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接受姬汝雲的饋贈的同時,崔茯在秦花嬈麵前磕了頭敬了茶,她原本是想磕頭拜師的,但秦花嬈以“資質不足”拒絕了,以崔茯的心氣,自然不可能承認自己資質平平,隻將這當作“崔氏子孫”這一身份的拖累。


    而在彼時,執掌崔氏全族的姬汝雲,遠比來曆不明、身份成謎的秦花嬈顯得厲害的多,在兩根救命稻草之間,崔茯更害怕失去姬汝雲。


    所以她背叛了秦花嬈,將與秦花嬈的交往和盤托出,成為了姬汝雲鑿進秦花嬈身邊的釘子。


    姬汝雲對秦花嬈的怨恨,並非是女人之間的嫉妒,為了一個自己並不愛的男人嫉恨另外一個同樣堪稱不幸的女人,這樣淺薄的行徑,姬汝雲做不出。


    她安安穩穩地坐在崔府夫人的位子上,看著與自己相敬如賓的丈夫,一日日地流連在外、與旁的女人苟合,生兒育女,然後交到她手中養育成人。


    說起來,她也不知自己與秦花嬈之間,究竟哪個更加不幸。


    她與秦花嬈之間的針鋒相對,源自於崔老太爺的臨終遺言,因著那個死不瞑目的“花”字,姬汝雲將清河崔氏的敗落歸咎到了秦花嬈頭上。


    自巫蠱案後,命運的羅網將清河崔氏纏得密不透風,破局的關鍵,或許就在秦花嬈身上。


    兒女情長不過是二人相識的契機,所有的對峙和爭奪均源自於立場的對立


    秦花嬈對清河崔氏的厭惡,姬汝雲對秦花嬈的忌憚,這兩個密不可分的榫卯,便是支撐著崔茯走到今日的關鍵。


    可是今日,這個牢固的榫卯結構隱隱有崩塌的可能。


    秦花嬈像是嗅到了什麽風聲,對於崔茯的忽視和冷漠溢於言表,而姬汝雲的保全,更是將她暴露在了危險之下。


    最最關鍵的是,在二人的對峙之中,姬汝雲竟然屢次處於下風,崔茯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判斷是否準確。


    如果她真的低估了秦花嬈的能耐,那麽當務之急,便是在姬汝雲日薄西山的如今,重新奪迴秦花嬈的“歡心”,但顧北檸的出現,成為了可惡的攔路石。


    她必須要斬斷秦花嬈和顧北檸之間的聯結,取而代之,盡管她也不知道那個聯結的契機究竟是什麽。


    “血脈傳承,本就是重中之重,祖父想要慎重一些也是應當的,更何況,我聽說,顧姑娘是前任大理寺卿顧淮邦顧大人之後,不是嗎?”崔茯端坐在椅子上,言笑晏晏。


    真是……愚蠢啊。


    顧北檸真實的身世人盡皆知,但在座之人無一人提及,難不成除了崔茯之外都是傻子不成嗎?


    非要“指鹿為鹿、指馬為馬”的人,或許在後世會博得一個不畏強權的清名,但在當時,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斬於馬下,成為滋養草料的刀下亡魂。


    如果一個漏洞過於明顯,明顯到近乎幼稚,那麽就要警惕這個漏洞是否是隱秘的陷阱。


    崔茯錯就錯在,自視甚高、自作聰明。


    “五妹妹消息倒是靈通,”崔爾成不輕不重地刺了一句,哂笑道,“你還聽說了什麽?”


    此時此刻,崔茯還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她滿心滿眼隻想著,盡可能地將顧北檸拽離那個至高之位:“我還聽說,顧大人當初出事後,顧夫人驚懼交加,不幸罹難,萬幸顧姑娘福澤深厚,得以神佛庇佑,竟僥幸於棺中出生。”


    “鬼生子,這樣詭異離奇的說法,向來隻存在於傳奇話本之中,何曾有人親眼見過?不過是一個隱瞞真實身份的話術罷了,讓人們的關注點放在死後產子這種離奇之事上,無暇探究其真正的生身父母,如此荒謬之言,五妹妹竟也信以為真。”


    崔爾成言之鑿鑿,一字一句將崔茯的臉麵駁斥殆盡。


    顧北檸聽著,都險些信以為真。


    崔茯難堪地咬住了嘴唇,求助般地看向其他人,她明明是站在崔府的立場上攻擊顧北檸的身世,但每個人都不過是冷眼旁觀,無人幫她說半句話。


    為什麽?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證明顧姑娘就是崔氏血脈。”崔茯仍然在困獸猶鬥。


    “那你能證明她不是嗎?”崔爾成挑釁般地笑了笑,麵色譏嘲,“或者說,你能證明你是嗎?你出生之後便被抱離了崔府,如何確保沒有人狸貓換太子?”


    “四哥!”崔茯變了臉色,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這是一場不該開始的爭論,隻要無法證偽,那麽最終的結果一定會偏向顧北檸,她在無形中,成為了助她一臂之力的那個人。


    真是莫大的諷刺。


    崔樊等人看向她的眼神變的不善,像是在責怪她的自作主張,秦花嬈的眼底一片冰冷,像是看透了她的狼子野心。


    崔茯呆坐在椅子上,猶如枯萎凋謝的花,迅速萎頓了下去。


    有了崔茯的“助力”,顧北檸的身世好似再無可爭議,崔樊不甘,但好像也無可奈何,此時此刻,他連掐死崔茯的心都有,都怪她多嘴多舌!


    可到了嘴邊的肥肉卻要拱手讓人,這讓他如何甘心?崔樊還想說些什麽,祠堂外突然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


    一行並不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祠堂之外,逆著光,看不太分明,但無論是誰,都不該在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


    崔樊心中隱隱不安,他看著秦花嬈鎮定自若的模樣,突然有些喘不過氣。


    來人漸漸走近,麵容逐漸清晰,為首的,竟是石鼓書院院長魚不悔,而他手中,搖搖晃晃地不知提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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