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還是那座京城,閉門鎖鑰之後,也並且不再互通,京城的繁華與寧靜仿佛被這扇門巧妙地分割開來。


    高聳的皇城門緊閉著,城門口的衛兵認真地查看著每一個出入城門的人。昔日熙熙攘攘的街道現在依舊行人絡繹,隻是沒有了往日的喧囂與繁華,行色匆匆,少有笑意。


    皇城之中,偌大的宮闈威嚴仍在,天光之下,紅牆綠瓦金碧輝煌都似乎被炙烤得有些褪色,沒人見過它光鮮亮麗的時刻,好像黯淡就是常態。


    這座六朝古都的皇城近乎年年修葺,卻也不見整舊如新,它入主過各姓的帝王,也是所謂的皇帝輪流做,今朝到陳家。


    新帝陳含玉退朝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如今已是五品小宗師的他,宵衣旰食,日理萬機自然不在話下,再也不複之前還是太子時候的紈絝形骸。


    內閣幾位陳斧正留給陳符生的三朝顧命大臣見狀老懷甚慰,說他這是一鳴驚人之兆。


    退朝之後陳含玉繼續在乾清宮中批閱奏折的陳含玉臉上再沒有朝堂之上的深邃,真的麻煩,早知如此,這皇帝,不當也罷。


    想起之前坤寧宮夜談那晚,自己表露心跡欲要登基,母後執意阻攔,甚至不惜矯詔,讓自己還是當個監國太子,暫總百官,由她老人家垂簾聽政。


    當初要是自己沒有斬釘截鐵的殿上即位,而是將錯就錯讓母後拿出詔書來,雖然如今的局麵會亂一些,但總不至於風雨飄搖,自己說不得還能偷得浮生半日閑。


    自從母後章凝從皇後變成太後,從坤寧宮移居慈寧宮後就一直幽居不出。


    其實隻有少數幾人知道,太後早不在皇城了,甚至不在京城。


    陳含玉有些無奈,母後和父皇二人吃絕戶般攫取了離朝大半武運,成為了三品武人,之後父皇在北狄被李且來打碎了武道果位,李且來帶著半數武運迴到大離,他不痛快,自然要找大離陳氏的不痛快,因此皇室折損了十一尊武將金身,這些泥菩薩每一個都是三品實力,是本該是大離陳氏守城的底氣所在,卻是受不住一個李且來。


    由不解氣的李且來本來還想打碎章凝的三品武道果位,將半數武運還於南邊,卻是被宗海和尚以那最空泛的蒼生大義給勸退了。


    這才全須全尾活下來的章凝現在的武道應該已近二品了吧,說是天下第三人都不為過,也算因禍得福了。


    劉伴伴迴來之後,本就不笨的陳含玉終於確定了自己這個父親驅虎吞狼的計劃,簡單至極,萬金之軀以身入局,不為對弈,管你什麽本手、妙手、俗手,直接犯禁,叫李且來一手掀棋盤,打殺了三個化外仙人。


    難怪那把爺爺牌位做的木劍關山迢遞,飛渡關外,忽然就泥牛入海了,原來是有意為之。


    又聽聞劉伴伴說北狄出了一位二品武人,沒被李且來打死,袁飼龍嘖嘖稱奇,常人隻道李且來是二品,卻不知那是因為三品之上無人,如今有了一位二品通微武人的存在,李且來那二品境界就大不同了,二品武人見李且來,依舊如同天懸地隔。


    袁飼龍笑道:“他陳符生加你陳含玉,當真是一對孝子賢孫。你爺爺老年昏聵,卻也知道寸土不讓的道理,你倆個頂個精似鬼,卻是拱手送出了關外道的大都祖地彥天城。”


    陳含玉笑道:“小事,總比無人收拾要好。”


    袁飼龍搖頭離去,隻歎,“與虎謀皮啊。”


    如今母後應該已經出關了吧,算了,隨她去吧,除非袁飼龍出手,誰又能擋得住她呢?


    大端朝占據彥天城後,將彥天城改名為玄龍城,暫時休養生息,采用撫慰百姓、與民更始的懷柔手段。


    而當年的離軍,以鐵血手腕著稱,入關後直接屠城三日。


    對比之下,自然相形見絀。


    不得不佩服大端國師銅山細海的陰毒,殺人不見血。


    更是將太上皇陳符生推上了大都王座,與大汗王射摩蠕蠕並稱“二聖”。


    稱陳含玉為“兒皇帝”。


    陳含玉對此不甚在意,兒皇帝就兒皇帝,誰叫身在敵營那位真是他老子呢?


    陳含玉在太和殿上曾笑言,“射摩蠕蠕,聽著名字就像條蛆。”


    突厥之先曰射摩舍利,如今的北狄,便是突厥、貢真、狄曆、朔北、韃靼等幾個部族聯合起來的。


    陳含玉揉了揉額頭,身子不累,心累,批奏折批到頭疼。


    自從自己繼位以來,文華殿倒是空了,那本是太子踐祚之前,攝事之所。


    設有“文華殿大學士”一職,以輔導太子讀書。


    如今的文華殿大學士正是仇富,乃是一個虛銜,陳含玉都還未誕下一個子嗣,更遑論立太子了,陳含玉當初提拔仇富,看似率性而為,其實也是無奈之舉,因為朝中無人。


    大半朝臣都隨太上皇禦駕親征,在北狄走了一遭斷頭路,除了劉伴伴,就沒有迴來的了。


    他須得作出不拘一格、選賢舉能的態度。


    其實陳含玉並不喜歡仇富的性子,太過張揚,卻不骨鯁,總之就是不堪大用。


    如今仇富的職責,大概就是每歲春秋仲月,都要在文華殿準備經筵之禮。


    為了叫他不太尷尬,陳含玉還體貼的撥給他一個府涼道項王最小的王子在文華殿讀書。


    如此鳩占鵲巢,所以才會有一連串的折子遞上來,勸陳含玉賡續血脈,早立太子。


    就怕已經動蕩不安的國祚又有什麽影響,畢竟“父死子繼,兄終弟及”這一套在隻有一個胞姐的獨子陳含玉這裏完全行不通。


    陳含玉明明已經很努力,幾乎就是耕耘不輟。


    今天的午膳是內庖光祿寺呈上的十三道菜:胡椒醋鮮蝦、燒鵝、燌羊頭蹄、鵝肉巴子、鹹鼓芥末羊肚盤、蒜醋白血湯、五味蒸雞、元汁羊骨頭、糊辣醋腰子、蒸鮮魚、羊肉水晶角兒、椒末羊肉。


    都是羊肉,吃得他臊得慌,居然還有一碟釀豆莛,哪個大聰明想出來的?


    自己昨天才和身邊的寺人抱怨說,“生孩子又不是發豆芽,今天泡,隔兩天就能吃著。”


    結果今天釀豆莛就擺上桌子了,陳含玉懶得追究是誰動了心思,也可能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但那個乾清宮行走的小太監得換掉了,至於冤不冤屈,誰管他?


    陳含玉丟了筷子,對著奴才說了一句,“別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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