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月後,杭州西湖邊的一個大宅子裏。

    一個麵龐冷俊,身型飄逸的男子正立於自家書樓的窗前,一席白衣映襯著他的臉,使他的臉色略顯蒼白,可同時又讓他顯示出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

    他雙手伏於身後,一雙鳳目看著窗外的花園,更準確的說,是看著花園裏哪個正在整理花草的姑娘。

    一身粗布衣裳,簡單的梳了根長辮子,長長的垂於腦後,永遠的幹淨利索,一雙大腳毫不在意的露在裙子外邊,雙手用力的給一棵要死了的桂花樹鬆土,嘴裏還不停的用京腔念叨著,我來了你就能活了,不過就是病了沒人管,我管你,你可要快點好呀……

    跟樹說話!看到這裏這位白衣的公子輕輕搖了搖頭,因為這個姑娘的相貌在自己的家裏丫鬟中是最醜的,比不上嬌奴的美豔,也沒有戀花的柔美,更比不上浣紗的嫵媚,更不用說如夢的才學了,來應征的時候居然連筆都拿不好,可是,就這麽個人,還敢和他提條件,什麽隻做份內的事情其他的一律不做,按月給工錢決不是賣身,更過分的是,她居然說想離開的時候自己必須放她離開,沒有任何理由,好特別的姑娘,誰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爭著把自家的姑娘往自己家裏送,就連一些大戶人家的小姐也打破頭的想進我的府邸,哼!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自己到要好好看看,他留下了她,給她起了個新名字“六醜”,在這點上,她沒有抗議,不過,惹的家裏其他的女人好一陣嘲笑。

    她不在乎,那些嘲笑根本就入不了她的耳朵,有時,自己甚至懷疑這個醜丫頭是個聾子,可是,無意中卻看到她和廚房的大廚子談笑風生,舉手投足間裏有著別樣的幽雅和自在,眼睛裏閃現的光芒和純淨竟是自己沒見過的。可是那張醜臉……哎……

    想到這裏,白衣公子長歎了口氣,又壓抑不住好奇心的從動,又蠢蠢欲動了,他輕哼了一聲,轉頭拿了本書悠閑的下了書樓,到院子裏桂樹下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六醜仿佛沒看見他一樣,頭也沒抬,繼續著手裏的工作,他用輕蔑的眼神盯著她,聳了聳肩,用調侃的語氣說道:

    “沒用的,救不活就換一棵,不就是棵樹嗎?費這個勁幹嗎?”六醜頭也沒抬,卻用最平和的語調迴道:

    “樹也有生命,救它一命一樣是積德行善的,不是說萬物皆具佛性嗎?沒準這棵桂花樹是個有修行的大菩薩呢?”

    永遠的不溫不火的態度,想起這點心裏就有些莫名的火氣,真的沒讀過書嗎?真懷疑這點,每次交鋒自己都沒占上風,又礙於身份不好跟她太過較真,不就是個醜丫頭嗎?自己這又是何必……

    “公子,怎麽到這坐著?小心土弄髒了衣裳。”戀花婀娜的向自己走了過來,滿臉的笑意,又低頭瞄了一眼哪個醜丫頭,真是沒法比。

    “六醜,沒看見公子座在這嗎?還不快退下,公子愛幹淨,你在弄公子一身土!”

    戀花杏目微瞪,哪個叫六醜的丫頭頭也沒抬,到點燃了手頭的一塊碳,馬上烏煙四起,戀花動了氣,小臉漲的通紅,上前一步怒斥道:

    “好大的膽子!公子還在這裏呢,太放肆了!”說完拉著白衣公子的衣袖輕輕的搖了搖,眼神裏卻是說道:“公子可要為我做主呀!”

    見那六醜動也不動,拿著點燃的碳在暴露的樹根上來迴燙燒著,那白衣公子一臉無奈,牽著戀花往前堂走去,邊走邊勸慰著身邊的美女別和一個醜女一般見識,蹲在樹下的六醜眼角流露出得意的笑意,她知道,她又贏了。

    六醜,是,就是我,我的新名字,廚房的廚師大寶讓我求公子給換個名字,對於我在這個院子裏所受的恥辱和譏笑他有些看不下去了,我淡淡的笑著,手裏把廚房剩下的雞蛋殼整齊的碼放在窗台下,等曬幹了再攆成粉末就是上好的花肥。

    名字,不就是個代號嘛,讓她們笑去,我字巋然不動,等她們笑夠了自然就不笑了。

    自從京裏出來,扮做男裝,跑了一些地方,看了一些風俗,順便也開了兩家分店,可時間久了,人顯的特別疲倦,就想找個地方歇歇腳,過兩天平和的日子,尤其是不久前染了風寒,一個人躺在客棧裏,那種孤單和無助的感覺,每每想起心頭都是一酸。

    真想迴到小的時候,我看書,小七陪在我身邊練劍,一口一口叫著小四,看劍!燒上一兩個好菜,給阿瑪燙上一壺酒,斟滿後乖巧的站在他身後幫他按摩肩膀,看著阿瑪滿足的笑;多其叔和於嫂為了我出去騎馬在客廳裏拌嘴的聲音;哥哥們牽著我的手逛街,寵溺的眼神灑了一路;真是幸福時光,甚至想念在皇宮裏,威嚴的皇上賞賜點心時的偷笑,公公看著沒規矩的我無可奈何的表情,當著皇上的麵就拿起一塊放在嘴裏的貪吃相;

    想到這裏,不敢在想下去了,因為,再想下去就是胤禛憂鬱的眸子和胤禎陽光般的笑容後的那一抹陰霾,思念讓心頭發酸,思念讓眼角發澀,大概他們已經快把我忘了吧,我居無定所,小十六沒法給我寫信,他答應我,會替我幫襯胤禛,會幫我照顧胤禎,這兩兄弟,真是我的死穴,時時刻刻牽扯著我的思慮,我說不清楚到底愛他們中的誰,什麽感情都沒愛情複雜,我的離開也許是逃避選擇的最好辦法,也許沒有我的存在,他們會幸福,姑且這樣想吧,雖然我的心很痛,不過聽說“時間”能治好我的病。

    不知不覺的到了西湖邊,本想住一段就走的,無意中在客棧聽到幾個腳夫在閑聊,聽他們說白衣先生家要選個種花的花奴,好多大戶人家的小姐要去應征呢?

    什麽?大戶人家小姐競爭花奴?真是新鮮事,白衣先生?難道是和我義兄齊名的伍洽隱,字竹隱的白衣先生?我到要去看看。

    打定主意去看看,一打聽,果然是他,我依然是一身男子裝扮,還沒到了他家門口就已經被這陣勢驚呆了,他家門口停了各種轎子和馬車,來應試的竟然是大家的小姐,有的家奴陪伴,有的居然還帶了丫鬟,走到門口就被他家管家攔下了,細問才知道,除了來應試的小姐,其他人免進,看來,我要以真麵目示人了。

    走到不遠的農家,買了身粗布衣裳,把頭發簡單的梳了個辮子用藍頭繩紮了,臉上沒有脂粉,用碳黑薄薄的塗了一層,好了,大搖大擺的進了伍府。

    隻見一屋子鶯鶯燕燕,有端莊,有嫵媚,看看自己到是個另類了,低頭站在了眾人身後。屋子中間一個屏風,前麵放著個小桌子,兩側各端座著兩個美女,後來我才知道,是伍府主管家務的戀花和白衣先生最為寵愛的如夢,聽說如夢有才學,是負責先生的書房。

    管家站在兩個美女下手,顯然,他雖然是管家,可卻沒有這兩個美女身份高,管家咳嗽了一聲,道:

    “應考開始!”

    頓時房間裏沒了聲音,其實,想進伍府的那些小姐,哪個真心想給人當奴婢,到都想著能和相貌才學都出眾的白衣先生有結良緣的機會,更何況,這個白衣先生在朝廷也頗有背景,就是地方上的官員他也不放在眼裏,所以,這些小姐的家裏也就隨著她們做一些出格的舉動,誰不想要個成龍快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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