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打世界賽了才想起來我這個老頭?」舒永峰開口問他。


    梁禧今年十八,大大小小的比賽打了不少,真像他說的,就是在國外也沒落下訓練和比賽。現如今是到了該上世錦賽的時候,要想以c國人的身份參賽,他就必須要迴國,要麽把名字掛到省隊裏,要麽掛在俱樂部名下。


    梁禧選擇的是後者。


    「您這話說的。」他撓了撓頭,臉上總算露出了點孩子氣的笑容,靦腆,跟八、九歲那會第一次見著舒永峰的眼神一樣,「就算是沒有比賽,早晚也得迴來的,畢竟根在這裏。」


    根在這裏,在這片土地上。他在剛到國外相當長一段時間裏,做夢永遠都是關於泊平,夢醒時分,一遍又一遍迴想著這裏的一切。有好有壞,也有讓他害怕的,每一幅畫麵都跟刻上去了一般。


    他生過一陣子的病,心理狀態不好,有時候半夜又夢見泊平,夢見那個人。


    這些事情還是如同影子,隻要他在,隻要太陽還升起,它們就一直尾隨著他,拖著他的腳腕向下拽,像一條深淵裏的惡犬。


    梁禧在這四年間沒有學會遺忘,他學會的是妥協。


    他想,逃離並不是辦法,隻要他想站上世界的舞台,那麽早晚有一天,他和那人還要相遇……那還不如早點見到,給兩個人的故事劃上一個句點。


    舒永峰哼了一聲,從他手裏接過文件袋,一圈一圈拆開,將裏麵的資料抽出來,架著一副老花鏡仔仔細細看完。梁禧坐在他對麵,安靜等著,沉默環繞在房間裏,那場麵不像是師徒重逢,反倒像是麵試官和略顯侷促的應聘者。


    終於,舒永峰放下了文件,給了一句評價:「挺好,沒耽誤。」


    「嗯,答應您的事情我肯定……」


    「別。」舒永峰打斷了他的話,「你自己的事,別為了答應我,我可擔待不起。」


    梁禧無話可說,隻能坐在那裏等著舒永峰發話。


    「他們都說,你是衝著金牌迴來的。」舒永峰從抽屜裏又摸了支煙,打了兩次沒打上,煩躁地皺起眉又打了第三遍,這迴總算點著了。


    他舒展眉頭,長吐了一口煙,轉而看見梁禧在這裏,又起身去開了窗戶,雨水斜打進來,本來沉悶的雨聲由底噪變成了主旋律,梁禧聽著心裏麵也跟著煩。


    「我是。」他承認。


    「還有人說,你是衝著陸鳴川迴來的。」


    「……我不是。」他搖了搖頭。


    舒永峰眯著眼睛看了他一會,這才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不管到底是不是,該是你遇上的你也躲不掉,人是這樣,事也是這樣。陸鳴川這個小白眼狼我就指望不上啦,誰能想到到頭來就剩你還待在我這個糟老頭子身邊呢……」他碾滅了手中的菸頭。


    「我等你一塊金牌。」


    ·


    送梁禧出來的是舒桐穎,小姑娘跟在他身邊念叨讓他慢點走。


    「怎麽了,捨不得你梁子哥?」


    「才不是。」舒桐穎蹦蹦跳跳的,跟在少年老成的梁禧身邊完全看不出來兩個人隻差了一歲,「我是好不容易能出來放放風,你走慢點我就能在外麵多待一會。唉,像你這種不用高考的肯定體會不到我們這種凡人的痛苦,每天都是卷子,我要做吐了。」


    「哪裏的話。」梁禧笑了一聲。


    他直接遞交的國外大學,運動員特招生,代表學校比賽積分拿夠了,過後再去補修績點就可以,確實是不用高考。


    泊平初夏的雨還在繼續下,細密連綿,梁禧替小姑娘撐著傘,一路走到院門口,兩個人停了下來。正當舒桐穎準備和他說再見的時候,他忽然喊住了她:「桐桐,你知道……陸鳴川,現在去哪了嗎?」


    「陸鳴川」三個字在梁禧的口中變得晦澀,舌頭打結,自己跟自己較勁。


    迴答他的是舒桐穎良久一聲「啊」,隨後小姑娘才皺起眉頭:「他呀,他去森海了,早就沒再跟這邊聯繫。」


    「什麽時候走的?」


    「哦,就是你出國之後沒多久的事情。」舒桐穎自己撐開了另一把傘,跟他道別,「聽說是拿了森海市一個俱樂部很多錢,就走了,我爸也沒留他。」


    一輛汽車從梁禧身側飛馳而過,輪胎壓過路旁的積水,向旁側濺起一片水花,打濕了梁禧的褲腳。他像是沒有注意到一般繼續向前走,城市的燈光汙染在雨中變得更加嚴重,每一盞車燈,每一塊霓虹牌,都在水汽中幻化成了模糊的光暈,跟著沒有星星的夜空一起跌入路麵的積水中。


    原來,那人早就已經離開泊平了啊。可應當不是為了錢的——以陸鳴川的家庭條件並不需要他做出任何違心的選擇。


    他該是真的想走……想來也是,泊平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地方,那人曾經跟他說過自己最喜歡的地方就是海邊,如果有機會,他想帶著梁禧一起去海邊衝浪。


    可終歸泊平沒有海,兩個人也沒能等到一起去海邊的那天。


    ·


    等梁禧踏進公寓裏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二十。後半段路上颳起了風,雨傘遮不住斜落的雨絲,衣服已經濕掉,黏膩地貼在皮膚上,令人聯想到剛裹完生鮮的塑料布,還帶著一股土腥氣。


    家裏沒人,公寓也是剛租下來,空蕩蕩的,沒幾樣家具。


    梁禧自顧自在客廳裏脫了衣服,光腳踩進了浴室,直到皮膚接觸到幹淨、溫暖的自來水,他才感覺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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