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左也不好過,他那一身白衣上,有道道破裂。雖然並非見血,卻也見了皮肉。


    最險處,在他的脖頸上。那裏有一處微小血痕,掛著淡淡血珠,若不細致觀瞧根本就不能發現。


    真身修士出手,那是何等威能?一道劍光稍稍擦著對手的本身,都能至少將人半邊肉身轟碎。


    脖頸上出了一道血痕,唐左可謂是在生死一線上走了一個來迴。若是那攻勢稍稍再進半分,他早就是無頭屍首了。


    玄霜的情形,也不怎麽樂觀。他一身周圍,盡是繁複無比的字體,隱隱生光,連城一道,將他圈裹其中。


    那些文字中有一股巨大的盤磨之力,稍稍一動,就是萬鈞之力。玄霜身在其中,一身要承受極大的壓力。


    隻是他一身之外,還有一道金光將他盡數圈裹著。金光滾滾,不斷抵抗著這些文字中的力量,不退半分。


    二人周遭十裏內,金鳳胡嘯,將一切東西都打成粉碎,半點不存。重重金風不斷吹向唐左,卻被他周身外的淡淡青光攔下,不能傷及他的本身。


    這一場爭鬥,雙方互相有所壓製,但又都沒顯出敗象,隱約有些僵持之勢。


    “嗯……”


    玄霜聲如怒龍低吼,周身之外的金光不斷湧動,向外擴張,似乎想要突破那重重文字對他的限製。


    在這金光的湧動之下,數十個文字閃耀一陣,就此消散,化作一道青光,重迴唐左手中的書冊中。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唐左的吟詩聲中,不斷有文字從他手中的書冊中湧出,填補圈禁玄霜的空缺。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吟詩聲到了最後,便見書冊中閃出一道極為強橫的青光,化作一個披甲執銳的人形,一步便到那圈禁玄霜的重重文字上空。


    一腳踏上那交織入網的文字,這披甲執銳的青光人如腳踏實地,將手中長槍一轉,猛的向下一落!


    長槍觸及文字,立刻崩散,連帶著這青光人形也盡數消散,湧入一個個文字之中。


    得了這青光人形所化的一道青光,那些填補了空缺的文字似乎增強了數倍,其中力量,相比別的更強,極為沉重。


    剛剛稍稍突圍的金光,在這文字的壓製下,被壓退許多,終究不能前進,破開無數文字的封鎖。


    “唿……”


    一首詩念誦完畢,唐左的臉微微見白,但也隻是一閃,就又再度紅潤。


    他微微皺眉,卻不是因為一身有所消耗,而是方才朗誦詩篇,牽扯到了脖頸上的傷痕。


    那傷口雖然十分細小,卻不見複原。稍稍牽動,便十分疼痛。


    “哈,哈哈!“


    一番掙紮,沒能突破重重圈禁,玄霜也不氣惱。他笑了兩聲,道:“真仙賜下的手段,果然不同凡響。你吟誦的詩篇,我雖沒聽過,卻也當真是激懷壯烈。唯有這樣的詩篇,才配的上這樣的力量,能將我這一方天地之力都穩穩鎮壓。”


    真身修士運用天地之力不在話下,玄霜和這交織如往,無窮數目的文字相抗衡,用的就是真身修士操控天地之力形成的一方天地。


    天地之力,無比強橫,即便都能運用天地之力,也隻能爭奪對天地之力的操控,看誰能更勝一籌,將對方終究壓製在自己所控製的一方天地裏。


    即便歸玄修士,神通廣大,站在人間修行的巔峰,卻也無法將受控於一個真身修士的天地之力一下壓製。唯有借著自己勝過真身修士無數的實力,將那一方天地的控製搶奪過來,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就那無數文字,卻做到了歸玄境界修士都沒有做到的事情。


    “真仙手段的威能,又哪兒是你能夠理解的!”


    說起真仙,唐左心情激蕩,聲音都大了幾分。隻是一番言語,卻將他脖頸上的傷勢牽動,令他微微皺眉。


    稍稍一頓,唐左道:“仙人掌握萬有,掌握萬無,一切有無都在掌握之中。那樣的神通,那樣的力量,豈是你能夠理解、超過的?”


    “唯一道理,就是敬服於此,聽從教誨,行使真仙之命!”


    “唯有如此,真仙才不致對這汙濁人間斷了希望,才會重臨人間,教化愚魯萬民,傳授長生大道!”


    “真仙絕跡之後,世間難出真仙,究竟為何?就是因為這人間已經汙穢,真仙之命不得行使,不得踐行。修士各走歧路,斷絕了長生的根脈!”


    “真仙見此,怎能對這時間愚民抱有希望?於是真仙出離人間,長生大道的精要也隨之斷絕,終究無人能夠再度成就長生!”


    “我執行真仙之命,正是延續真仙的蹤跡,日後真仙或許就會重新對這人間有所希翼,降臨人間,再度傳授長生大道的精義!”


    “日後,仙道修士就有了再度成就長生大道的希望,不必在人間經曆生死磨難!這是天下的福祉!“


    遠遠的一指玄霜,唐左義憤填膺:“可你們,你們根本不懂!你阻攔我行事,就是在斷送這天下的福祉!”


    唐左說的激動,脖頸上的傷口也渾然不顧,任由痛楚傳來,麵色也不變半點。


    說起和真仙相關的事情,這些許疼痛,便再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玄霜……”


    稍稍換了一口氣,唐左道:“玄霜,真仙借我之手而發的力量,你已經真切感受過了。世間可還有如此偉力?你若能迷途知返,侍奉真仙,聆聽法旨、仙諭,我們就不必相爭了。”


    “嘿,”玄霜微微搖頭,道:“我和你對抗到這個地步,打亂了你要做的事情,已經是在和你所言的真仙要行的命令相抗衡。這般舉動,難道我隻要說一句臣服,就能既往不咎了麽?”


    “真仙於這世間凡夫,都有悲憫之心,還有幾分希翼,我就是明證。”


    唐左正色道:“你若迷途知返,真仙不會見罪的。”


    “哈哈,哈哈……”


    玄霜微微搖頭,先是低笑,之後笑聲越來越大,幾如狂笑一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中,帶著一股不言自明的嘲諷味道。唐左聽著,心中怒火便起:“你……”


    “罷了!唐左,你住口吧!“


    玄霜一聲大喝,如滾雷一般,將唐左的聲音徹底壓下。


    “我隻不過是一番言語,沒想到卻引出你這許多言語來。聽著雖然覺得荒謬、可笑、迂腐不堪,但也算是知道了你是怎樣一個人。“


    “什麽侍奉真仙、什麽世間汙穢,什麽真仙的希翼……嘿嘿嘿嘿!你自以為有個道理,但在我聽來,這就是一個自汙自毀,忘了自己生來自由,非要自認卑微的奴仆之言!”


    “修士修行,為的是超脫命數限製,這本就是與天爭命的道路!你的境界雖然低微,但也算是踏入了修行門檻,卻修成了這奴仆心思,真是可笑!”


    稍稍一頓,玄霜道:“不,說你是奴仆心思,還真是辱沒了奴仆。世間為人奴仆的,也是主人發下俸祿,因此盡心辦事,以人為主。雖然是在人之下,聽人號令,但也能從得到好處。”


    “真正計較起來,又有幾個甘心為人奴仆的?除卻那些經年老奴、主仆情義深厚的,又有多少奴仆是自甘為奴?有幾個奴仆,不想更進一步?”


    “如你這樣,自認奴仆,非要去給人做個奴仆的,當真是罕見,罕見!偏偏在此之前,你連這個主人都沒有,隻是慕名罷了!“


    “真正計較起來,隻怕被你奉為主人的,還未必知道你的存在呢!“


    “嘿嘿,嘿嘿!“


    玄霜冷笑了幾聲,道:“若說你剛踏入修行道,從門中知道真仙的威能,久久熏陶,就有了這樣心思,那也就罷了。如今你從真仙那得到力量,和我這真身宗師都能爭鬥,已經不是你的真正實力能夠望及的實力了。“


    “但有這樣的實力,你卻還是奴仆心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玄霜周身金光不住湧動,光芒更盛:“你有了真仙傳授的手段,法門,又如何?終究還是個奴仆罷了!若是侍奉真仙,就要做你這樣的奴仆;要真仙重迴人間,傳授長生精要,就要修士盡數做你這樣的奴仆……”


    “那本就是要與天爭命的修士,寧可棄絕長生!”


    一聲怒吼中,圍困著那金光的文字,瞬間消散過百!


    金光洶湧膨脹,重重文字結成的禁錮,眼看就不能將他再度圈禁!


    那些尚未被毀去的隱龍殺劍,一個個震蕩不休,勢要擺脫那無形巨力對自身的控製。


    “月黑雁飛高,單於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詩文出口,化出文字,往那重重文字的交織上湧去。


    但不等這些文字去到,金光便已衝破文字所成的牢籠,不斷鋪展開來!


    “這些文字,十分慷慨,當得起其中之力!”


    玄霜一身,脫出牢籠,金光漫卷,聲如滾雷:“但用這巨力,來禁製我,卻實在是糟蹋了這一番慷慨胸懷,激蕩熱血!”


    “因為……“


    道道隱龍殺劍掙脫禁製,往唐左身殺去!


    玄霜的聲音,在荒野上空炸響:“我這一心,生來自由,不容壓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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