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傅慎明大概不會想到, 長興侯府會有這麽大膽又不怕死的丫鬟,點點頭, 便走了。


    把玩著指頭上的戒指, 傅慎時沉聲問:「畫呢?」


    殷紅豆與傅慎時本是比肩站著,她走到他前麵, 手伸到背後, 指了指她的纖腰, 畫被她用帕子豎著係在腰上。


    傅慎時嘴角微動,到底沒有說什麽,隻吩咐時硯站過去一些, 替殷紅豆遮掩一二。


    三炷香燒完了, 傅老夫人她們也說完了閑話, 老夫人的人便著去收小娘子們的詩, 潘氏則派了紫晴去收取畫作。


    長興侯府嫡出庶出的哥兒一共七個, 除了傅慎時的親弟弟沒有來, 今日都到齊了。


    紫晴按著府裏男主子的排行去收取,前麵五個人都交的很順利, 傅五麵上尤其得意,仿佛青田石唾手可得。


    輪到了傅慎時跟前,紫晴先掃了殷紅豆一眼,立刻又收迴目光,問傅慎時道:「六爺, 您可有畫作?」


    傅慎時並未答話, 殷紅豆瞧見傅慎明正在同旁人說話, 她手裏卷著一張空白的紙,並不遞給紫晴,側抬下巴,頗有調.戲紫晴的意思,笑眯眯道:「你過來拿呀。」


    花廳很大,六張桌子,這是離老夫人最遠的一張,遠到其他人幾乎聽不清殷紅豆在說什麽,隻以為她在交傅慎時的畫。


    紫晴瞪著耀武揚威的殷紅豆不肯動,傅慎時聲音低沉的很,斥道:「還不去拿?」


    紫晴忍氣,繞過桌子,從殷紅豆的身邊走過去,一個沒留神,噗通一聲摔了一跤,手裏的畫作散了一地,傅慎時就坐在桌前,把桌下的情況遮的七七八八。


    眾人都朝這邊看過來,卻看不分明,隻知道紫晴摔了一跤。傅慎明瞧了一眼,也並未多想,繼續同傅三說話。


    殷紅豆連忙蹲下去撿畫,不著痕跡地解開背後的手帕,同紫晴低聲道:「小賤人,你以為我會死在六爺手裏是不是?偏不叫你得逞。你別以為二爺會抬你做妾,至多等到年底,二夫人肯定把你打發出去,胡亂配個小廝。」


    一麵說,殷紅豆一麵把傅慎時的畫混放在最後一張,齊齊整整地摞起來,笑容得體地交到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紫晴手裏。


    剜了殷紅豆一眼,紫晴咬牙道:「小蹄子少得意,早晚有你吃苦頭的時候!」


    殷紅豆嘻嘻一笑,繼續刺激紫晴,道:「我走了你的日子過的怎麽樣?二爺看上你沒有?二老爺呢?」


    二老爺的年紀,都能做紫晴的爹了,她麵色羞紅,瞪著眼,恨不能把殷紅豆生吞活剝,哪裏還注意得到手上的畫早就被人動了手腳。


    殷紅豆愈發笑得燦爛。


    紫晴氣得要死,卻不敢發作,冷著臉,警告了殷紅豆一眼,轉身便換上平日裏那副溫順的樣子,把畫作呈了過去。


    殷紅豆默默地退迴傅慎時身邊,在他耳邊得意地小聲道:「六爺,辦妥了。」


    傅慎時低啞的聲音像小溪緩緩流淌:「你同那丫鬟說了什麽?」


    摸了摸鼻子,殷紅豆道:「趕巧了,奴婢與她有些過節,罵她兩句她就找不著重點,被奴婢糊弄過去了。」


    傅慎時撥弄著手指上的玉戒指,不再說話。


    殷紅豆也朝左前方看去,老夫人正笑推紫晴呈上去的畫作,道:「省得你們一個個的說我偏心,我便不看了,蕭山伯夫人你評選出來就是。個個都略點評一二,好讓讓眾人心服口服。」


    潘氏捏著帕子笑說:「又沒署名,老祖宗知道誰是誰的,哪裏有什麽偏心不偏心的。」


    眾人附和著,廳內一派和睦。


    紫晴將畫作都放在了花廳中央的桌子前,蕭山伯夫人走過去,舉起第一幅畫,笑道:「這幾朵牡丹畫的倒是好,既用了惲壽平沒骨的畫法,又參以勾線填色之法,不過筆墨不夠堅實,也還算雅俗共賞。前三是穩當的。」


    老夫人笑問:「這是誰的?」


    傅三站起身,道:「老夫人,是孫兒的。」


    眼紋欲深,老夫人笑道:「以蕭山伯夫人所言,你還需再多加練習。」


    傅三朝蕭山伯夫人恭敬道:「謝夫人指教,晚輩迴去肯定多下功夫。」


    蕭山伯夫人溫婉一笑,道:「那倒不必,年輕人還是以舉業為先,畫畫怡情,不可喧賓奪主。」


    傅三微笑應下,便坐下不言。


    蕭山伯夫人又點評了三房傅四的畫,是最末流的作品,不過她言辭寬容,並未讓小輩沒有麵子。老夫人又未曾再刻意去問是誰的畫作,廳內氣氛仍舊和諧。


    接著便是傅慎明和傅二的畫作,前者更勝一籌,卻不夠別出心裁,中規中矩,比傅三略差一些。


    再便是傅五的畫作,他畫了一幅構圖簡潔的牡丹,以水墨暈染出一塊湖石,牡丹花朵斜伸向上,也是以沒骨寫意之法點寫片片花瓣,隻是筆法看起來還是微有青澀。


    蕭山伯夫人讚賞笑道:「整體設色妍麗而不失沉穩,可以說瑕不掩瑜,是上乘之作。」


    這是目前而言,蕭山伯夫人口中最好的評價,魁首當之無愧。


    老夫人與潘氏相視一眼,嘴邊掛著大笑,傅五也挺直了脊背,坦然地受旁人仰慕的眼光。


    傅慎時神情淡漠地看著他們的笑顏,就在蕭山伯夫人低頭看向最後一幅畫,驚訝得虛掩口鼻的時候,他眼底忽漾出了淺淺笑意。


    他們肯定都會嚇壞的。


    殷紅豆也期待萬分,她在傅慎時身旁嘀咕道:「嘖嘖,難為了蕭山伯夫人還要當眾評價。」


    傅慎時的餘光掃了殷紅豆一眼,卻見她微探身子,長項白皙,尖尖的下巴似一個玉把件,精緻的眉眼裏透著認真的神色,比他還迫切幾分。


    收迴神色,傅慎時又專注地看向蕭山伯夫人。


    蕭山伯夫人訝異的表情落入大家的眼裏,便被潘氏問了:「夫人怎麽了?可是有不妥之處。」


    雙手舉起畫作,蕭山伯夫人麵色為難道:「這裏有一副芍藥圖。」


    一陣鬧笑,傅五朝傅慎時的方向斜了一眼,譏諷道:「是哪個沒眼力見的,連牡丹和芍藥都分不清。」


    潘氏亦麵帶笑容道:「牡丹才是花王,芍藥到底次了一等。」


    唯有傅慎明表情都僵了,麵色鐵青地看向殷紅豆。


    殷紅豆低著頭,拉了一下傅慎時的衣袖,細聲求救道:「六爺,大爺眼神好嚇人,您要保護奴婢啊!」


    傅慎時眉梢難得彎了彎,聲音依舊清冷,道:「少說廢話。」


    大廳中央,高坐在上的老夫人也沒料到還有這一出,大度道:「左右畫都畫了,蕭山伯夫人也點評兩句,不過既已偏題,便不能算做答了題。」


    蕭山伯夫人麵色稍霽,眾目睽睽之下又不敢說假話,便如實道:「這副迎風獨立的芍藥花與方才牡丹的畫法倒是不同,用的是點染寫意法,枯潤纖穠,掩映相發,渾樸清麗,勾、染、點,很好地融為一體,可見手法老練。瀟灑放逸又不失秀麗典雅,風格獨異,實在在罕見。若我祖父在世,恐會愛不釋手……」


    思及家中長輩,蕭山伯夫人眼眶略微濕潤,難為情道:「不知是出自哪位之手,我倒是想托個大,討要迴去。」


    蕭山伯夫人雖未明著把芍藥同牡丹一較高低,但孰優孰劣,人人心中已有定論。


    傅家還有誰不知道是傅慎時畫的,方才異常囂張的傅五臉色已經黑了,他攥著拳頭,恨恨地望過去,對方氣定神閑的樣子,更加刺痛了他的眼睛,一個瘸子,也敢搶他的風頭,打他的臉!簡直可恨!


    傅慎時姿態閑散,他交握著手,朝蕭山伯夫人道:「不過隨手一副拙作,夫人若喜歡,拿去便是。」


    三房的傅四可不是個省油的燈,有傅慎時做出頭鳥,他便湊起了熱鬧,道:「蕭山伯夫人,且等我們仔細觀摩了,您再拿迴去啊。」


    蕭山伯夫人自然應允,傅四與其他的小娘子們都圍了上去,將芍藥與牡丹對比一番,另五幅牡丹相形見絀,仿佛失了往日的富貴,也變得沒有那麽討喜。


    傅四笑著調侃:「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到芍藥壓倒牡丹。」


    傅五掃了傅慎時的畫作一眼,緊咬的牙關出賣了他的不甘心。


    賞完了芍藥,小娘子們的詩也評了個結果出來,老夫人把青田石賞給了傅五,手鐲子給了蕭山伯夫人的大女兒。


    很快便到了午膳時間,老夫人留了蕭山伯夫人吃飯。


    女眷們便一道去了西暖閣,蕭山伯夫人還想再謝一謝傅慎時,旋身搜尋的時候,人已經沒影兒了。


    此時傅慎時已經出了園子,殷紅豆推著他往重霄院去。


    到了重霄院,殷紅豆跟著一起進了上房。


    傅慎時自在地靠在輪椅上,望著殷紅豆,聲音慵懶道:「說罷,想要什麽賞賜。」


    眼睛一亮,殷紅豆眉眼彎彎,溢著壓不住的笑意,道:「六爺本可解困,不過是顧念兄弟情分,才讓奴婢鑽了空子,這賞賜奴婢不能要,六爺該嘉獎自己才對。」


    傅慎時眉尾微微上挑,眼色也柔和了幾分,過了一會兒卻冷聲問道:「為何冒險幫我?說實話。」


    殷紅豆雙肩一顫,頭皮發麻……怎麽傅六的心情剛剛還是晴天,猛然就轉雨了?


    提著籃子進屋,殷紅豆微微有些忐忑,她見著了紫晴,放下杏花,滿臉堆笑,道:「紫晴姐姐,我去剪杏花去了。」


    微微一笑,紫晴熱絡地牽著殷紅豆的手,道:「走,去我屋裏說話。」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殷紅豆心裏已經提防起來了,她隱隱約約記得,夫人的嫡子因為正室生育了,最近吵鬧著要納妾。


    進了紫晴的房間,殷紅豆還沒來得及問什麽,對方就把床頭早就放好的衣裳拿到她麵前,道:「快換上。」


    殷紅豆低頭一看,一件淺色長裙和桃紅的褙子,比她平日裏穿的衣裳都鮮艷招眼得多。


    根本不敢伸手去接,殷紅豆問道:「紫晴姐姐這是什麽意思?」


    「夫人賞賜的,你就拿著吧!」 紫晴臉上的笑容淡了,卻還是溫溫柔柔的樣子,她把簇新的衣裳捧到殷紅豆跟前,道:「最近府裏的事你也知道,夫人也是煩惱不堪,隻有你能替夫人分憂了。紅豆,我知道你不笨,你看,榮華富貴就在眼前。」


    因為傅慎時是大房的人,殷紅豆竟一時沒明白過來,也沒往他身上想,隻以為紫晴說的是二爺要納妾的事兒。


    殷紅豆聲音平緩地問:「可還有的選嗎?」


    努一努嘴,紫晴示意殷紅豆看向床上那把剪刀,像是新打磨過的,尖銳異常。


    殷紅豆抬頭,一本正經地問道:「隻有絞了頭髮做姑子這一條路是嗎?那好,我願意剃光頭去做姑子一輩子吃齋念佛!」


    紫晴繃不住,沒好氣地笑了一下,道:「剪子可不是用來給你剪頭髮的,是讓你抹脖子的!」


    下意識地縮了下肩膀,殷紅豆盯著銳利的剪刀,手腳冰涼,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她腦子裏閃過很多很多事情,她雖然上輩子沒做什麽好事,但是也沒做什麽壞事,憑什麽偏偏她要做個短命鬼?


    她確定了,她還不想死啊!


    紫晴也溫聲地勸著她,道:「隻是叫你替夫人分憂,換個地方伺候人,還是做丫鬟,不做妾侍,和你現在沒兩樣,快把衣裳換上吧。」


    殷紅豆心裏微微鬆動,倘或名義上是丫鬟,大概……或許……還有保住清白的法子吧?


    當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認慫,至少殷紅豆認了。


    接了衣服,殷紅豆道:「姐姐出去等我吧,我換好了衣裳就出來。」


    紫晴有些不放心,就順手把剪子給收起來了,安撫道:「想好了就別墨跡了,是福是禍,還說不清呢。你動作快些,夫人要迴來了。」


    隔扇關上,殷紅豆就換上了衣裳,但她沒有認命,她在紫晴屋裏順了一個陶瓷的茶蓋走。她大義凜然地想,若是二爺敢來強的,她就算拚著同歸於盡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與尊嚴,封建社會的毒瘤,帶走一個是一個!


    開了門,殷紅豆穿著淺色長裙和桃紅的褙子立在門口,她本身就長的艷美,這一身愈發襯得她麵若桃花,明艷動人。


    紫晴驚艷之下,還有些惋惜,這樣的美人,哪個主子收用了都是放在心尖尖兒上寵愛的,偏偏要給了那位。


    掩下情緒,紫晴領著殷紅豆去見了夫人。


    二夫人潘氏正坐在屋子裏喝茶,打量了一眼殷紅豆,頗覺滿意。大房的那位哥兒有毛病,就喜歡好看的東西,伺候的人也要挑好看的,這丫頭送過去他肯定喜歡。


    正好潘氏的兒子跟丈夫都盯上了殷紅豆,她正為難怎麽處理,送走了燙手山芋,既解決了問題,又白白得大嫂的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


    笑了笑,潘氏敲打道:「你是個聰明的,我就不跟你多費口舌了,你老子娘那邊,我會再派人送些銀錢過去,也算全了你我的主僕情誼。」


    殷紅豆低頭道:「夫人把銀錢給我吧!」印象裏,原主一直在接濟親生父母。眼下要去吃苦的是她,她可不想一點退路都不給自己留。


    潘氏微微詫異,不過沒有駁了殷紅豆的意思,也沒計較她自稱的錯誤,麵色難得柔和了些,道:「下午我讓紫晴一併給你送過去,你想在府外置辦什麽,給她帶個話就是。」


    這話說的,像是要送人上路一般,殷紅豆心下生疑,又不知道哪裏可疑。


    應下一聲,殷紅豆便跟著主子一起出去了。


    潘氏帶著兩個媽媽還有紫晴,把殷紅豆帶去了傅慎時的母親,侯夫人秦氏的住處世安堂。


    長興侯府很大,世安堂是長興侯與妻子秦氏的住處,坐落在中軸線上,也是離二門最近的宅院。


    殷紅豆自醒來之後,並未往這邊來過,遂覺這條路很陌生,她也隻以為二房的嫡長子成親之後住的院子會氣派些,並未往別處想。


    到了世安堂,氣氛就變得肅然,進了院子,灑掃的丫鬟婆子有頗有規矩,各司其職,不敢東張西望,殷紅豆更不敢造次,便一直低著頭,站在廊下等著。


    潘氏領著婆子丫鬟進去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過了一刻鍾左右,紫晴才出來喚殷紅豆,道:「進來說話。」


    殷紅豆跟著穿過五間正上方的次間,進了內室,隻見黃花梨卍字紋圍架子床上靠坐一個麵有病態,卻不失雍容華貴的婦人,床邊金絲錦織珊瑚地毯上站著兩個隨侍左右的丫鬟和兩個婆子,還有兩個衣裳華麗程度遠高於丫鬟們的年輕婦人,端著藥碗侍疾。


    潘氏笑指著殷紅豆道:「這就是那丫頭,生的很好,性子敦厚。」


    秦氏上下審視了殷紅豆一眼,點了點頭,道:「是個周正的丫頭。」


    按照傅慎時一貫的喜好,殷紅豆絕對是合格的,秦氏心想,若她性子老實一些,想必不會很快就被厭棄,而且是府裏知根知底的丫鬟,先對付上幾日,把眼下這個節骨眼度過去再說。


    殷紅豆站在內室中央,見眾人瞧著自己的眼神就跟打量物品一般,頓覺不對,又不敢亂反抗,怕被當做瘋子一樣抓起來,便朝紫晴投去一個問詢的眼神——不是去二爺院裏的嗎?這婦人是誰?


    紫晴笑望殷紅豆,有些得意之色。


    手掌心沁著冷汗,殷紅豆明白過來,這般尊榮,在長興侯府裏,除了長興侯夫人,還能有誰!


    眼看著秦氏身邊那麽多人伺候,殷紅豆可不認為她有機會過來湊熱鬧,那麽……她是去伺候變態六爺傅慎時的???


    明白過來的殷紅豆瞪大了眼睛,目露驚恐。


    秦氏朝潘氏微微一笑,眼神裏透出幾分感激,道:「弟妹費心了,這個丫鬟我就收了。」


    果然啊!這就是死變態他親媽啊!


    殷紅豆氣血上湧,兩眼一抹黑,險些沒昏過去,她到底是哪輩子造了孽啊!


    潘氏以為殷紅豆臨到頭上怕了,便示意了婆子一眼,那婆子不動聲色地壓住殷紅豆的肩膀,緩聲道:「傻丫頭,還不謝恩?」


    肩上頓時如負重千斤,殷紅豆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雙手撐在地上,雙膝砸在地毯上,隱隱作痛。


    潘氏分明是怕殷紅豆反悔,有備而來。她笑吟吟道:「大嫂,我就說是個敦厚乖巧的吧。」


    「……」


    殷紅豆看了看自己發紅的手掌心,神他媽乖巧啊。


    抬起頭,殷紅豆正欲分辯什麽,力氣奇大無比的婆子又來了一招「牛不喝水強按頭」,她便又彎了腰,直接趴地上貼臉了。


    潘氏笑道:「伺候老六是這丫鬟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你看這丫頭都感激得五體投地了,大嫂你隻管好好養病,身體要緊。」


    「……」


    殷紅豆嘴角直抽,五體投地真不是這麽用的。但她也徹底明白了,當她不再是社會主義接班人的時候,人權也隨之消失了。


    秦氏正為傅慎時的事焦頭爛額,也確實傷透了心,便顧不得更多,覺得殷紅豆還算可以,便揮了揮手,吩咐丫鬟道:「如意,下午把人送過去吧。」


    就這樣,殷紅豆莫名其妙成了傅慎時的丫鬟,她樂觀地想,根據那變態所作所為,就算保不住性命,至少保得住清白。


    當天下午,殷紅豆迴二房收拾了包袱,順帶質問紫晴:「你為何不跟我說清楚,是去六爺房中伺候?」


    對待將死之人,紫晴也懶得掩飾什麽,冷笑道:「我早跟你說了,是替夫人分憂去的。咱們夫人可是老夫人正正經經的親兒媳,可偏偏被大夫人壓了一頭,連主中饋的權利都沒有。二老爺跟二爺又都為了你來找過夫人了,把你送去六爺那邊做個人情,最合適不過。」


    長興侯府三房裏,大房跟二房是嫡出的兩房。但大老爺是老侯爺原配所出,已經承襲爵位,二老爺才是侯府如今的老夫人唯一的嫡子。


    這些年來,宗婦秦氏主中饋,潘氏都插不上手。


    近來傅慎時一事,令秦氏病倒,潘氏的機會終於來了,殷紅豆不過是當了內宅之爭的炮灰而已。


    但炮灰,也是有尊嚴的!


    殷紅豆還打算再垂死掙紮一番。


    傅慎時眼眸微斂,喜怒難測,似是在思量著殷紅豆說的話。


    仔細了迴憶了一遍往事,廖媽媽連聲道:「對對對,大夫人的確是去找了風水先生看過的,那是從蘇州來的張天師,他剛到京城,夫人便讓人去請了他,最後才定下在重霄院西南方位種下桃樹。紅豆說的必是不錯,否則方位和效果怎麽會正好對應得上。」


    初夏的早晨,尚有一絲微風吹拂,溫柔的暖風掃過麵頰脖頸,平添一分愜意。


    傅慎時唇角淡淡地牽起,冷淡地「哦」了一聲,道:「原是如此。」


    麵帶喜色,廖媽媽笑說:「怎麽不是如此。」她看著殷紅豆道:「虧得紅豆懂得一二,不然這幾株桃樹,倒是要開罪了六爺。」


    殷紅豆沖廖媽媽俏皮地眨眨眼,說來也巧了,她上輩子的老闆就很迷信,老喜歡弄什麽桃符之類的擺在辦公區域,還託了她著手操辦,她才對此有所了解,能說得上個子醜演卯,否則傅慎時因為桃樹心情不佳,又不知道該怎麽陰晴不定地折磨人。


    傅慎時黑沉的眼眸泛著微光,不經意地瞧了殷紅豆一眼,同時硯道:「走。」


    時硯推著傅慎時迴了書房,廖媽媽揪了揪殷紅豆的臉蛋,笑逐顏開道:「真是沒看錯你這丫頭,小嘴兒真會說,倒是把六爺給唬過去了。」


    揉搓著臉頰,殷紅豆道:「我可不是胡說。」不過是傅慎時和家人之間,相互不理解,也彼此不溝通。


    廖媽媽滿臉笑色道:「我去迴了夫人,讓她著手操辦起六爺的婚事,你去伺候著吧,一會子有你的賞。」


    聽到賞賜,殷紅豆眼睛都冒光,道:「廖媽媽,替我要些實在東西!」


    廖媽媽樂不可支,笑罵她是個財迷。


    盈盈笑聲傳進書房裏,傅慎時嘴角微微翹起。


    不多時,時硯便提著鐵鍬和水桶到桃樹邊,殷紅豆去問他:「你做什麽呢?」


    時硯還是悶聲悶氣的,語氣卻柔和了很多,道:「桃樹沒養好,要死了,我救一救它。」


    殷紅豆調侃說:「你倒是心地善良,救死扶傷。」


    悶哼一聲,時硯沒有搭理殷紅豆,卻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叫住了她,贊道:「你是個好丫頭。」說完便彎腰挖土,不再言語。


    過了十多天,花桃在時硯和翠微的精心照顧下,果然有了起死迴生的跡象,原先掛在上邊的小桃子竟然沒掉,穩穩地結在樹上,大有長肥的趨勢。


    翠微幫著打理了好些天的桃樹,心裏知道花桃的重要性,日日盯著桃子,有賊心沒賊膽,悄悄摸摸地同殷紅豆道:「也不知道現在外麵早熟的桃子賣多少錢一斤。」


    殷紅豆一猜就便知道翠微動了桃子的心思,捏著她的臉蛋道:「花幾個錢,叫人給你帶進來就是了,可別打六爺桃子的主意。」


    點點頭,翠微道:「那我還能不知道好歹?誒?紅豆,你可有要找人帶的東西,咱倆一塊兒買?」


    殷紅豆搖首道:「沒有,不過許久沒有出府,倒是想出去看一趟。」


    即便困在重霄院,殷紅豆也始終不忘初心,不自由,毋寧死,她的終極目標就是贖身得良籍,出去自由自在地過小日子。


    兩丫頭一說起這一茬,便天南海北地聊了起來。


    翠微不是家生子,是家貧才賣進侯府做粗使丫鬟,眼下在重霄院也隻是個三等丫鬟,月例並不高,她隻想好吃好吃地待到天荒地老,並不想出府。


    殷紅豆嚐試給翠微灌輸不同於從前的思想,告訴她道:「若出府做個自由身,掙點錢,想吃什麽吃不了?何必做個下人受製於人?」


    茫然地看著殷紅豆,翠微道:「我喜歡重霄院,喜歡你的手藝,紅豆,咱倆要是能留一輩子就好了,我想吃一輩子你做的菜。」


    這當然是絕對不可能的,丫鬟到了年紀必須配人,這是大業朝廷斷定官員是否「仁義」的一個標準,殷紅豆明白,二人將來註定要分道揚鑣,她也未說喪氣話,隻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吃一日算一日。」


    廖媽媽不知打哪兒來的,笑問殷紅豆:「這又是從哪兒學來的詩?字寫不了幾個,口齒倒是伶俐。」


    殷紅豆起身迎她,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翠微忙問:「紅豆,你那句詩是從哪頭豬那裏學的?聽起來還挺有道理。」


    瞪了翠微一眼,廖媽媽道:「你這混帳丫頭!說誰是豬呢!」


    侯府能讀書學詩的,都是主子,而且下人大多沒這灑脫心態,這話十有八.九是哪位主子說的,翠微這話,不等於罵主子是豬麽!偏她還沒理解過來,等理解過來的時候委屈兮兮道:「……不是紅豆先說的嗎?廖媽媽偏心。」


    翠微也是個本分丫頭,廖媽媽並不計較她的話,隻笑道:「你這實心的丫頭竟也會學貧嘴了!不跟你們說了,六爺的親事有著落了,我去同六爺交代一聲。」


    殷紅豆來了好奇心,問道:「是哪家姑娘?」


    廖媽媽隻粗略地解釋道:「是六年前同六爺定了親的張閣老的孫女,病了好一段日子,兩人年紀也不小了,該提議程了。」


    「張小娘子多大了?」殷紅豆隨口問道。


    「也是十六。」


    殷紅豆麵色自然道:「那倒是不小了,先提前恭喜咱們六爺。」


    廖媽媽並不樂觀,她淡笑著往書房去。


    廚房裏,殷紅豆低眉細想,可覺得這事兒沒這麽簡單,小娘子十六歲年紀並不小,而且都定親六年了,按照傅慎時這個情況,及笄之後便該過門,卻「病」到現在,許是反悔了也未可知。


    至少在六奶奶進府之後的一年,殷紅豆和翠微都是要伺候的,她迫切地想知道未來的女主子是什麽樣的人,是否會威脅她的生命安全,能否成為她離府的助力。


    煮了熱茶,殷紅豆提著茶壺便去了書房,她不急著進去,隻站在窗外聽牆角。


    廖媽媽還是那個樣子,劈裏啪啦沒個停地介紹張閣老的孫女,她道:「小娘子打小就生的齊整,六爺也是見過的,聽說長大愈發標誌了,端莊秀雅,又知書達理……」


    傅慎時沒做應答,不過殷紅豆猜得到,他估摸著還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實則傅六皺了眉毛,他似乎還記得一些張家小娘子長相的影子,不過多年未見,到底沒什麽很深的印象。


    廖媽媽繼續道:「聽聞小娘子也喜歡讀書寫字,將來入了府,六爺就有個伴兒了,早起日落的有個貼心人陪著,比時硯一個小廝伺候強多了,等將來生了子女,六爺就更有福了……」


    一時走了神,殷紅豆竟不自覺地想著,傅慎時這副樣子,生孩子順利嘛。


    擺擺頭,殷紅豆拋開亂七八糟地想法,又聽得廖媽媽道:「大夫人不是要逼迫六爺,倒時候去寺廟裏拜菩薩的時候,遠遠地見上一見,或是不便,就把小娘子請到府裏來,六爺滿意了,親事方成,六爺不滿意,也沒有人逼你。六爺不說話,我便當你應了,這就去迴了大夫人。」


    殷紅豆納悶,傅六這個樣子還能挑剔閣老的孫女?該不是媽媽為了照顧他的感受才這麽說的吧。來不及多想,她便聽到了廖媽媽出來腳步聲,趕緊貼著牆側著身子,躲避廖媽媽的注意。


    廖媽媽走的急促,竟沒瞧見窗外有人,殷紅豆剛鬆一口氣,身旁的窗戶卻被裏麵的人敲了敲……傅慎時食指叩著封死的花窗,冷聲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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