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辰抬眸,輕掃他一眼,但僅是這一眼,解嶙就有一種自己被洞悉了的錯覺。


    他的偽裝,他的心思,在那一瞬間土崩瓦解。


    「帝君還有何事?」


    瀚辰道:「無事,去罷。」


    解嶙依言照做,卻在轉身之後步子還沒邁開的時候,又聽見瀚辰一聲冷冽的「且慢」。


    解嶙轉頭看他。


    瀚辰道:「我觀你魂魄有異,卻又找不出異象在何處,倒是有趣。」


    解嶙垂眸,心道:軀殼裏的芯兒換了一根,若有異象,恐怕也是一個行將就木的靈魂配上一個生機勃勃的軀體,格格不入。


    瀚辰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我倒有一殺伐之器頗為適合你,隻是,事到如今,它始終缺一顆『眼』。」


    ——這是上一世帝君贈予他的僅次於天征的一件法器,主殺伐。


    解嶙:「帝君您有何吩咐,直說便是。」


    瀚辰抬手,直指解嶙心口:「我要你的護心鱗。」


    第6章 護心之鱗(二)


    每一條蛇的七寸之處都是它心髒所在的位置,若是這處受到傷害,則是致命的,因此在七寸之外,會有一片全身上下最堅硬的鱗片。


    名為護心鱗。


    護心鱗在拔除之後還能再生,隻不過生長的速度極為緩慢,看身體的恢復情況,最快也要數月才能長出一片完整的新鱗。


    如今瀚辰將要走他這片護心鱗,為他煉製一個專屬於他的殺伐之器。


    解嶙一點猶豫都沒有,向瀚辰道了謝之後立即就解開衣服,將手探到心口那裏。


    單薄的身體裸露在涇水河畔微涼的風裏,可以清晰看到,在他的心髒處,有一塊半個手掌般大的黑色鱗片,猶如未綻放的花朵那樣,覆蓋在冷白的皮膚上,保護著脆弱且不堪一擊的心髒。


    化成人形的解嶙是完完全全與人一樣的,隻是為了方便剝去護心麟,他才將一小部分的身體變迴半人形。


    瀚辰沉默地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他做出決定。拔去護心麟等於把他的一整條性命都交於他人,由別人掌握在手。瀚辰的瞳孔微微縮緊,倒是有些好奇解嶙的選擇。


    在這短短的幾息空白之間,解嶙與瀚辰都沒有注意到,那柄被他們暫時遺忘的天征,劍身輕輕顫動了起來,好像要擺脫什麽禁錮,卻因自身力量有局限的緣故,無能為力,隻徒勞地掙紮了幾下,又靜止下來了。


    解嶙幹脆利落,五指成爪,扣住鱗片邊緣,決絕地道:「沒問題。」


    下一秒,手腕抬起,全身的力量都凝結在他的那一隻手上了,他好像在揭一片貼在皮膚上的小紙片那樣簡單,殊不知,他忍受的疼痛卻要比用刀在肉上割還要厲害上許多。


    黑色鱗片被解嶙握在手裏,有血從他鱗片後麵的皮膚流出來,解嶙草草擦了幾下,重新穿上衣服,又將鱗片上沾著的血肉在水裏洗幹淨了,才遞給瀚辰,這個過程裏,他一句話也沒說,一聲痛也沒唿。


    倒是瀚辰,向來平靜的臉上出現幾分動容,屢次嘴唇動了動想說話,卻又在看到解嶙那一張白得發青的臉之後,牢牢合上了嘴。


    ——這小蛇性情隱忍、狠執,他日若入歧途,其毀滅性難以估量。


    瀚辰心中下了定論,想到解嶙渡河時閃爍不定的涇水以及那發邪的黑紅色,頓覺頭痛。


    他抬指在虛空中畫了一個小圓,手落下時,金色靈力凝聚成實體,化出一小片金箔來,上麵寫著一個嚴謹而規矩的「瀚」字。


    瀚辰伸手,將金箔握在掌心,一手接過護心鱗,一手將金箔遞了過去,道:「到阿彌天之後,將此物交於守門人,之後自會有人引導你,到時你如實陳述便可。」


    解嶙聞聲應了:「多謝帝君。」


    瀚辰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將護心鱗溶進一團金色光芒裏,轉身,看也沒多看解嶙一眼,身形逐漸虛化,最終消失,他人已經離開了。


    解嶙在拔下護心麟的時候大多的精力都用在維持自己不失態上麵了,以至於瀚辰拿著他的護心鱗離開之後,他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全身宛若崩塌的山,雙腿再無一絲力氣,踉蹌著就倒在了地上。


    神思恍惚間,他想起上輩子的模樣,那時他涉世未深而且膽小,瀚辰待他卻寬容,一片鱗拔了有小半個時辰,他畏畏縮縮不敢用力,瀚辰雖麵無表情,眼中卻有溫和,甚至到最後,瀚辰還給他輸了些靈力,助他傷口恢復。


    然而現在,解嶙覺得自己不再是那條嬌弱的小蛇了,許多痛忍忍就會過去,但任他內心如何銅牆鐵壁,這副身軀也終究是有血有肉,知道疼的。


    在頭腦清醒與混沌的交界線處,解嶙覺得全身都像是燒起來了,胸口火烤過的感覺猶為明顯,他不知道傷口那裏怎麽樣了,隻能想著這輩子自己拔下鱗片時瀚辰帝君漠然旁觀的臉來試圖保持自己的清醒。


    但一切都是徒勞,他終究還是沒有扛過身體的反抗與叫囂,陷入沉沉的昏睡狀態。


    因此他不知,在他昏過去之後,被他隨手扔到一旁的長劍忽然迸發出耀眼的金芒,這團金芒燦爛極了,輪廓形狀也發生著變化,漸漸變化成一個高大的人形。


    光芒散去,一人站立於長劍消失之處,白衣曳地,赫然是解嶙識海中的模樣,是天征的靈。若說瀚辰帝君的清冷是來自他的孤獨,是高處不勝寒的寂寥;那這個人的清冷完全是從骨子裏發出來的,冰骨涼血,叫人怎麽也感受不到他的絲毫熱度。他眼前縛白綢,卻似乎並沒眼盲,方向準確地朝著解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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