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小子,你給我住手!”


    一聲雷霆炸響。


    天上烏雲稠密,一注無根之水被氣機牽引而下。


    如同天河瀉落。


    居然也是一招連屠蛟黨!


    來人走刀狂舞,刀刀氣機掃出,就像拂塵抖落灰塵一般。


    恍惚間,何肆好像看到天雨落下,蛟龍偃蹇。


    惡蛟結黨,興風作浪。


    有道是“舟摧岸斷豈足數,往往霹靂搥蛟龍。”


    仙人自天上揮出一刀,化作一片雷霆霹靂。


    繼而撥雲見日,乾坤既定,塵埃落地。


    何肆麵前景色迴歸現實,看到的則是漫天螳螂零落成泥的景象。


    曾郡瞠目結舌,一時竟忘了恐懼或是憤怒。


    隻是在心底歎服一聲,“當真好不俗的一刀……”


    何肆一身意氣無處發泄,怎甘就此不了了之?


    如此收場,他不甘心,這一刀也不會甘心。


    但何肆隻得收束刀意,含而不發。


    他麵色難堪。


    胸中意氣無處傾瀉,已是成為負累,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何肆才看清來人。


    不就是與幾日前與李大人雨中鏖戰的阿平嗎?


    來人方才那一刀太過驚豔,叫他通目隻見刀光,不見其人,險些按捺不住為之拍手稱快、擊節讚歎。


    阿平亂刀屠滅漫天螳螂,收刀卻是吹胡子瞪眼。


    他徑直走向何肆,怒其不爭道:“你方才那一招你為何要使連屠蛟黨?”


    何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是迴答道:“走刀對群。”


    阿平怒道:“你該使鐵閂橫門的!”


    何肆迴想起那一日,此人在雨中還使出了一招天狼涉水。


    他定然與師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不待他開口,阿平連珠炮似的又道:“你可知道,你這輩子,這等氣象的出刀,很有可能僅此一次。”


    何肆點點頭,他在剛才那一刻已然有所領悟。


    這是師爺藏刀於身的手段。


    自己不過是刀鞘而已。


    招式是小,意氣是大。


    三招有形無質的招數,須得配上師爺留在他身上的一絲刀意。


    何肆現在才明悟過來,《斫伐剩技》雖強,也是記錄了行氣法門。


    卻是隻能管中窺豹,須知紙上得來終覺淺。


    後人終究難以憑此挾山超海,比擬前人。


    鐵閂橫門的行氣法門何肆已然了然於心,但放在師爺這道刀意施展麵前。


    不過十之一二的威勢。


    就算再精煉十年,也難以領悟其五六分神髓。


    遑論天狼涉水和連屠蛟黨。


    師爺和父親就真隻傳了他招式而已。


    何肆看向阿平,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他那一日走火入魔昏迷至此,還未從李嗣衝口中得知他的真實身份。


    阿平坦然道:“你可以叫我阿平,我和老頭子學過刀,算是你未入門的師伯。”


    何肆有些疑惑:“未入門?”


    阿平沒有解釋,四十年前,他拿兩個羊肉泡饃在老頭子手裏換得十七式刀法,這件事情他要一個人爛在肚裏。


    何肆皺眉:“既是師伯,那你為何如此反複,先前夥同白羽龍山要殺我們,現在又要出手相助?”


    阿平說道:“殺你是因為要逼出你的刀意,救你是因為你用錯了刀意。”


    何肆鎖眉更深:“什麽意思?”


    阿平笑了笑,隻要何肆使出老頭子借他那一刀,他偽五品境界的白羽龍山有死而已。


    他至少有九成把握,這小子使得是鐵閂橫門。


    隻是沒想到白羽龍山卻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更沒想到,自己居然是輸給了李嗣衝。


    如今麵對曾郡的控蟲手段,何肆理所應當要使出連屠蛟黨,這確乎是最優解。


    躲在暗中的意圖謀奪刀意的阿平這才不得已出手矯正。


    替他使了一招連屠蛟黨。


    曾郡被他二人無視,像是受了奇恥大辱。


    他低喝道:“你倆當我不存在呢?”


    阿平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一臉不耐。


    “聒噪什麽?”


    阿平甚至沒有看他一眼,一刀揮出,天狼涉水。


    天狼虛影一閃,踐踏泥濘。


    曾郡大驚失色,勉強抵禦,倒飛十數丈。


    阿平看著何肆,說道:“來吧,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使出老頭子的鐵閂橫門給我看看。”


    何肆搖搖頭:“你既是我師伯,我沒有理由對你拔刀相向。”


    阿平一挑眉:“我之前想要殺你,這還不夠嗎?”


    “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何肆對阿平沒有殺意,師爺說過,論跡不論心。


    阿平能看出他兀自忍受胸中翻江倒海的刀意反噬,卻是沒有出刀。


    好似障百川而東之,迴狂瀾於既倒。


    阿平見狀出聲勸解道:“別倔了,再憋就憋出內傷了。”


    何肆卻是搖頭:“我能忍住。”


    果真非常人之所能,不愧是老頭子看重的人。


    “你小子在固執什麽?以為憑老頭子這一刀能殺我嗎?如果我過我說我為了老頭子這三式,已經殘殺了兩位你的同門師伯了呢?”


    何肆聞言,麵色微寒:“你為何要這麽做?”


    阿平理所當然道:“因為老頭子偏心,一刀都沒教我,他不給,我就自己拿。我明明比他們任何一人都強,他為何我不肯教我?”


    “就因為這?”何肆大為不解。


    阿平睚眥小忿:“就因為這!為什麽老頭子不能一碗水端平,就連你這未入品的小子,他都願意借刀一式?”


    何肆淡然道:“因為師爺說我是練刀的好苗子。”


    他這話不是替自己掙麵,而是為師爺正名。


    阿平緩緩搖頭:“老頭子那時候早昏聵了……”


    何肆看似安忍不動,四肢百骸之中卻是內息攆走。


    他天真地想以氣機壓製刀意,結果卻是烈火烹油,以湯止沸。


    何肆一字一句道:“阿平,你幫我,退敵,我給你看鐵閂橫門的行氣法門,如何?”


    阿平直截了當,搖頭拒絕:“我何須幫你,老頭子的刀既已出鞘,你握不住的,我就看你能忍到幾時。”


    何肆冷笑道:“你已經殺了兩位師伯,學會了天狼涉水和連屠蛟黨了不是嗎?”


    言下之意,他就算忍不住,也不會在三則其一中選擇鐵閂橫門。


    阿平麵色難堪,果真被拿捏住軟肋。


    他咬了咬牙,服軟道:“我不是那貔貅道人的對手。”


    何肆道:“我倆聯手。”


    “你倆聯手,那也不是對手。”步扶陽負手而笑,仿佛聽到什麽笑話。


    “那如果再加上我呢?”


    李嗣衝在步扶陽驚訝的目光中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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