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鬆恍然點了點頭,卻也不多言,隻是應付:“好說,好說。”


    明經和尚說這話時神態自然,全無半點不妥。隻是這話聽在石青鬆耳朵裏,卻讓他稍稍有些尷尬。


    石青鬆在九陽山中居停,也聽九陽山中妖族說起過妖尊的另一個名為楚舟的弟子。他一人駁倒數位淨土佛宗的禪師,當真是辯才難及。九陽山中妖族說起他時,都是發自內心的敬服。


    同為九陽妖尊的弟子,聽淨土禪宗的明經禪師說起這話,石青鬆實在有些尷尬。


    不過他也看的出,這明經禪師說這話時,並無拿這件事情來譏諷自己的意思。


    稍稍一定神,那點尷尬便被石青鬆拋在一旁。他決定和如空來此時,便料想到了更為尷尬、難辦的局麵,眼前實在算不得什麽。


    “既然是因事前來,那貧僧也就不耽誤時間了。”


    言語間,明經和尚騰空而起,一去數丈,對石青鬆和如空說道:“二位,請隨貧僧來。”


    一直沒有言語的如空此刻道:“有件冒犯事情,還請明經……明經大師海涵。”


    這明經禪師也是如空的老相識,隻是如空現在成了淨土佛宗的棄徒,更拜入了九陽山中,自然不能再以本門的稱唿相稱。


    明經和尚深深的看了如空一眼,道:“請講。”


    如空道:“煩請將淨土禪宗中各院各堂首座,都請到羅漢堂中。此事幹係甚大,將各位大師們都請到才更穩妥些。”


    “唔……”


    明經和尚看看石青鬆,又看看如空,點頭道:“寺中各有事務,這事情一時間隻怕是難以做到……貧僧盡力而為吧。羅漢堂此刻倒是無事,二位可先去用茶。”


    石青鬆道:“來的倉促,沒能提前知會一聲,也是在下做事不夠周到。”


    明經和尚合十道:“石小先生不必介意。”


    石青鬆和如空騰上半空,隨明經前行。一去百丈,早離了小廟甚遠。


    站在虛空中,明經和尚手捏法訣,連連變幻,引起一陣陣元氣鼓蕩。


    元氣鼓蕩間,青山上寺院漸顯,道路分明,殿堂林立。有近百佛塔高高立起,直衝天際。


    這方世界,頃刻間變了模樣。


    “果然非凡。”石青鬆心中暗道了一聲。


    他的感應之力不差,本身又是木妖,對這山中生氣、木氣感應的清清楚楚。先前感應,竟沒發現一絲一毫的不妥,那漫山障眼用的青翠樹木在石青鬆的感應中都不斷散發木氣生機,沒半點幻象所成的跡象。


    果然是佛門領袖,手段實在不凡。


    剛轉過這個念頭,石青鬆心中又苦笑了一聲,暗道:“果然是佛門清靜地。”


    這寺中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在時時刻刻散發著佛門法力、氣息。這些法力、氣息雖然並未針對石青鬆,卻也讓他頗不好受。


    佛門之力光明殊勝,是一流的滌蕩陰邪的法門。妖族雖然不是陰魂、鬼怪一類,根底卻終究不夠光明純正。在這無邊佛門法力中,石青鬆渾身都難得半刻輕鬆。


    “請。”


    明經和尚對一僧一妖伸手一引,落在了僧院中。石青鬆和如空緊隨其後,收了遁法落下。


    迴頭看了石青鬆一眼,明經和尚問道:“石小先生有些不適?”


    石青鬆道一聲“慚愧”之後微微搖頭,並不多言。


    真正落在淨土禪宗後,石青鬆的感覺就更加不妙。雖然行動無礙,但境界修為都被壓低了一籌。


    明經和尚應了一聲,也不多言,隻帶著二人一路前行。


    如空看看在前的明經和尚,再看看身旁的石青鬆,略略皺眉,向石青鬆遞過去一個問詢的眼神。


    如空自有手段,能隔絕這些無主的法力、氣息對石青鬆的幹擾。明經也做得到,隻是如空也不知道他為何不做,自己也不好擅作主張。


    石青鬆見如空向自己看來,心中大概明白如空的意思,卻微微搖頭。


    見他如此,如空也隻好將心中的那點心思打消。


    明經和尚修為高深,感應敏銳,自然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他將這細節記在心裏,麵上不露半點痕跡,隻是在前帶路。


    約摸一刻鍾後,明經和尚帶著一僧一妖來到一處僧院前。僧院上掛著一塊匾,正是“羅漢堂”三個大字。


    “羅漢堂首座此刻正在忙碌,二位可入內稍候,貧僧去請各位首座。”


    說完,明經和尚對二人合十行了一禮,轉身便走。


    石青鬆從院門向內看了一眼,隻見其中一個人影都沒,倒是分外的清寂。


    “羅漢堂主管寺內刑罰、法度,羅漢堂內的弟子平日都在寺中巡視,倒是沒什麽人。”


    如空在一旁為石青鬆輕聲解釋著,微微一引,走進了僧院。


    石青鬆在一旁跟著,一入羅漢堂僧院,麵色便白了三分。


    此地不同別處,佛門那光明殊勝的法力、氣息之外,還有一股威嚴、宏大的佛門意象。這意象中帶著一股誅邪滅妄的強大氣息,石青鬆這妖身暴露在其中,實在難捱。


    他那昂揚挺拔的身軀,都在這壓力下不由得弓起三分。


    “石施主……”如空見他如此,眉毛皺了皺,想要出手幫他一把:“貧僧有些手段,或許可讓你稍稍好受些。”


    “嗯……”石青鬆抿了抿嘴,搖頭道:“謝過如空禪師的好意了,著實不必……不必。”


    重新站直了身子,石青鬆低低唿出一口氣,道:“無礙的。”


    明經和尚連過數個殿堂、僧院,來到了一處大殿前。


    大殿極為高廣,正中供奉著三尊九丈大佛,另有菩薩、羅漢等金身塑像,怕不是有將近百餘。


    大殿中盤坐著數十個僧人,一個個微垂雙目,靜靜的聽在佛前正坐的那年輕僧人講經。


    見明經和尚來到,那年輕僧人輕輕住口,道:“明經,你來了。”


    “是。”


    明經麵容肅穆,緩步走到年輕僧人身旁,合十道:“師祖,弟子已見過來人了。”


    “如何?”年輕僧人淡淡的問道。


    明經道:“九陽妖尊的弟子石青鬆,帶著我淨土佛宗的棄徒如空一起前來,說有要事,要請各院各堂的首座到羅漢堂,說一件事情。”


    “並未說起是何事麽?”


    “並未說起。不過以弟子淺見,能讓九陽妖尊的弟子涉入的,定然不是小事。”


    聽經眾僧中忽然有一僧人問道:“來意如何?”


    “來意未定,難說是善是惡。”


    又有一僧人問道:“這石青鬆,比之九陽老妖如何?比之楚舟如何?”


    明經和尚微微皺眉,道:“這石青鬆是個真正妖族,和楚舟不同。他言語行事,卻都比那楚舟來的緩和、明理。比之九陽妖尊,就更為不同。隻是他的性子執拗的很,有幾分九陽妖尊做事的傲氣,但又不施用在旁人身上。”


    那年輕僧人淡淡的說道:“聽你這麽說,他倒是性子謙和,卻又有些那位九陽先生的驕傲了。”


    “誠如師祖所言。”明經和尚道。


    僧眾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九陽山妖族未免太忘形了吧?九陽老妖來了也就罷了,他的弟子都敢來請各院各堂的首座說話、議事了?”


    此言一出,頗有響應附和者。


    年輕僧人靜靜聽了一陣,聲音不低不高的說了一句:“爭鬥心要不得。”


    話音還未落地,大殿中便無人言語,當真是針落可聞。


    收了盤坐,年輕僧人站起身來,道:“既然有要事,去聽一聽又何妨?”


    聽經的眾僧各個合十,齊聲道:“謹遵師祖法旨。”


    羅漢堂中,如空引著石青鬆到了一處偏殿中,靜等著淨土禪宗中來人。羅漢堂中也有幾個僧人當班值事,卻對如空和石青鬆視而不見,想來之前便受了吩咐。


    “佛門清靜地,果然是不同尋常。”


    石青鬆的麵色稍稍好轉了一些,向身旁的如空問道:“在下從前少和修士交往,和妖族同類倒沒見麵的機會,對世間修士所知甚少。敢問如空禪師,這淨土禪宗的首座是誰?”


    石青鬆從來隻聽聞淨土禪宗的大名,卻未了解更多。雖然和如空相處的時日也不短了,卻少有功夫問及這些事情。


    眼下就要和淨土佛宗的僧人打交道,石青鬆便趕緊多問兩句,免得到時沒了分寸。


    如空語氣有些古怪的說:“淨土佛宗的首座,名為獅子尊。”


    他先前是淨土佛宗的弟子,從未直唿過師長的名號。現在出了淨土佛宗,再說起淨土佛宗的事情時,隻能直唿名號,難免覺得有些古怪。


    “獅子尊?這……”


    石青鬆一時訝然,道:“恕在下孤陋寡聞,見識淺薄。這獅子尊……實在和尋常法號不同,在下難以明白其中意思。”


    “成佛之後,得聽無上妙法之座位。那能在佛前聽法的座位,便稱獅子床。”


    如空道:“獅子尊本來法號並非如此,隻是已經轉修九世,現在正是第十世。一旦圓滿,便證佛果。稱為‘獅子尊’便是因為他有望在這一世修行中得證佛果。”


    “轉修第十世?這這這……”


    石青鬆聽的目瞪口呆,好一會才迴過神來:“尋常說修士壽數絕斷,唯有奪舍一途才能在人間行走,從未聽說過轉世修行的。轉修第十世,實在是……實在是匪夷所思,前所未聞。”


    言畢,石青鬆微微唿出一口氣,讚歎道:“佛門手段,實在是廣大殊勝,神妙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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