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


    如空和老僧法源之間的爭執,已經漸漸的帶出了火氣。如空的身份也太過特殊,老僧法源在淨土佛宗中地位頗高,又是今日住事之人,尋常僧眾也管不到他。


    正在這個時候,那靜坐著的獅子尊宣了一聲佛號,語氣平靜,聲音不高不低:“二位何必爭執?各人做事有各人的道理,不必深究。如空禪師今日前來,也不是為了做道理之辨的。”


    “是弟子執著了。”老僧法源轉向獅子尊合十行禮,將心思定下,轉向如空問道:“你說這事情,可有什麽憑據?”


    那些死在如空手中的人是否該殺,可以有很多爭論。但那些人做的事情的確不光彩,是修行道名門正派的忌諱。淨土佛宗和這種事情扯上了關係,是得好好查個清楚。


    若是事情不能水落石出,又在修行道上傳了起來,淨土佛宗難免要受旁人指責。


    法源和尚身為羅漢堂首座,知道這是自己職責所在,也不敢大意。隻是方才如空所言、所為實在令人瞠目,法源才將心思偏了偏。


    獅子尊的一番話,讓他正了心思,不再將心思放在如空身上。


    兩相對比之下,終究是淨土佛宗的清白、聲譽更為要緊。


    如空略略沉默,而後迎著法源和尚的目光,搖頭道:“並無憑據。”


    那些人都已經死的徹徹底底,肉身消亡,魂飛魄散,哪兒又有什麽憑據?若留下一二涉及者的魂魄,還能讓他們說明此事,但如空卻根本無意讓那些人多留存一刻,連魂魄都沒有暫時留下,直接抹殺了。


    一聽如空說出這話來,眾僧頓時麵麵相覷。若不是因為獅子尊在此,隻怕就有人要出來嗬斥如空了。


    沒個憑據,就拜訪山門,找來各個首座,說淨土佛宗和這種不光彩的事情牽扯上了?


    他以為淨土佛宗是什麽地方?還是他以為九陽老妖真個天下無敵,拜入他座下之後,就能拿淨土佛宗來做消遣了麽?


    “如空禪師這話說的好沒道理。”


    法源心中起了幾分怒氣,暗暗誦了幾聲佛號,才將心總怒氣消去。


    他盯著如空,目光之中頗見失望:“沒有任何憑據,如空禪師就來說這件事情了麽?佛門廣大寬厚,卻也不是給人拿來消遣戲弄的。”


    “我絕無消遣戲弄之意,隻是來說清這件事情罷了。”


    如空麵色如常,沒有絲毫改變:“正是為了佛門的聲譽,我才來此。當眾找出那人,將之嚴懲,這才是道理所在。”


    法源和尚問道:“這樣說來,你可知道那人是誰?”


    眾僧都緊盯著如空,看他會說出個什麽來。


    即便無憑無據,但他隻要說出一個名字,意義也非同一般。


    他可是和九陽老妖的親傳弟子,一起前來的。這其中是不是有九陽老妖的授意,誰都說不清楚。


    因為這層緣由在,如空說什麽,做什麽,意義都非同尋常。


    如空抿了抿嘴唇,搖頭道:“我不知這人的身份。”


    “哈,哈哈!”


    法源氣極反笑,搖頭道:“如空禪師沒個憑據,更不知道那人是誰,就說我警惕淨土佛宗和那縱行瘟疫、從中取利的事情有關?”


    “是否真有這迴事情,暫且不去說他。貧僧隻問如空禪師一句,如空禪師想讓淨土佛宗如何查起?”


    如空道:“能做這件事情的,定然是位高權重,修行高深,且能與山外通傳消息的人。將這範疇圈定下來,一一查問,總能找到蛛絲馬跡。”


    如空這番話說的淡然,卻令眾僧麵麵相覷,心中泛起種種情緒。


    淨土佛宗中各院各堂的首座,便是位高權重,修行高深,又能和山外通傳消息的僧人。如空這一番話,卻是將眾人都圈定在了被查問的範疇中。


    沒等眾僧心中想什麽,便聽如空又說道:“除此之外,外放各地禪院中主事的淨土佛宗禪師,也該查問一番;能時常出山走動的僧人,也應算在查問的範疇之內。”


    頭一句,如空將各院各堂的首座圈了進來。這後一句,更將淨土佛宗各個關節上的僧人囊括。


    真要是按照這麽個範疇查問起來,那可是一陣不小的風雨。不單淨土佛宗上下震動,就連修行道上都會傳出無數說法,起不小的風波。


    “無稽之談!”


    法源終於忍耐不住,“嘩啦啦”一抖手中串珠,纏在手中,喝道:“不僅無憑無據,更連個人都說不出來,便要我淨土佛宗從上到下各個查問一番?若今日如此,那日後隨便誰來了淨土佛宗,豈不是都能讓我淨土佛宗如此做上一番?”


    法源言語中怒氣甚重,顯然是忍無可忍。


    “阿彌陀佛。”


    如空宣了一聲佛號,雙手合十,雙目微垂,道:“若是真無此必要,我絕不會說出這話。這事情的確有些唐突,但的確有其必要。”


    石青鬆站在一旁,並不言語,卻從旁將眾人的眼光、心思看的清楚。


    即便是和如空一同而來,石青鬆也覺得這件事情孟浪了。雖然他也知道如空所言不虛,但在旁人看來,此事卻極不可信,如同上門挑釁一般。


    這樣的局麵,石青鬆早有預料。但即便知道此事難辦,這樣的場麵更難以周璿,石青鬆仍舊和如空一起來了。


    見場麵如此,石青鬆低低的提了一口氣,將心中事先便準備好的言辭又捋順了一番,當下便要開口。


    “法源,稍安勿躁。”


    石青鬆還沒開口,一旁的獅子尊先一步說話。他麵色淡然的望著法源,道:“平心製怒是第一要務,不能製怒,則自心難平。自心難平,則智慧不生。智慧不生,又怎能生出佛性?”


    法源麵色肅敬,合十道:“弟子謹領教誨。”


    他本有十分怒氣,但聽了獅子尊一番言語後,怒氣竟消失不見。也不知是因為對獅子尊的確敬重,還是他真個能夠製怒不發,或是因為獅子尊那一番言語中有什麽神妙的力量。


    “如空禪師。”


    獅子尊轉向如空,淡淡的問道:“此事的確有此必要麽?”


    如空微微抿嘴,而後語氣堅定的說,“有。”


    “好。”


    獅子尊點點頭,不再去看如空,雙目微垂:“如空禪師既然親自來此,鄭重其事的說有這件事情,貧僧就信得過。此事頗費日程,但查上一查也不妨事。借著這件事情,也正好警肅我淨土佛宗中的風氣。”


    “法源,法善,法明。”


    法源和另外兩個老僧同聲應道:“弟子在。”


    “這件事情,就交由你們三人去做。我授你們運用‘淨土佛景’之權,讓你們方便行事。”


    獅子尊語氣淡然,三言兩語之間,便將這要帶起一陣風波的事情敲定下來。


    三個老僧齊聲應道:“弟子謹遵法旨。”


    此事荒唐無理,從如空口中說出時,引得眾人心中激憤。但獅子尊敲定此事,眾僧卻無半點不願、反對的意思。


    連那先前怒氣甚重的法源和尚,也是恭順聽命,心麵如一。


    聽獅子尊言語,如空心中暗暗的打了個突。


    石青鬆聽不明白,他卻是清清楚楚。那“淨土佛景”是淨土佛宗中的一件重寶,能化出人間佛景,其中有無邊佛威,能照見、洗滌一切紛雜念頭,抹滅一切惡性,化為佛心佛性。


    有一位祖師曾憑借此寶,度化域外天魔,使之成為佛門弟子,聽經學法。那位祖師升入佛國之後,天魔也隨之而去,成為佛國護法。


    這事已是數千年之前的舊事,那祖師修為高深,也難以追及。今人以此寶度化天魔或許不夠,但元神修士一入其中,本心也要被徹底改變,被度化成佛門弟子。


    本身便是佛門弟子的,自然不必用此寶度化。但此寶所成淨土佛景中有無邊佛威,一入其中,心中最根底的秘密都要在佛威之下顯露,無處隱藏。


    尋常搜魂法術雖也能探知旁人記憶、心思,但神魂一道中的行家卻有抹消記憶、封閉心思的手段。這手段一出,連他本人都會忘記這樣一樁事情,搜魂法術更無可用之地。


    但在淨土佛景之中,即便是那被抹消、封閉的記憶心思,都會一一浮現。任你如何手段,本心如何堅定,在淨土佛景中都無半點用處。


    獅子尊將此寶授於法源三人運用,顯然是要將此事徹查。


    “這件事情,就此說定了罷。”


    獅子尊轉向如空,道:“想要將此事徹底查問個明白,總要耗費一些時日。如空禪師和石施主若無要緊的事務的話,可暫留寺中,等這件事情出個結果。”


    如空沉默不語,一旁的石青鬆拱手道:“隻怕有所不便。”


    “無礙的。”獅子尊道:“寺中有一個空置的禪院,正好可以讓二位居停,沒甚不便。若是二位覺得不便,那貧僧也不勉強。”


    石青鬆略略沉吟,看了身旁的如空一眼。


    如空雙手合十,淡淡的道:“甚好。”


    石青鬆點點頭,向獅子尊道:“既然如此,那便叨擾了。”


    “無礙的。明經何在?”


    大殿外快步走來一個僧人,正是先前引石青鬆和如空入寺的明經和尚。


    獅子尊道:“九蓮禪院一直空置,你可帶如空禪師和石施主前往。”


    “是。”明經心中微微一動,領命道。


    如空心中猛的一動。


    “九蓮禪院”四個字如同重錘一般,在如空心中敲出極大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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