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白天一直在下雨,直到天擦黑也未停,還在淅淅瀝瀝的落。


    夜色漸深,巷尾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伴著粗重的喘息。


    飛奔而來的人全身已經被雨水淋濕,麵上帶著不自知的恐慌,一腳踩踏在鬆動的石板上,被石板下迸起的汙水濺了大片衣擺。


    他腳步不停地往前奔逃,眼看就要靠近城門,臉上不由自主露出笑來。


    下一刻,腦後傳來破空聲。


    一支利箭穿過雨幕,從他耳邊擦過,咄地一聲射在低矮的城門上。


    正要伸手去拉開城門的男人渾身僵硬,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唐文風抬起下壓的鬥笠,露出一雙帶笑的眼:“深更半夜的,想去哪兒?”


    左右兩側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兩隊人馬從巷子裏穿出,拔出手中長刀,將男人團團圍在其中。


    眼看逃生之路被堵死,男人緩緩轉過身,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色厲內荏地對唐文風道:“我父親乃是左相,你最好乖乖放我離開,否則......”


    “否則怎樣?”唐文風握著弓的那隻手敲了下腿側,“殺了我?”


    薑棋冷哼一聲,雖沒迴答,但表情卻透露的明明白白。


    唐文風正要譏諷幾句,忽然發現一點不對:“等等,你是薑同之的兒子?”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了薑棋一番:“你是薑放?!”


    又是薑放,又是薑放!為什麽每個人都隻知道薑放!


    薑棋緊咬著牙:“不,是。”


    去處理其他嘍囉,而落後了幾步跟過來的硯台和王柯齊齊嗤笑。


    王柯甩了甩刀上的血:“他哪可能是薑放,他叫薑棋,是左相的三姨太所出。”


    “原來如此。”唐文風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跟隨太子一事,你爹知道嗎?”


    薑棋不說話。


    唐文風盯著他看了會兒:“看來是知道的。”


    王柯等人:“......”怎麽就知道了?他不是什麽也沒說嗎?


    唐文風笑了聲:“左相臨老臨老,倒是腦子不甚清楚,竟然做出這等糊塗事。”


    薑棋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想要發怒,卻迫於形勢,不得不忍氣吞聲。


    “我猜,你家現在很可能分成了兩派。左相決心輔佐太子,而薑放則一心維護皇權,是嗎?”


    薑棋再忍不住,不由問道:“你怎麽知道?”


    “很簡單。”唐文風點了下他,“如果薑放也決心倒向太子,那今日出現在涼州的絕不會是你。喔,也不可能是薑放,因為他應該沒有你這麽蠢。明知道暴露了還不立刻離開涼州,非要留下來瞧瞧我到底是真病還是裝病。”


    薑棋:“......”我為什麽要多嘴去問!


    “把人帶走。”唐文風擺手。


    “你不能抓我!”薑棋掙紮著,“我父親是丞相,我是替太子辦事,你怎麽敢!”


    唐文風不屑地嗤了聲:“我不僅要抓你,我還要把你送迴去給太子瞧瞧。”


    他用手裏的弓拍了拍薑棋的臉,湊到他耳邊低聲笑道:“把你這顆頭送迴去。”


    一口氣剛剛鬆到一半的薑棋頓時劇烈咳了起來,掙紮著大聲嚷嚷。


    唐文風嫌棄皺眉:“吵死了,把他嘴堵上。”


    “唔唔唔!唔唔唔唔!”


    被堵了嘴的薑棋被趙齊和常武架走。


    唐文風沉下臉:“沒想到薑同之竟然也摻和了進來。”他萬分不解,“他不是保皇黨嗎?”


    崔錦還沒做皇帝,薑同之怎麽會這麽早站隊?這老狐狸不像是會這麽輕易押注的人啊。


    硯台道:“此次迴京我聽到了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


    “薑放的姐姐薑青嵐要被立為太子妃。”


    “難怪。”唐文風恍然大悟。


    他雖然和薑同之沒打過什麽交道,但也對他特別疼愛嫡長女的事有所耳聞。


    換作現代的說法,那就是個妥妥的女兒奴。


    薑同之還未坐到丞相之位前,與他年幼結識的發妻因為難產去世,拚了命生下的那個孩子就是薑青嵐。


    因為是發妻拚死留下的,而薑青嵐那張臉張開後又和發妻長有七八分相似,愛屋及烏之下,薑同之對這個女兒可以說是疼到了骨子裏。


    而薑放是薑同之的繼室所出。


    因為薑青嵐不怎麽喜歡這個異母弟弟,連帶著薑同之也對薑放不冷不熱。


    後來也是薑放聰慧過人,自個兒爭氣,才得了他老子一丁點父愛,把他送進了弘文館。


    “還真是老糊塗了。”唐文風道:“我猜,皇上肯定早就知道了。”


    要說誰心眼兒最多,乾文帝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往迴走的路上,唐文風突然問道:“你們說,太子派人過來對付我的事,皇上是不是也早就知曉?如果我送顆頭迴去不小心把太子嚇死了,他老人家會不會砍我的頭?”


    畢竟皇帝老兒如今稍微拿的出手的兒子就這麽一個。


    硯台,王柯等人:“......”


    “我覺得你多慮了。”硯台道。


    “喔?怎麽說?”唐文風好奇。


    硯台:“皇上要想砍你腦袋早砍了。”就沒誰敢一而再再而三問皇帝要銀子的。


    誰不是絞盡腦汁兒想盡辦法給皇帝送銀子,偏偏就他們家大人反其道而行之。


    不停衝皇帝伸手。


    要不是他家大人對皇上還有用,怕是八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聽完硯台的話,唐文風沉默了會兒,開始自我反省:“我真有這麽得寸進尺?”


    硯台幾人齊齊點頭。


    “真的很過分?”


    硯台幾人繼續點頭。


    “很招人恨?”


    硯台幾人略遲疑。好像也不是太招人恨。


    唐文風雙手往後一背,手中的弓輕敲自個兒的背脊:“那我以後稍微收斂點。”


    大不了短時間內都不找皇帝老兒要錢了。不過現在貌似也沒有需要問他要錢的地方了。


    硯台惆悵:“你要再去要銀子,戶部那群見天哭窮的鐵公雞能一頭碰死在大殿上。”


    這次去取庫銀,他都差點被戶部上上下下的眼刀子釘死在庫房外。


    “啊,好餓。”感受到身邊之人傳來的怨念,唐文風明智的轉移話題,“為了來堵太子的手下,晚飯都沒怎麽吃,咱們迴去下點麵條吃怎麽樣?”


    王柯忍笑附和:“多來點澆頭。”


    “行行行,迴去後你們揉麵,我熬澆頭。”


    唐文風說完快步往前走,越說越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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