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這處無名曠野之上,兩方人馬毫不相讓,大打出手。


    臉型圓潤的孟海額頭上盡是汗珠,他用槍杆支地,氣喘籲籲的望向四周,滿眼盡是血色。


    孟海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看向身邊帶兵聚攏過來的戰將,“世功,快帶兵跟上曹文詔,堅持就是勝利啊!”


    咬緊牙關的尤世功重重點頭,舉起長刀虎吼一聲,“跟著曹總兵,砍翻建州奴!”


    麾下百餘精卒聞聲沉默的握緊手中武器,大步直衝過去。


    在這個緊要的關頭,複明聯盟中的眾多領主派遣麾下將領帶著精兵,跟隨曹文詔聚集兵力。


    再度發起猛烈的進攻。


    陷入八旗軍重圍泥潭中的馬林麻木的掄動搶來的大槍,自己的馬槊已經劈壞。


    頭盔已經被打落,甲衣上盡是斑斑血跡。


    原本本來整齊的頭發從雜亂垂在眼角。


    又一槍蕩飛莽古爾泰狠劈而來的藍芒大刀。


    聽見身後傳來得喊殺聲,馬林輕瞥一眼,神情頓時一振。


    掃視周圍混亂的戰場,跟隨自己血戰的親兵隻剩下不到二十人。


    “弟兄們,援兵已致!隨我斬殺奴酋,一血前恥!”


    “殺!”


    對麵莽古爾泰大刀掄轉如飛,無視這股援軍,“哈哈哈,今天你們都得死!”


    催馬化作一道藍影,衝向馬林。


    左右兩道刀光爆閃。


    策應馬林的親兵從肩膀到腹部被斜劈成兩半,從馬上滑落。


    “我乃後金第一巴圖魯,誰能擋我!”


    又是一刀橫切。


    前方三個明騎連人帶甲被劈成六瓣。


    莽古爾泰揚起滴血的刀刃,獰笑著環顧前方,“哈哈哈,誰能擋我!”


    “誰能擋我!”


    “我能擋你!”曹文詔怒吼一聲,一槍挑飛前方的一名藍甲八旗兵。


    戰意高昂的曹文詔左挑右刺,槍出如龍。


    滿臉暴戾的莽古爾泰一力降十會,雪亮鋒利的馬刀淩空劈斬,和二將戰作一團。


    藍紅兩色刀罡、槍芒碰撞四散,明暗不定。


    周圍想要靠近的明軍和八旗兵都被攪成一團碎肉。


    就在眾將奮起鏖戰之時,複明聯盟中的兩個身形低調的領主默契對視一眼。


    環顧左右。


    其中一人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眼神閃爍。


    他突然轉身大喊一聲:“明軍敗了,明軍敗了,快逃啊!!!”


    “總兵已死,撤!快撤!”


    “努爾哈赤帶大軍來了,快逃!快逃!”


    他們一邊大唿小叫,一邊帶著麾下一臉懵逼的兵卒,撒腿便跑。


    他們越跑越快,身後跟著的明軍也越來越多。


    戰場後麵的明軍突然聽到逃跑聲,又看到大批從前陣逃迴的明兵。


    恐慌膽怯如瘟疫般迅速在明軍中蔓延。


    原本膠著鏖戰的雙方,此刻立刻分出了勝負。


    兵敗如山倒。


    八旗兵催動戰馬,獰笑著揮舞兵刃,追著逃入河中的明軍一通砍殺。


    饒陽河上飄滿了明軍的屍體,染紅了這段的河水。


    馬林原本見此次明軍集結優勢兵力,在建奴分兵的情況下,可以大量殺傷消耗建奴精兵。


    心中暗自振奮。


    這兩年苦練兵馬,沒有白費功夫。


    哪怕此戰明軍死傷慘重,以十人換八旗一人,建奴也會遭受重創。


    不說一蹶不振,那也得傷筋動骨。


    而大明此時占據北方,物資充盈,兵多將廣,耗都能將他耗死。


    忽然大批明軍陣型崩潰,夾雜著潰逃的聲音傳入他耳中。


    “噗!!!”奸細大喊逃跑的聲音讓馬林心中怒極,一口老血含恨噴出。


    功敗垂成啊!


    抓住時機的莽古爾泰一刀蕩開曹文詔戳刺,高舉斬馬刀對著馬林就是一記力劈華山。


    “鐺!”


    心思恍惚的馬林下意識舉槍格擋,身形被巨力震得後仰。


    身軀僵直之間,就見莽古爾泰反手一刀橫掃。


    藍紫色光刃劃過。


    馬林瞪大雙眼的頭顱衝天而起!


    莽古爾泰一手提刀,一手抓住曹文詔刺來的槍杆,仰頭得意大笑。


    “你們漢人,真是軟弱無力!”


    曹文詔雙眼微眯,丟下槍杆,抽出跨刀。


    返身招唿領主隊伍撤退。


    莽古爾泰方才躬著身子,大口喘氣。


    冷冷看著曹文詔離去的背影。


    很快,莽古爾泰狀態有所迴複,大手一揮,“走,先隨我去殺光另兩路明軍!”


    藍甲騎兵轟然奔騰而起,向著另外兩路且戰且退的明軍衝去。


    原本就有些頂不住的明軍在莽古爾泰瘋牛般一波又一波的衝擊下,立刻遭受滅頂之災。


    很快,總兵賀世賢和李懷信發現自己等人也被無法挽迴敗勢,甚至被潰軍裹挾後退。


    軍心不可用。


    二人聲嘶力竭的高聲喝令,試圖盡可能的穩定軍心。


    “懷信兄弟,你先走,我來斷後!”賀世賢說完高舉大刀,帶領數百名親兵朝著莽古爾泰殺去,“隨我殺敵!”


    “賀兄!你...”李懷信歎息一聲,然後對著周圍兵卒狠狠喊道,“隨我殺出重圍!迴家!”


    李懷信說完便調轉馬頭,最後看了一眼賀世賢紅袍卷動的背影。


    保重!


    就在莽古爾泰、多爾袞和嶽讬大肆追殺明軍的潰兵的時候。


    甲衣破損的奴爾哈赤帶著萬餘正黃旗和鑲黃旗騎兵趕來。


    奴爾哈赤環視戰場,看到眾多八旗兵卒的屍體。


    怒氣衝衝地策馬來到多爾袞麵前,舉起馬鞭質問道:“你這怎麽打得仗?為何死傷如此慘重!”


    “父汗,明軍戰力較以前有了極大的提升,而且還有地方領主的幫助,我八旗軍一時難以突破...”


    多爾袞看著奴爾哈赤冷冽的眼神,解釋的聲音逐漸變小。


    “是孩兒輕敵了,孩兒帶兵不利,還請父汗責罰!”


    就在這時,滿身血汙的嶽通和提著兩個腦袋的莽古爾泰一起趕來。


    莽古爾泰提起兩個滿是驚愕與不甘的腦袋,興高采烈道:“父汗,這兩個是我斬獲的總兵腦袋,父汗果然妙計!”


    “父汗,這兩位領主此戰關鍵時刻詐敗,為我們立下大功,理應厚賞。”多爾袞指著身旁一高一矮的兩個領主說道。


    “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能為大人效力是我的榮幸。”


    這兩個領主頓時笑容滿麵,他們倒戈一擊,不就是為了豐厚的賞賜嘛。


    後金勢力麾下的數十個領主們望著這倆人神色冷淡,畢竟沒人會喜歡一個隨時會背刺你的隊友。


    更有的人已經暗中記下這倆人容貌,準備向複明聯盟的人賣消息了。


    “嗯,本汗知道了。”


    奴爾哈赤環顧周圍,礙於這些領主,沒有直接嗬斥多爾袞。


    見己方又陣斬兩員敵將,奴爾哈赤想到這些明軍確實和以前不大一樣。


    有些遺憾的看了眼地上的武器鎧甲,然後輕瞟了多爾袞一眼,冷聲說道:“既然援軍已被殺退,我們速去鎮武堡!”


    “孩兒遵命!”


    領兵殺出重圍的曹文詔立馬站在土丘上,望著遠處向鎮武堡趕去的八旗兵。


    眼底閃過沉重的痛苦。


    天空厚重的陰雲中逐漸有雪花飄落。


    地上逐漸覆蓋一層淺白。


    “曹將軍,王複明此計不成,恐怕...”


    “無妨!主公留有後手。”曹文詔搖搖頭,轉身看向這十二名領主說道:“感謝各位此次相助,可惜此戰惜敗,我現在準備去接應主公,各位領主先迴家準備轉移吧。”


    “無妨!也不差這會兒。”


    “一塊去救老大出來!”


    “同去同去!”


    “就是!有機會再咬這些八旗兵一口!”


    這些領主七嘴八舌的說著,讓曹文詔心中不由一暖。


    “好!各位領主的恩情,我曹文詔銘記在心!”


    曹文詔抱拳感謝,然後招唿眾騎兵,遠遠吊在八旗兵身後。


    鎮武堡前,大炮轟鳴的聲音逐漸稀少起來。


    沙袋和包衣奴兵的屍體混雜在一起,足足堆積了半個牆高。


    飄落其上的雪花也被融化。


    “火藥應該快打光了吧!”代善陰冷一笑,然後看向肅立一旁的李永芳,“聽聞守將乃李額駙好友,不知可否招降!”


    李永芳作為第一個投降滿清的漢將,受到努爾哈赤的拉攏和安撫。


    成為滿清曆史上第一個漢人駙馬。


    “小可願前往一試!”


    很快,天地一片寂靜,在逐漸下大的飄雪中。


    兩個大盾兵的立盾掩護。


    一身軀高瘦的武將信手舉著杆大旗。


    旗上寫著招降兩個血色大字。


    “羅一貫,我是李永芳,不曾想昔日好友,如今卻隻能戰場上刀兵相見。”


    “我家主子大軍兵臨城下,你們再負隅頑抗,隻有死路一條!”


    “羅兄弟悍勇,我家主子早有耳聞,若是來降,高官厚祿,美女妻妾,不吝賞賜!”


    “叛徒!你給我住口!”城上的羅一貫大喝一聲,“我羅一貫恥與你為友!”


    “你難道不知道我羅一貫是忠臣嗎?還想讓我學你李永芳當狗嗎?”


    “你簡直丟盡了遼東李家的臉麵!”


    王複明見城下立起的兩張大盾,給一旁的袁宗使了個眼色。


    袁總心領神會,開始操弄炮管。


    羅一貫越罵越氣,從旁邊弓手上搶過弓箭,瞄準射去。


    城下的李永芳聽見箭嘯聲,縮頭躲在盾下。


    抬頭望著兀自晃動的箭尾,怒罵道:“羅匹夫你可不要後悔!”


    “撤!”李永芳見他絲毫不領情,於是指揮盾兵憤恨後退。


    還沒走兩步,就聽得後方轟隆炮響。


    李永芳被嚇得一跳,立刻抱頭縮在原地。


    一道鐵球劃過優美的弧線,狠狠砸落地麵。


    下一刻,盾牌四分五裂,蹲在原地的他被鐵球直接砸成一灘爛泥。


    四散飛濺,髒汙了一大片積雪。


    “這些卑鄙的明狗!”代善氣得麵容扭曲,望向尚可喜,大手一揮,“平南王,你帶著所有包衣奴和漢旗兵全軍出擊,給我生擒羅一貫,我要一刀一刀活剮了他。”


    “奴才領命!”


    尚可喜低著頭跪地領旨。


    一來到此地就跟著奴爾哈赤,而不是跟著皇太極,尚可喜心中暗暗叫苦。


    這些建州女真人兇蠻異常,對待自己這種降將僅僅是維持表麵的客氣。


    尚可喜轉過身去,陰沉著臉,指揮兵卒向前衝去。


    原本寂靜的戰場下一刻又槍炮齊鳴,喊殺震天。


    堅守城牆上的王複明看向嶽宗,“袁宗,咱們的彈藥還有多少?”


    袁宗嘶啞著嗓子說道:“都不多了,而且火藥也快用光了。”


    “那咱就省著點用,一會瞄準領頭再轟!”


    羅一貫望著再次撲上來的敵軍,沉穩地指揮弓兵節約箭矢,重點射殺扛著沙袋和雲梯的兵卒。


    “複明,情況似乎有些不妙。”羅一貫眺望西方,絲毫沒有援軍的跡象。


    語氣有些凝重。


    “或許他們還在和奴爾哈赤等人鏖戰。”王複明沉吟片刻,又輕聲說道,“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王複明望著遠處未動分毫的八旗兵,其實心中隱隱感覺有些不妥。


    可自己又勸不動他主動突出重圍。


    羅一貫無言以對,繼續指揮弓兵射殺敵人。


    在羅一貫重複擊退敵軍的四波進攻後,天邊白色的盡頭忽然出現一群八旗兵的身影。


    而援軍卻遲遲沒有影子。


    羅一貫見狀心中一沉,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片刻後他睜開雙眼,轉身笑看一眾守軍,“你們怕不怕?”


    “有將軍在,我們不怕!”


    “好,這才是我大明的好兒郎!”


    羅一貫轉而看著城下無數漢軍屍體,不為大明出力,反而帶頭攻打大明。


    痛罵道:“可恨,這些奸賊竟與奴為伍。”


    王複明見機勸道:“羅將軍!孤城難守,不如隨我一同突圍而出!”


    “保留有用之身,也好再殺敵報仇!”


    羅一貫望著前方各色旗幟招展的敵軍,緩緩搖了搖頭。


    “我羅一貫粗人一個,多謝複明你的賞識,下輩子再助你成就大業吧。”


    羅一貫轉身望向京師所在的方向,天空中有鵝毛大雪飄落。


    躬身緩緩一拜,“臣此戰,願與城共存亡。”


    然後看向身後眾兵將,高舉長刀:“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用在!”


    眾守軍齊聲高唿:“大明永在!”


    王複明望著羅一貫他們視死如歸的樣子,默然無語。


    隨後強自振奮,喃喃自語。


    “我喜歡雪,今天我就陪你到最後一刻,萬一有奇跡呢。”


    滿臉喜色的奴爾哈赤帶著莽古爾泰三人徑直來到代善身旁。


    “父汗!您來了。”


    “嗯,兩路援軍已被我方擊潰,速下鎮武堡,免得夜長夢多,廣寧那邊應該也準備好了!”


    “孩兒領命。”


    代善望向左右的旗主,大喝一聲,“正紅旗!鑲藍旗!鑲白旗!殺!”


    “殺!”


    代善身後三旗招展卷動,原本沉寂的煞氣陰雲也開始翻滾。


    “軍道-狂熱無畏!”


    在一陣尖嘯聲後,煞氣陰雲中卷下一道陰風。


    這紅、藍、白三色騎軍頓時雙目發紅,皮膚逐漸變厚變硬。


    咆哮著向鎮武堡前的堆壘的土坡衝去。


    代善發動軍道神通的一瞬間,戰鬥直接進入白熱化。


    遠遠吊著的曹文詔看著遠處登上城頭廝殺的八旗兵,憂心忡忡。


    主公,你為何還不突圍而出。


    曹文詔死死盯著城門,準備隨時接應王複明。


    “曹將軍!你看那是什麽?”


    突然,一個領主忽然瞪大雙眼,看著遠處有千餘黑甲鐵騎從坡上衝下,向著八旗軍右翼徑直殺去。


    猙獰的外形,森冷的武器,讓人看著不寒而栗。


    白色的曠野上,這道黑色激流帶著摧毀一切的氣勢,奔騰狂湧。


    後方更有無數步兵和騎兵從土坡背麵出現,如兩翼般展開陣型,形成一個更大的包圍圈。


    “曹將軍,這也在我們計劃之內嗎?”


    一個領主滿臉疑惑的問道。


    曹文詔感受著不停震顫的地麵,眼中閃過同樣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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