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院子裏看了會夜空星河,許七便和少女各自迴房。


    於二人的修為而言,睡眠休息一類的事情不再是必須。即便有些時候覺得疲累,隻消將神魂沉入最為深沉的休眠中,最多一刻鍾,便又神清氣爽,全無半點疲累之感。


    至於元神之輩,就更無這樣的需要。稍稍將元神一轉,便不會有半點疲勞了。


    隻是如今在人間市井中生活,遠離了廝殺爭鬥,夜晚裏也實在沒什麽事情可做。若要修煉,在這人煙繁雜之處吞吐天地元氣,修煉功法,必然是會被旁人看出行跡來的。


    雲梁城中也有幾個修士,雖然修為實在不夠看,卻也能勉強感應到天地元氣的存在。若是被他們發現了異狀,將消息上報,引來更多的修士來此的話,那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許七眼下隻想隱藏行跡,靜待百鬼窟中情勢的醞釀,同時從各個渠道中搜集和元妙界修行道有關的消息。在這個時候,許七實在是不想生出更多的關節。


    少女迴房之後,讓肉身沉沉睡下,卻將元神之力展開,把雲梁城中的一切情形都籠罩在感應之力中。


    市井生活於她而言頗為新奇,其中更有些她不大明白的事情。依照少女的脾性,是非要找到自己不明白的事情的根本,想方設法將那些事情弄明白的。


    隻是平日裏許七極少帶她上街,更不許她自己出門,少女便隻能用元神來看這一城中的種種動靜。


    這些事情許七十分清楚,少女並未因此惹出什麽事情來,許七也就不去阻攔,隻是提醒她看看就好,不要運用元神之力介入這雲梁城裏的種種事情。


    以少女的思維、行事,市井中會有極多她無法分辨善惡好壞的事情。若全憑她心中的那些條理做事,不知得有多少人會在一夜之間暴斃。


    被許七提點過一番之後,少女也就知道自己不能做什麽事情了。雖然有些時候,總覺得自己看明白了事情如何,想要以元神之力出手,但稍稍一想許七的言語,也就放棄了。


    許七迴到房中,取出一個骨環。以百鬼窟法力將之催動之後,骨環中的空間便化作了一個黑暗的漩渦。


    這是許七問少女要的,據說這是有收物收人兩種妙用的法寶,由“無間鬼帝”親自煉成。對敵時隻一催動,便能化作一個極大的黑暗漩渦,不管是人是物,隻要抗不住漩渦的巨大吸力,便要被扯入其中。


    一入其中,不管是人是物,都能徹底煉化,而後反哺這名為“萬禁皆空”的骨環。


    許七要這骨環,不為殺人,隻為收人。三人在雲梁城中落了腳,那元嬰修士也得有個安置的地方。平素讓他躺在眼前的話,那也有些礙眼,不如用一件法寶將他收了。


    萬禁皆空骨環中的煉殺手段隻要不去刻意催動,也不會自動煉殺被困入其中的修士。那元嬰修士的本心意識都被許七困在了六欲幻象中,正是陷入了如死一般的昏迷之中。隻要許七不放開他的意識,他就永無自己醒轉、試圖逃脫囚禁的可能。


    骨環中心的黑暗漩渦一展,漲大到七尺方圓。那修士的肉身,便被這黑暗漩渦拋了出來。


    將骨環收了,許七轉動心念,借著六欲幻象,潛入到了修士的本心之中。


    許七的意識在六欲幻象之中,隻是對於被困在其中的修士而言,他根本無從發覺不想現身的許七的痕跡。


    六欲迷亂,幻象轉變,那元嬰修士的本心意識沉浸在自己本心最深處的幻想中。除了這幻象之中所見的種種,其他一切事情,這修士都不去思考了。


    許七注視著這修士在幻象中的行為,偶爾轉動幻象,將幻象化作另一種情形,再看這修士會是如何的反應。


    看著這修士在六欲之中的沉沉浮浮,種種舉動,許七對六欲的把握便更加深刻了幾分。


    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許七雖已將六欲懾服,一心起時六欲根本不能幹擾本心半分,但是對於六欲的把握仍舊不夠深刻入微。


    一樣是懾服六欲,域外天魔卻是把握住了六欲的本身,將之理解的極為透徹。一樣是六欲天魔,若讓域外天魔來施展,效果定然比許七用出要強上極多。


    這其中的確有雙方本身不同、修為高低的區別,但即便是拋開了這些,天魔的本心卻要比許七更為堅固。緣故之一,就是域外天魔慣用此類手段,見慣了修士在六欲之中的沉浮、行為,本心自然會變得不同。


    月餘以來,許七將這修士的本心困在幻象之中,看他在六欲幻象之中的種種變化,也是以此為鑒,以此為鏡,反照自己的得失、不足。


    倒不是許七非要以他做實驗,這才將他困住。實在是因為這修士眼下不能隨便殺了,卻也不能放了,隻能如此將他困住。以他在幻象中的種種行為作為自身的對照,也算是許七收個留他活命的利息。


    要不是這修士和“降世真仙有心殺死無間鬼帝”這件事情有關,眼下得留他一條性命的話,許七也就將他處置掉了。那無名少女可是很想殺死這個橫生枝節的修士,許七若真要他死,根本就不用自己動手。


    “事情很怪。”


    許七正在看那修士在六欲之間的行為,神魂感應中卻微微一動,傳來了少年發來的消息。


    分開一分心思,許七將神魂感應之力發動開來,想要探查整個雲梁城中的情形。


    但,神魂感應之力卻根本沒能出了這宅院,便被攔了下來。阻攔住許七的神魂感應之力的,正是少女那元神之力。


    “和我的元神感應之力融合一處,你能看的更清楚些,也免得被那些人發覺了。”


    少女的意念傳來的同時,許七的神魂感應之力不受控製的顫動了一番,而後不受控製的猛的一起,霎時間升騰到了極高處。


    神魂感應之力上,似乎多出了無數細密的觸角,將雲梁城中的一切動態、變化都清清楚楚的展現在了許七的感應之中。


    “這裏。”


    隨著少女的意念傳來,許七的神魂感應之力不受自控的一轉、一凝,落到了一個極為繁華的所在。


    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不遠處的高樓上,更傳來陣陣歡聲笑語,絲竹之聲。


    街道上,種種雜耍、把戲惹得觀眾一陣陣歡唿,更平添了幾分熱鬧。


    許七在這其中,如同親身所在,隻是周遭眾人都無法發覺許七的存在。即便是他自己,也無法看到此時此刻立於此地的“一身”。


    這本就是以神魂感應之力凝聚一處的結果,和神魂出遊、肉身親至都不相同,根本沒有形狀可言,唯有許七的意識存在於此。


    這樣的情況許七倒是不陌生,隻是這種神魂感應之力不受控製的情況,還從未發生過,許七一時間有些不大適應。


    少女似乎對許七心中所想感應的十分清楚,暗暗傳來意念:“你的神魂感應之力,如今在我的元神之力包裹之下。不是元神,發現不了你的蹤跡。你我一起看這些事情,也更為方便。”


    許七心中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少女所言的意思:說白了,這就是自己借著少女的雙眼,看這其中發生的種種。隻是某些唯有元神之輩才能看到的東西,自己這神魂成就仍舊不能發覺。


    心中剛閃過這樣的念頭,少女的意念便再度傳來:“你想的不錯。”


    “……”心中又掠過一個念頭,便又感應到了少女的意念:“對,我的確能感應到你心中所想。”


    “不大公平。”許七心中轉過這麽一個想法:“你能感應到我心中所想,我卻不知道你心中在想什麽,不大公平。”


    “因為我成就了元神,而你沒有。”少女的意念直接在許七的感應中出現:“如今你的神魂和我的元神合在一處,雙方有高低分別,所以我能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無法知道我在想什麽。”


    “嗯……”


    平心而論,許七對於自己所想的一切都被旁人盡數知道這種事情,是極為抗拒的。不過眼下少女如此,顯然是覺得眼前的情形有這樣做的必要,許七也就不再堅持:“那就這樣吧……你是說什麽事情不對?有什麽高手在,要讓我將行跡掩藏在你的元神之力下,才能避免被發覺?如果是元神宗師,這樣的手段該是沒用的。”


    “不是元神之輩,而是有些很厲害的法寶的元嬰修士。”


    少女的意念傳來:“你看這裏。”


    意念剛到,許七這一點凝聚一處的神魂感應之力便飛快的一轉,來到了一個酒樓中。


    這酒樓臨街,離遠處那不斷傳來絲竹之聲的高樓有大約三五百丈遠近。第三層上,有九個黑衣修士,或站或坐,在這裏靜靜的待著。


    從這裏的窗戶向遠處望去,正能看到遠處那笑聲不斷的高樓。


    許七的神魂之力被少女牽動,定下神時,便已身在這八人之側了。


    這九人都是神魂境界的修為,有高有低,其中修為最高者是三個元嬰修士。其餘六人,則是地煞巔峰。


    他們身上的氣息許七倒不陌生,正是五陽道修士身上才有的氣息。


    看著根本不知道許七就在他們近前的五陽道修士,許七心中暗道:“他們在這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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