京城之後,算是同人於野,便是轉危為安。


    至於那卦辭九五所言的“同人先號咷而後笑”,蘭芝也有準備。


    隻能說對不住了王翡,既然你想找樂子,那正好,你就幫著先哭吧,但後麵的笑,請務必留給小四。


    說來簡單,蘭芝與刈禾,本就是一體同心,刈禾是姐姐,蘭芝就不是了嗎?


    哪有所謂的陰神叛離,大道之爭?本身就是一場不算一拍即合的定而後求。


    要是不假戲真做,騙過所有人,又怎麽能騙過劉景摶?


    若是早先的那一場長夢之中,何肆聽信了刈禾之言,選擇叫醒何葉,放蘭芝自由,現在便不用蘭芝費心勞力,換言之,便是刈禾的主場,蘭芝淪為陪襯。


    總之是刈禾有刈禾的準備,蘭芝有蘭芝的手段,兩人雖是趨舍異路,卻也殊途同歸。


    兩手準備,心掛兩頭,決定權始終在何肆。


    一個愛吃餑餑,沒有心機,最大追求便是成為家中長姐的傻丫頭,她一直潛在體內的宿慧,如何能是壞人?


    何肆幾次三番哀求,不要與這位謫仙姐姐成為敵人,又怎麽會做無用功?


    隻是這場瞞天過海之計,代價注定不小。


    劉景摶,一個長生久視的天老爺,同時是這甕天之主,加膝墜淵,生殺予奪。


    其中土著的反抗,便是逆天之舉,要想勝天半子,就好像一隻蜚蠊反殺想要捏死它的人類,無異於癡人說夢。


    幾處戰場,衍化各處異相,說是天花亂墜,遍地開花也不為過,可要說真岌岌可危的,隻有手持曳影劍的戴平和李嗣衝操縱的霸王甲假身。


    李嗣衝曾在項王府涼三衛之中乃是斥候出身,後擔任遊擊將軍一職,手握一支遊旅,乍動乍靜,避實擊虛,視羸撓盛,深諳遊擊之道,此刻本尊射一箭挪一窩,不斷挽迴戴平與甲人的頹勢。


    溪雲和雲舟二人,隨著王翡的水行天狼崩潰,顯露出與蘭芝顫抖的身形,也是瞬間加入戰局,以三對一。


    劉傳玉、項真、老趙、吳恏皆是有心相幫,卻是權衡利弊,不到最危急關頭,不敢當即抽身。


    老趙一身出將入相的武生打扮,尋常武生都是背靠兩旗或者四旗,老趙偏要逾越,整整八麵啊。


    朱全生的是化丈六無漏金身為八寸黃金小身迎敵,如意焰花上師是身負大黑聖主法相,金剛怒目,對戰澄心。


    老趙則不然,他這一身花哨的武生泰鬥打扮,氣機所化,就是自己的道,自己的模樣。


    帥鎮乾坤和神拳無敵八麵旗幟飄搖不斷,一時之間,拳頭之下的璃安都隻能招架招架。


    此番戰局,突破有四:吳恏、老趙、戴平、霸王甲人。


    前者二人有一勝,便能扭轉乾坤;後者二人有一負,便再無翻盤機會。


    李嗣衝一心二用,幾乎熬幹了心血,仰仗那韋馱天的金剛降魔杵的霸王甲人對上那術法了得的桐生,還不算被動挨打。


    戴平那邊便是險死還生了,倒不是說戴平這等大宗師不強,隻是如今局麵,各人麵對都是謫仙,武道上還有失之毫厘,謬以千裏的說法,武人對謫仙,還是天老爺首次開禁,氣機對靈氣,委實有些相形見絀了。


    各處戰場,精彩紛呈,也就是設身處地,每個人這邊應接不暇,才不敢關注旁人動向,無一不是想著打死對方,並且保證自己不被對方打死。


    如此局麵,要是改編成話本由那說書先生在茶館酒樓演繹;或者是幹脆寫成章迴小說在各處邸報刊載不斷,但凡不是那麽憑良心的想要恰爛錢,可不得分成十好幾段“且聽下迴分解”吊人胃口?(小小自黑一下……)


    一直暗箭傷人的李嗣衝旁觀者清,尚且能夠不斷開弓射箭,頻頻支援,可隨著山勢的不斷下降,李嗣衝的迂迴隱秘之地也是不斷被壓縮。


    不再掩飾實力的王翡,以一敵三,將天魔外道衍化極致,雖然逞一時之勇,卻也一時不落下風。


    雲舟見無法瞬間拿下‘何肆’,麵色古怪,想要攻敵以弱,當即說道:“我去解決一個。”


    另外兩人毫無異議。


    屈正那邊,同時對上氛氳和澹月,有著李嗣衝的支援,還有有何三水掠陣,倒是底氣十足,謫仙並不畏懼何三水,卻是畏懼那人屠一刀。


    武人大多嘴硬,畢竟連嘴上都不敢爭勝,實力上又如何能有建樹?


    故而大多武人是倒驢不倒架,而人屠徐連海卻是虎死威猶在。


    一個走錯路的武人,能入二品而不入,做做到如此地步,真是雖死猶生了。


    屈正分心維持鎮雨循環,雲舟不想第一個觸黴頭,故而沒有動用飛身托跡的神通,而是以潛淵入海之神通以及縮地成寸之秘法淡化身影,可剛隱身入不可見世界,就是被人一拳打了出來。


    竟然是糟了自己人的黑手。


    一直隱匿暗中的李鐵牛出手並不隱秘,可也就隻有挨了打的雲舟自己知道。


    雲舟稍顯狼狽,卻是麵露疑惑,轉頭看向李鐵牛,問道:“你做什麽?”


    李鐵牛則是一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滿口豁牙,說話漏風道:“我什麽也沒幹啊?我就一直看戲。”


    雲舟不再說話,心中有數。


    這一次雲舟直接使出了飛身托跡的神通,出現在蘭芝身後。


    李鐵牛不再淡定,也是瞬間橫在兩人之間,甕聲甕氣道:“你幹什麽?”


    雲舟勾唇一笑,好似鐵證如山道:“還說不是你出手?”


    王翡卻是抓住這個空當,以傷換殺,硬抗兩人手段,趁著雲舟飛身托跡出入無間的無形到有形的間隙,一朵血色芙蕖從雲舟腳下綻放,芙蕖之中是無數紅絲,瘋狂攫取血食靈氣。


    雲舟一揮手掙脫出來,頭頂已是大辟之刀高懸,即刻斬首。


    李鐵牛一腳踹在雲舟腰膂,將其狼狽踹開,避免他被梟首的命運。


    李鐵牛好似討乖道:“雲舟道友,俺鐵牛一片赤誠啊,你看我這不是還救了你,你怎麽忍心懷疑我的?”


    雲舟麵色不太好看,這就是赤裸裸地打臉了,即便李鐵牛不出這一腳,自己也是躲得開。


    李鐵牛笑容真誠,是淡笑,不露齒的那種。


    一旁溪雲見狀,從中調和道:“鐵牛兄弟,這邊就你屬你還在偷閑了,你要是真想分一杯羹的話,可不能一直看戲啊。”


    李鐵牛撇了撇嘴,說道:“有沒有可能,我已經有陽神身外身了,並不需要一副革囊錦上添花?”


    溪雲對此不置可否,一個道妙陽神真仙會來趟這趟渾水?還能被那武人打成這副敗狗模樣?泥人尚有三分火氣,那這李鐵牛的道行真是太高了,波瀾不驚,寵辱偕忘。


    雲舟語氣微冷,“別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道友若是無心參戰,不如早些離開,總歸是不至於淪為眾矢之的。”


    李鐵牛搖搖頭,笑道:“不怪不怪,應該的,先小人後君子,可我這一走,你們就能放心嗎?我不爭不搶,隻是想為蘭芝道友護道一程。”


    蘭芝聞言麵色忽變,“李鐵牛,你倒是真心疼我。”


    這看著老實的家夥,倒是毫不含糊,三言兩語就把自己推出去了。


    李鐵牛靦腆一笑,完全聽不出好賴話般,隻是撓了撓頭,表露心跡道:“真勒!你知道的,俺從來都稀罕你,誰欺負你俺給他拚命!”


    蘭芝冷下臉,嬌喝道:“閉嘴吧你!”


    李鐵牛一臉委屈,“患難見真情啊,俺真的……”


    蘭芝麵目猙獰,不待其說完話,居然棄了王翡不管,直接對著李鐵牛大打出手。


    李鐵牛對著蘭芝擠眉弄眼,等待誇耀,好像在說,看俺鐵牛這腦子,既是減輕了‘何肆’那邊的壓力,又是沒有露餡,合情合理!


    快誇我!


    蘭芝的表情則是臭得像是吃虧了一隻剛從茅廁飛出來的綠頭蒼蠅。


    你他媽還不如直接反水呢,非要拉著自己下水?


    李鐵牛沒有等來誇讚,蘭芝的下手也完全沒有留情,好一個假戲真做,戲是假的,怨念卻是真的……


    李鐵牛見狀也是一臉愁雲慘淡。


    王翡終於是鬆了口氣,溪雲的攻勢下得空後退幾步。


    雲舟和溪雲對視一眼,麵麵相覷,眼中都有無奈,雲舟倒是個慢性子,轉頭看向你來我往的蘭芝與李鐵牛,明知故問道:“他們好像在唱雙簧?”


    王翡卻是笑著糾正道:“這是打情罵俏呢。”


    溪雲無視王翡之言,隻是點了點頭,那種被當成傻子戲耍的憤意溢於言表。


    雲舟有些犯難道:“咱們二對一,短時間拿不下啊。”


    王翡又是插嘴道:“拿不下不正好?你倆要是最快得手,那才是處境不妙呢。”


    雲舟覺得這話不無道理,竟然緩緩點頭,然後他看向自己的至交好友,兩人連化名都是同樣帶一個‘雲’字,‘溪’和‘舟’,嘖嘖嘖,要說沒有瓜葛,那也得有人信啊?


    於是溪雲便聽到雲舟堂而皇之地說道:“那要不咱也放些水?”


    王翡聞言笑道:“放水這話就不必說了,打不過就說放水,有些太不坦蕩了,怪跌份的。”


    話音剛落,王翡麵色驟變,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隻留下一道殘影。


    不是他也會什麽潛淵縮地的神通,的確是會,但是也沒法施展,他是被人打飛出去的,或者更貼切的說,是被撞飛出去的。


    王翡感到香風撲麵,懷中的莊歡擰過身子,攥住他的脖子。


    這已經是第二次掉下再接續的脖子險些第三次被擰掉。


    是吳恏一刀出手,占了上風,卻是被莊歡借勢,更一步近水樓台。


    電光石火間,大黑天法相出現在‘何肆’背後,借勢給他。


    這一次是四臂二目,司職降寇的日月迦羅。


    大黑天法相直接融入‘何肆’體內,頓覺曠世無匹的偉力充斥全身。


    而本身沒有大黑天加持的如意焰花上師,瞬間節節敗退,險些被棒殺在僧人澄心手下。


    朱全生目不斜視,專注眼前一片燎天火海,其中陵光已經不存實質,隻有其施展的火焰灼熱異常,雖說真金不怕火煉,可朱全生的無漏金身還是有熔化的趨勢。


    他隻是感覺到了如意焰花上師的出手,兩人都是對何肆的身份有所懷疑,倒不是他們目光如炬,薑素既能以漏盡通助他成就無漏阿羅漢之身,自然也能以察見過去宿業,知曉未來受報的宿命通有所預見。


    大黑天原是魔神之軀,傳聞是觀音菩薩入其神識,故成佛教之護法、藥叉、觀音之化身。平常隨侍觀音,具有息、增、懷、誅四種事業法。


    故而有大黑聖主加持的如意焰花上師,所得造化並不比朱全生要少。


    薑素這位修持黃精鎖子骨菩薩境界的觀音宗陽神修士,可謂用心良苦。


    一飲一啄,因果循環,當初如意焰花上師奪了何肆的機緣,自然沾染業力,此刻必定背負救贖之責。


    而大黑天神一身七現,七相一分,各司其職:降寇;止戈;利生除疫;增壽添祿;消危除惱;統禦陰司;伏魔正覺。


    其中有一相乃是帝釋迦羅,司職引導眾生降伏邪魔心,歸正覺。


    乃是驅除王翡這個外邪,叫何肆撥亂反正的關鍵。


    所謂徐徐圖之,自然得有一有二,頭兩次大黑天的力量借來相安無事,若是時機不錯的話,第三次便該是真正的圖窮匕見。


    事已至此,可謂草蛇灰線,伏線千裏,處處都是計算,各路援兵都有後手,也唯有如此,集思廣益,群策群力,才能“逆天”。


    與此同時,王翡感覺手中的龍雀大環之中傳來一陣陌生卻又熟悉的刀意,來自吳恏手中的棄市,牽連甚妙。


    王翡不禁感歎,好一招刑不在側啊,無獨有偶,與那斬訖報來近乎同根同源。


    都是不用自己親自出手的路子。


    莫說是奪舍後的王翡,即便是已經腹中有些書籍的何肆也能知道這一招刑不在側的出處。


    出自《禮記》:“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刑人不在君側。”


    刑不上大夫,並不是說位高權重可以免於刑罰,而是因為“刑不上大夫”,自然就“刑人不在君側。”


    其實這句話跟至聖先師的“以德報怨”一樣,也是被後世斷章取義曲解得很嚴重的一句,沒有後邊的那句“何以報德?”,幾乎就是完全背離原意。


    大致意思便是說還是留給你一些體麵,迴家自縊吧。


    當然你不體麵,自然有的是辦法幫你體麵。


    所以這一招和取名為“棄市”的長刀本來就是相悖的。


    說來可笑,人屠一脈第四代,攏共四個弟子,出家的曹佘,欺師的吳恏,同門相殘的屈正,除了一個還沒徹底走上武道的何三水,其他都是叛逆得很。


    不過話又說迴來,要是死人能夠被氣活的話,有人屠連海罩著的何肆,估摸著也不至於陷入如此境地。


    劊子手人家出身的何肆,自然是上位者手中的刀,在吳恏意識到自己出手被莊歡擺了一道之後,當即借刀何肆。


    本就是悟出斬訖報來一式刀法的‘何肆’毫無阻塞,如同醍醐灌頂,其義自見。


    王翡心滿意足,這是又學到一招人屠刀法啊,等自己出了甕天,以後都可以打著人屠一脈嫡傳的名號招搖撞騙了。


    畢竟人屠一脈初祖和二祖都是化外人,而且來頭還不小。


    老趙主動截斷自己的拳意流淌,叫雙拳之下隻有招架之力的璃安得了喘息之機,他也明白,這等境界的交鋒,自絕先手之後,就再難占據先機了。


    老趙反手扯下背後氣機拳意所化的一杆“帥”字靠旗,朝著莊歡的位置,如同投矛般出手。


    李嗣衝也是一枚血箭射出,直取莊歡麵門。


    王翡頓時變得有恃無恐起來,這群離心離德的謫仙人啊,個個心懷鬼胎,相互提防,無法擰成一股繩,始終不如武人爽利,幾乎隻要在這一戰之中短暫的誌同道合,就能毫無防備的相互交托後背。


    王翡手起刀落,龍雀大環還未落到莊歡身上,後者已經果斷撤退。


    雖說現在莊歡的實力,也能勉強抵擋五人聯手,但耗費靈氣不說,萬一受了些微傷勢,保不齊就會被霸道真解占了便宜,此消彼長。


    不過這一次出手的收獲,也是叫她足夠稱心如意了,至少澄心法兄,璃安道友那兩邊,瞬間占據絕對的優勢。


    少了一麵靠旗的老趙自覺氣勢都弱人一頭,璃安也是乘勝追擊。


    之前是一寸短一寸險,現在則是一寸長一寸強,璃安手中忽然幻化出一柄長劍,劍氣縱橫,將老趙逼得節節敗退。


    老趙切入不進璃安的一臂加一劍的戰圈之中,麵色卻是一如既往地從容。


    好在他平常心,本來就沒打算一鼓作氣克敵製勝,那也太過不切實際了。


    王翡手中龍雀大環懸停,含而不發,先是左手接過那一杆老趙頭來的靠旗,氣機拳意瞬間化作繞指柔,好像又穿戴一隻十七年蟬一般,然後微移身形,撞上李嗣衝射來的血箭,為霸道真解小小加餐一番。


    老趙甚至有閑心分神,扯著嗓子對吳恏喊道:“他大師伯,你行不行啊?一對一都能放走對麵?不行我們換一換,我這對著娘兒們硬不起來的拳頭估摸著也比你靠譜些。”


    吳恏本就理虧,沒有反駁,隻是再次出刀之時刀勢變得尤為沾粘起來,纏住莊歡,隻是可惜了這把“少年早衰”的長刀棄市,怕是支撐不過今日了。


    王翡感受到體內屬於大黑天的那股澎湃力量潮水般退去,卻是不顧後果,強留了大黑天一瞬,致使如意焰花上師在澄心手下險死還生。


    王翡暫時得了就幾人相助,意氣高漲,目光自然又轉迴溪雲和雲舟兩位身上,這短暫的氣象登頂,可不得拿他倆開刀?


    想要真正將局麵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必須先解決掉溪雲和雲舟這兩個變數。


    他們的實力雖然不及莊歡等人,但若是讓他們繼續糾纏,保不齊多生事端,不能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唯有自己脫身才是正途。


    王翡眼神一凜,大黑天居然在體內變相為三目八臂的塚間迦羅,統禦陰司,有無量鬼神眷屬,行跡鬼魅無影,天生克製飛身托跡。


    隻見王翡的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現在溪雲和雲舟的身前。


    他左手結印,一股磅礴的氣機自他體內噴薄而出,化作一隻巨大的手掌,朝著兩人狠狠地拍下,煌煌赫赫,也隻有老趙助拳的加持。


    王翡遙想上次自己操縱何肆身體與袁飼龍一戰,那真是一個酣暢淋漓,反觀今日氣象,其實遜色許多,雖不至於是小打小鬧,卻也沒有那般石破天驚。


    而方才聽聞李鐵牛說他在化外是陽神境界,這點兒王翡倒是不疑有他,畢竟從能打敗袁飼龍這點兒就可見一斑。


    當初自己和袁飼龍也是有一次過印法較量,隻是當時自己所施展的是道家正統九字真言中的“臨”字印,而袁飼龍所使是密宗抄錄沿襲的者字印,實為內獅子印,以金剛薩埵降魔咒為咒印。


    那一戰自己在短短三合之內輸了,也算知恥後勇,也存了攻玉以石的想法,專門又去研習了一遍當時袁飼龍施展的藏密之法。


    所謂藏密,便是能夠在身體感官覺知的情況下與洞悉宇宙,從而獲得智慧的秘密修行的方式方法與過程,輔以口訣或手印。


    譬如當初袁飼龍施展的藏密大手印。


    有如意焰花上師這個曾經的密宗上善金剛在為自己提供加持,自己會些密宗手段,不過分吧?合情合理啊!


    溪雲和雲舟見狀,麵色也是一變。


    兩人俱是感受到這一擊所蘊含的力量,沛莫能禦,聯手之下倒是足夠抵擋的,隻是怕難以囫圇,成為一眾謫仙中最早掛彩的。


    王翡隻想逼出他們的飛身托跡神通,自己好瞬間挪移過去,攻其不備,打一個措手不及,卻是沒想到對麵也是莽夫兩個。


    溪雲更好戰些,眼中閃過一絲堅定,並不選擇後退,而且那應屈正操縱自六合而來的雨絲也一定程度地壓製了他們的神通。


    雲舟見狀,也是迅速調動體內的靈氣,凝聚成一扇櫓楯,朝著王翡拍下的手掌迎去。


    溪雲則是將手搭在雲舟肩頭,為其助力。


    兩股力量在空中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學自袁飼龍的內獅子印如法炮製,意為支配自己和他人軀體的力量。


    巨大的手印與櫓楯碰撞在一起,在現今高不過十數丈的豸山上掀起一陣狂風惡浪,周遭空氣都在瞬間變得扭曲起來。


    吳恏感受著駭然的氣機滌蕩,卻是眉頭不由微皺,這個師侄,當真沒有一點兒作為刀客的覺悟,關鍵時刻居然不最先倚仗手中之刀?


    嗬,可笑舍本逐末。


    王翡瞬間壓製二人,卻也不得寸進,“者字印”的作用下,好似不分敵我地施展一個定身咒。


    就當王翡要竭盡全力喊出那一聲“爹”的時候,那一邊“真刀真槍”上手,一個打出真火的蘭芝,一個愁眉苦臉的李鐵牛卻是不約而同停了手。


    李鐵牛先一步傳音道:“我得出手了,要是任由那對契兄弟死一個,其他道友那邊不好交代,會露餡的。”


    蘭芝聞言譏諷一笑,傳音鄙夷道,“你該不會以為你現在還能被他們歸為同路道友吧?還不如直接反水呢,瞎耽誤事兒。”


    李鐵牛瞬間出現在三人之間,一拳打散者字印,同時也沒有顧及那扇櫓楯。


    三人倒飛向兩邊,解除定身的同時,王翡手中龍雀大環光芒萬丈,竟是融合了人屠一脈的第四刀與第五刀。


    王翡雖不是那一步三算,多智近妖的存在,但將大部分變化考慮在內還是不難的。


    來得正好!王翡直接一刀劈砍在李鐵牛身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肆刀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萬象澄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萬象澄澈並收藏肆刀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