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長達兩年的深入調查,我才得出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韓解語笑著說:“世事無常,這個消息並不令人過於驚訝。年輕人血氣方剛,沒有名門的束縛,難免會有些風流韻事。然而,命運的巧合讓這個女兒在幾年後成為了魔門的魔後,最近更發動了一場戰爭,荼毒中州,這自然會引起我的懷疑,是否有人暗中操控。”


    “正如你所說,世事無常,即使再多幾個巧合也是有可能的。”蕭離歌看似在為青鬆子辯護,實際上是鼓勵韓解語繼續推理。


    “先生說的對,這件事情我們先放一放,再來談談我的第二個疑惑,關於太玄洞虛經的事情。”韓解語悠然地說:“玉清道人活了一百年,弟子眾多,但是仔細數來,似乎隻有寧無極一個人得到了傳授神功的機會,連張太初都沒有學習。這對於一個門派的發展來說,似乎有些不合情理。以玉清道人的胸懷和氣魄,他不可能敝帚自珍。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年前洛玄裳在北境出現,給我們的推測帶來了突破。”


    玉清道人冷笑一聲,寧無極怒斥道:“你這個大膽的丫頭,竟然敢秘密窺探我們門派的傳武內務!”


    “秋陽哥哥與少帥周九玄打聽了試功的事情。”韓解語幾乎自言自語:“這說明這個武功太過危險了,竟然需要試驗,然後給後來的人打下基礎……幸好正一道門太大了,有一百零八峰,門人如海,隻要我們足夠耐心,願意花更多的金錢,還是能打聽到一些消息。青鬆子總峰主二十歲時是在內門比武,展示過一次像是抱元守一的守禦神功。”


    咯!


    青鬆子突然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再聊第三件事,青鬆子總峰主成名後,追求者無數,可他卻終身未娶妻生子,也沒有任何桃色韻事。對於一個年少時沉迷於風月的風流少爺來說,這實在有些奇怪。即使總峰主遵守正道準則,也沒有將欲望克製到這種程度。”韓解語仔細觀察著青鬆子的神態,更加自信地說道:“因此我推測是您少年時期所學的《太玄洞虛經》出了問題,導致了某些功能退化?”


    眾人震驚不已,但仍然保持沉默。


    寧無極則冷汗直流,好一會兒後玉清道人才開口道:“沒錯,但神技入門各有巨大的險關,這是命運所決定的。”


    寧無極暗自鬆了一口氣。


    方四象想說話,卻被蕭離歌伸手製止了。


    “幾件事情看似毫不相關。”韓解語點頭道:“但連起來看的話,就能找到其中的關聯。青鬆子總峰主在練功過程中失敗了,心灰意冷。他不僅恨掌門、門派和張太初,甚至恨整個中州。因此除了這兩年四處尋找昔日風流種子是否開花結果之外,他還積極策劃各種恐怖計劃。”


    蕭離歌苦笑道:“原來非煙是……”


    青鬆子換了一個杯子,繼續緩慢地喝酒,仿佛他們說的事情與他無關。


    “你暗中結盟雲落月,讓他引導女兒成長,加入天魔宗,成為魔後,條件則是覆滅整個中州。”韓解語突然加快了語速:“蕭師兄曾明確表示,當年顧長歌重創張太初,他並沒有立刻死去。”


    玉清道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聽韓解語講述這段往事,但他仍然滿臉狐疑,不願相信那個可怕的結論,“你想說什麽?有什麽證據嗎?”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韓解語語氣轉冷,道:“張太初第一次見到南湘舞是在青鬆子舉辦的武林新秀大會。聽聽這個倉促的蠢名字,可見當時還沒有今天的隱蔽算計。而且據我打聽到的人言情報,張太初此子很狂、很傲、很風流、很紈絝,很不講道理,但從不是一個強人所難、動手調戲姑娘的急色鬼。所以當年為何他會一反常態,猥褻調戲南湘舞?這點你們都沒懷疑過嗎?”


    蕭離歌皺眉道:“如今想來,張太初與顧長歌的比武確實匪夷所思,奇怪,為何當年沒人琢磨這些顯而易見的疑點呢?”


    “那是因為玉清道人太愛他自己的徒弟。”韓解語冷笑道:“張太初天縱奇才,英年早逝,正一道門人人義憤填膺,當然很容易被仇恨蒙蔽,甚至就連顧長歌都以為是自己出手過重,讓本已留情的神凰劍殺了張太初。”


    “空口無憑。”澹台皓月冷冷地道:“證據在哪裏?”


    韓解語搖了搖頭,看向青鬆子說道:“剛進來時離歌先生說了,這二十年來,正一道門每一次決策都是看似有利門派,實則無不處處透著顛覆之險惡。李行轅和魔後再如何可怕,他們僅僅利己,可不如總峰主你如斯厲害,純粹是為了讓天下淪為地獄啊……哦,捋著這個概念繼續想來,前幾年,正一道門和李行轅交易陰陽乾坤道,白蓮魔尊雪寒生卻突然出現搶奪,結果卻出乎預料,這多半也是因為您暗中通風報信給魔後的吧。”


    寧無極勃然變色,猛然覺得韓解語說的簡直又合情又合理。


    “二十年算計,數不清的陰謀,終於迎來了正魔之戰。”韓解語有些悲慟地說道:“這些就是我將近兩年來調查出的結果,並沒有什麽確鑿鐵證,但各位都是當代頂尖人傑,都具超人智慧,完全可以自己動動腦筋想一想。”


    眾人不置評論,但目光全部投向了青鬆子。


    “姑娘的才華果然令人讚歎。”青鬆子聽完後,麵不改色地說道:“人生如夢,草木一秋。每個人都必須走自己的路,我確實對張太初和一切感到憤怒。但是,若不是姑娘的幹擾,我們可能已經成功了。”


    玉清道人麵無表情,但雙眼中卻滿是血絲。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前輩你也是這樣嗎?再說,這一切就像順水推舟,沒有我,那些掌握戰爭權的魔門真的就不會入侵了嗎?”青鬆子冷笑道:“反正結果已經注定,過程還有什麽重要的呢?”


    韓解語厲聲迴應:“誰說結果已經注定,中州還有顧長歌、李秋陽和慕劍璃等英勇之士,以及強大的武學七大宗師。隻要你這罪魁禍首被誅殺,中州就絕不會滅亡!”


    “就憑他們嗎?”青鬆子冷冷地看著玉清道人,嘴角卻帶著微笑說道:“再告訴你一個有趣的事實,實際上張太初生前風流倜儻,女人無數,在外麵有十一個兒子和七個女兒。但是我多年來一直暗中追蹤調查,已經將他們都徹底消滅了。你注定無法延續血脈於世,孤獨地默默離世。”


    澹台皓月閉目沉默著,她自己也感到很奇怪,為何能如此平靜。


    或許是歲月的蹉跎讓她對血脈的聯係不再像以前那麽緊密牢固。她開始深思,竟然對帝九重的仇恨也稍微減輕了一些。


    “為什麽?”玉清道人痛苦地呻吟一聲,聲音嘶啞地說道:“是因為太玄洞虛經嗎?那……那是你自己的選擇……你……你……”


    “嗬嗬……兼而有之吧,其實早在我入門以前,就已經起草各種計劃了。”青鬆子驀地激烈喝道:“玉清道人!你可還記得如月?”


    如月?


    聽上去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子閨名,韓解語疑惑地看了看蕭離歌,隻見他緩緩搖頭,顯然也沒聽說過此人,甚至就連玉清道人都奇怪道:“你……你說什麽……如月是什麽?”


    “嗬嗬,莫要費勁心思迴憶了,你們自然不會記得。”青鬆子狂笑:“那些年你瘋狂想生兒子,害死了多少女人?但我告訴你!我就是為了這麽個沒人知道的平凡女子,才讓中州六大聖地毀滅,讓你這破碎虛空的陸地神仙絕子絕孫!”


    他並沒有繼續細說解釋,但事情不難想象,也許如月是青鬆子的戀人,也許是他的姐妹,甚至有可能是他母親。


    無論最終真相具體如何,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玉清道人雙目光芒正逐漸變淡,呈現出了可怕的灰敗,諸人隨之心中一凜。


    寧無極顫抖著摸了摸師父鼻息,驚訝道:“師尊……去了……”


    一代至尊霸主,死的無聲無息,和不懂武功的老人沒什麽兩樣。


    死就是歸於塵土,除了未來淡淡的虛名,什麽都留不下,僅此而已。


    “哎……”方四象歎了口氣,說道:“當年他聽從青鬆子的建議,傳授給你功力,追捕洛玄裳,這使得本已疲憊不堪的身體更加虛弱。能夠活到今天,已經算是個奇跡了。”


    “老師真的讓人感到可憐又可悲。”青鬆子看著仇人死亡,並沒有表現出過分的喜悅,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堅信我們可以在天竺國找到神炁之心,幫助他恢複年輕,重迴巔峰,再次見到張太初的春秋大夢。你們都沒有見過堂堂陸地神仙害怕死亡的表情吧?那一定非常可笑。”


    “生命和血脈至親都是人之常情,有什麽可笑的?”蕭離歌憂鬱地說道:“隻可惜有李秋陽和洛玄裳在,使得一切變得如同鏡花水月一般。”


    “嗬嗬,說起來,洛玄裳的天資真是驚人,不輸給魔後,她是個了不起的奇才。”青鬆子恢複了平靜,不再去看那具枯槁的身軀,悠然自得地笑道:“當年玉清道人多次想正式收她為徒,但都被我竭力阻止了。最後借助風化雨的勸說,總算讓她離開了。”


    他說得似乎非常簡單、隨意,然而這位武學七大宗師、中州第一奇女子在他手中,卻仿佛隻是一個任由擺布的玩具而已。


    卑鄙而又厲害到令人恐懼,這種恐怖遠遠勝過武功本身。


    澹台皓月歎了口氣說道:“因果循環,沒有什麽道理可言。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說完就可以上路了。”


    上路。


    當然,如果武功足夠高強的話,也能粉碎一切。


    澹台皓月一人全力出手的話,已經能穩穩勝過青鬆子了。更何況還有蕭離歌、方四象、寧無極這三位絕頂高手在側。


    “雖然還差最後一步、最後一眼,但總體來說,我的心願已經實現,該說的話也都已經說完了。現在是時候上路了。”青鬆子笑得很溫和,毫無畏懼之意。


    這一戰根本不能算作一場真正的戰鬥。


    因為青鬆子並沒有做出任何抵抗,就在神炁劍丸刺穿他心髒的同時,一個武功高強且四肢恐怖的女人突然出現,活生生地吞食了他。


    就是字麵意義上的吞食,同時還伴隨著大吼著“還我師兄”之類的喊聲。


    韓解語無法忍受這恐怖的場景,率先走出大廳,隨即彎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冒著生命危險來到正一道門的核心腹地,隻想說出一切真相。


    然而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苦苦追尋的真相終於得到了證實。


    然而此時此刻聽著胡纓玉瘋狂淒厲的嘶吼聲,她並沒有半分釋然和快樂。


    有的隻是深邃與落寞。畢竟,有些事情是必須要有人去做的。


    或許這個理由並不夠充分,但至少每個人都得知了真相。


    真相……或許這個理由已經足夠了吧。


    韓解語掏出繡帕捂住嘴唇,勉強止住咳嗽。


    心中默默祈禱道:“秋陽哥哥,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你必須活著,一定要取得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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