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這一瞬間,沈長河終於失控地叫出聲來:「娘!我是長河,我是長河啊!」


    「將軍!將軍你怎麽了?」


    耳邊聒噪的聲音越來越大,而眼前母親的影像卻越來越模糊。沈長河目眥欲裂地跨步上前想抓住母親的手,卻冷不防被一隻冰涼的小手按住了肩頭,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焦急道:「張牧,他是不是毒*癮又犯了?」


    張牧有些鬱悶的聲音隨即響起:「你特麽犯毒*癮還帶說夢話的?估計是魘住了吧。」


    「那怎麽辦,要叫醒他嗎?」


    「不行!將軍好不容易睡個好覺,你還折騰他?有點兒人性嗎?」


    「老子這是為了他好!」


    「還為他好,你差點兒把將軍害死,簡直就是個掃把星、瘟神!我呸!」


    「張牧你他媽是想打架嗎?想挨揍直說!」


    「呦嗬?打就打,以為我不敢打女人?」


    ……


    沈長河頭疼的更厲害了,聲音極為虛弱道:「你們兩個,給我閉嘴。」


    世界安靜了。這時他才疲憊地微微張開雙眼,第一眼見著的就是張牧那張大臉——其實也不大,就是離得太近了些:「老大!你感覺怎麽樣?」


    「不怎麽樣。」沈長河沒好氣道:「你試試被人從肋骨那裏捅一刀,看看好不好受。」


    「看您這反應,就是沒事兒了!」張牧開心地一拍手,道:「老大你知道嗎?李雲淩剛才哭了好久呢!」


    「你屬蛇的嗎舌頭這麽長?滾蛋!」李雲淩也學著沈長河的語氣,沒好氣地罵了一句。張牧嘿嘿笑著卻不說話了,乖乖地退出房間關好了門。


    直到這時,沈長河才終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他說你哭了,是真的?」


    「……啊,是真的,怎麽了?」李雲淩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了實話。沈長河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番麵前年輕女子那猶自掛著淚痕的臉,問道:「如果這次我真的死了,你會為我難過多久?」


    李雲淩立刻板起臉來,叱道:「呸呸呸!什麽死不死的,我看將軍你精神狀態好得很,沒事兒消遣我呢吧!」


    沈長河「哈哈」一笑,擺了擺手:「對呀,閑來無事逗逗你玩兒,也挺有意思的。」


    他說得輕鬆,李雲淩卻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了。她的視線移到他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左側小腹處,攥緊了握著衣角的手指:「他們對你用刑了?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唬人的把戲而已,一點皮外傷算不得什麽。」沈長河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至於怎麽迴來的……丫頭,你以為我還是七年前那個命如草芥的『龍酒』麽?」


    被他這麽一提醒,李雲淩才反應過來。是了,如今沈長河已是割據一方的軍閥,就算是大總統陳武想動他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更何況是小小的監察司?可既然如此,他為什麽還會遭受如此酷刑?難道……


    饒是心頭有一萬個疑問無法釋懷,可李雲淩又如何問的出口?她能做的也隻是萬分愧疚地垂下頭去,異常誠懇地致謝:「將軍,我和阿燼都欠你一條命,阿燼他的那份就由我結草銜環以做報答吧。」


    「每個人都隻有一條命,你說你欠我兩條命,打算怎麽還?」


    沒想到,沈長河竟從善如流、毫不客氣地問了她一句。李雲淩一愣,臉隨即漲得通紅:「我……」


    沈長河摸了摸她的頭頂,溫聲道:「還記得前幾日初見時我問你是不是過得不好這件事麽?當時你因為打碎一個酒碗就恨不得對店家下跪致歉,這不是懂禮,而是謹慎過度、甚至失之怯懦,因此可想而知你活得有多麽辛苦。打碎一隻碗而已,賠錢也就罷了,何必自降人格以求寬恕?如今我幫你救人,並不是因為你求我這麽做的,相反,你隻是試探著想讓我出麵與國府交涉,卻被我拒絕了;而你之後為救蘇燼鋌而走險之際,還不忘留一份遺書先界清自己與西南軍政府之間的關係,可以說是仁至義盡。我既自願幫你救人,自然也料到了自己會承擔什麽樣的風險,何須你又是愧疚又是恨不得做牛做馬來報恩呢?」


    頓了頓,他又道:「而且,這次蘇燼遇險並非與我無關,那個名為『蘇瑾』的女人極有可能已被國府收買,蘇燼的行蹤就是此人出賣的,她來找你救人,意圖真是再明顯不過了。」


    李雲淩愕然反問:「將軍的意思是,蘇瑾——也就是蘇燼的親姐姐,是想通過我營救『亂黨』這件事做文章,對你不利?」


    「不錯。所以現在想開了嗎?我不隻是為了幫你,也是為了讓他們的計劃徹底落空,因為他們隻想借你劫獄的行為抓住我的把柄,卻絕無可能真敢直接開罪於我這個大軍閥。」沈長河莞爾道:「更何況,這次雖然遭了不少洋罪,卻也並非一無所獲——至少,我拿到了國府意圖對西南軍政府不利的直接證據。」


    「可是將軍你以身犯險,又受了這麽重的刑傷……讓我如何跟張牧他們交代啊!」


    「我是他的老大,用得著你給他交代?」沈長河微眯雙眼,謾聲道:「昨天被抓的如果是你,非但蘇燼逃不出去,就連你自己都免不了受一遍監察司的『過堂』大刑。我體質特殊恢復得快,十天半月也就痊癒了;可若換成是你這樣的姑娘家,也許連命都會搭進去。更何況本將軍身後還有數十萬滇軍,一時興起劫個獄,他們又能把我如何?我不追究他們濫用刑罰之責,就已是『寬宏大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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