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亨利-德-拉圖什-特雷維爾伯爵戰戰兢兢的眼神當中,芙蘭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達到了目的,讓這位已經平步青雲的遠方親戚牢記住了他的榮華富貴到底是從哪裏得來的,也讓他記住了特雷維爾本家能夠給出來的不僅僅是善意而已。


    她牢記哥哥的教誨,知道威脅的時候,話說得越少越好,所以在給對方留下深刻印象之後,她也不再繼續糾纏對方,而是溫和地和他告別了,絲毫也不讓人覺得盛氣淩人。


    和亨利告別之後,芙蘭重新迴到了房間裏麵,而這時候,這場聚會已經到了尾聲,原本聚集的人們都已經次第離開了,這間酒店裏麵最大最貴的套房也頓時就迴到了原本的沉寂當中。


    也許是因為今天太過於疲倦的緣故,夏爾仍舊坐在剛才訓話時的座位上麵,微微閉著眼睛養神,而芙蘭小心地放輕了腳步,準備繞到哥哥的身後伸手揉一揉他的肩膀。


    然而,還沒有等她伸手,夏爾突然開口了。“你剛才找了亨利?”


    “是的。”芙蘭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馬上點了點頭。“我……我剛剛看他好像有些飄飄然了,所以我覺得最好提醒一下他。”


    “忠誠是無法靠嚇唬來得到的。”夏爾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有些不太認同妹妹的做法。“某種意義上,如果我們嚇唬別人的話,那隻會讓我們顯得底氣不足。”


    “我隻是覺得……我們不能讓人小看了,一直以來我們都對他很好,他可能會認為就算背叛我們也可以被原諒。”芙蘭有些遲疑了,馬上跟哥哥解釋,“您不用擔心,我隻是以自己的名義來提醒他而已,他要反感也隻是反感我一個人而已。這種事情您就交給我來辦好了,我可以做惡人,您依舊可以……”


    “傻孩子!你出麵了,和我出麵了又有什麽不同呢!人家難道真的會以為隻是你一個人在敲打他而已?”夏爾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很聰明,不過在這上麵你還有所欠缺,不過這沒關係,沒有誰是完美的,耐心學習積累經驗就好了……別擔心,我沒有生氣,這隻是一件小事而已。”


    雖然芙蘭的舉動有些讓夏爾意外,不過他並沒有生氣。不管怎麽樣,她的本意是好的,而且行動也沒有出格。至少,從她主動肯以家族利益的立場考慮,故意扮演惡人去嚇唬別人,這份對家族事業的熱忱就已經足夠值得誇獎了。


    經過這些年的大臣生涯,他越發感覺自己缺乏又有忠心又有能力的下屬,哪怕從這方麵來考慮,對妹妹也應該以安撫和鼓勵為主,不能打擊她的自信心。


    “那就太好了……”芙蘭終於鬆了口氣,然後輕輕俯身,從後麵環抱住了自己的兄長,完成了她剛才就想做的事情,“如果沒有給您添麻煩那就太好了。”


    “不會有什麽麻煩,亨利現在有求於我們,而且依賴我們,那麽不管他心裏有沒有怨氣都會一直聽從我們的調遣,他的忠誠是沒有問題的。”夏爾仍舊閉著眼睛養神,不過頸部後麵卻多了幾分溫熱。“再說了,我也不是毫無準備的……他的身邊安插了幾個我們信任的人,如果他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馬上就會有人報告給我。”


    “什麽?!”芙蘭略微吃了一驚,手也停了下來,“您……您還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


    她沒有想到,遠在她之前,哥哥居然不動聲色之間就已經開始對亨利進行防範了。


    更加讓她驚悚的……如果亨利身邊有眼線,那麽其他人呢?難道她自己也被防範了嗎?


    “沒錯,我確實暗地裏讓孔澤搞了一批人,專門對我本人負責,再讓他們來收集情報,順便監視一下那些知道太多東西的人。”夏爾從妹妹的語氣裏麵感受到了她的擔憂,於是馬上跟她解釋,“但是我不是那種疑心病人,對那些絕對可以信任的人我是不會搞這一套的,尤其是你……如果連你都不能相信的話,那麽我在這世上活得也太辛苦了吧?”


    雖然夏爾的語氣十分平淡,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但是這話卻讓芙蘭感動不已,她一頭埋在了,緊緊地抱住了兄長,頭發也隨時散落到了他的胸前。


    她這麽忠心耿耿地追隨在哥哥身旁,要的不就是被如此信任嗎?不然的話縱使榮華富貴又有什麽意義?


    “好啦,別孩子氣了。”夏爾忍不住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細滑的金色頭發,“剛剛不是挺厲害的嗎?可把那些商人都鎮住了。”


    “在外人麵前我當然要強勢一點了,不然他們怎麽會聽我的話。”芙蘭低聲迴答,“但是在您的麵前,我……我隻想和您就這樣呆在一起。”


    “傻孩子!”夏爾一時無話可說,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種毫無保留的愛意,才最讓人感動。


    兄妹兩個人就這樣擁抱在了一起,一時間仿佛時間的流動都已經停滯下來了一樣。


    “您為什麽要將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交給那個孔澤來辦呢?”在溫馨的享受結束了之後,芙蘭的意識重新迴到了現實世界當中,然後開始繼續為哥哥考慮了起來。


    “他是個專家,以前在警務部門工作過,而且成就斐然,隻是因為後麵的政治變動所以待不下去了而已。”夏爾小聲地跟妹妹解釋,“以前他和我作對的時候還讓我吃過點虧,所以對他的能力我是十分欣賞的。”


    “難怪!”芙蘭恍然大悟。


    從幾年前孔澤出現在哥哥身邊並且一直被他委以重任開始,她就一直都在揣度這個老是板著臉的青年人的身份,如今一看,果然不是凡俗之輩。


    “你對他有意見嗎?”夏爾反問。


    “我……我和他來往不多,所以談不上什麽惡感,不過……就我的印象來看,他是個很陰沉的人,心機很重,一般情況下很難看出他在想什麽。”芙蘭字斟句酌地迴答。


    因為之前英國之行的關係,她和瑪麗與孔澤發生過一點小矛盾,也留下了不怎麽好的印象,所以明知道哥哥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提醒一下他,“我覺得有時候他挺可怕的。”


    “沒錯,有時候他確實是有點可怕,但是我們需要的不正是可怕的人嗎?”夏爾微笑了起來,“他可能確實心機深沉,但是隻要他還追求榮華富貴,他就會一直為我所用。”


    “可是很多人都能給別人榮華富貴,不是嗎?我們的陛下甚至還能給爵位呢。”芙蘭小心地勸諫著哥哥,“您讓他這樣的人來監視有可能背叛的人,固然是人盡其用的明智之舉,可是如果他背叛您呢?他現在已經知道這麽多事情了,一旦他背叛了,就會給我們帶來無可估量的損失……難道您能夠保證他是絕對忠誠於您的嗎?”


    這話倒是十分犀利,夏爾也沒辦法反駁。“哎……你說得對,我沒有辦法保證,隻能盡量使用。”


    是啊,身處高位之人,身邊的人有幾個能夠完全信任呢?每一個都必須提防,結果這就成為了君王們的怪圈,拚命要用一個個特務機關能夠互相監視,哪怕夏爾現在不是君王,但是當自己逐漸位高權重的時候,和周圍的人們也總會有一種生疏感,更加沒辦法完全相信絕大多數人會毫無保留地忠誠於自己、更加不敢賭別人會全心全意跟隨自己,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暗中讓孔澤來監控一些人。


    但是,他也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做到完美。“可是我們是要做事的,不能把精力都放在對內監視上麵,要是又提防這個又提防那個,那還怎麽做事呢?就算是國王又能怎麽樣呢?他有內政部,有監察部門,還有宮廷禁衛,結果呢?還不是被一次次革命趕跑。”


    “話雖如此,但是您如果一點兒也不對孔澤先生做提防的話,我還是覺得有些危險。”芙蘭還是堅持了自己的看法,“我不是說,他一定會背叛我們,我隻是說,您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良心上麵,這是您教導過我的呀!”


    芙蘭的話讓夏爾又是怔了一下。


    不得不說,這確實很有道理。


    “你倒是把我的話都記下來了,比我本人記得的還要多!”他忍不住苦笑了起來,“可是現在沒辦法,我還沒有掌控和他差不多一樣的人,所以現在沒有人能夠監控住他。如果我讓什麽閑雜人等來監視他的話,隻會白白寒了他的心,沒有任何意義。”


    “那就讓我來吧。”猶豫了片刻之後,芙蘭幹脆地說,“您可以完全信任我。”


    “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夏爾搖了搖頭。


    “沒錯,這方麵我不如他,可是他的資源本來就是您給的,您收迴一部分去又怎麽樣呢?這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就算他心裏知道,也說不出什麽話來吧?”芙蘭自信滿滿地看著哥哥的側臉,“再說了,他也不可能一輩子就光做見不得光的事情吧?您為他洗白身份,讓他可以一輩子榮華富貴生活下去,然後從他這裏收迴一部分東西,這已經很對得起他了,他應該感謝您才對!這是一種萬全的安排,先生,請您相信我吧,這絕不是出於我個人的私利考慮。”


    夏爾轉過頭來,看著妹妹的眼睛,從裏麵看到了熱忱的烈火,和毫無保留的坦率。


    這席話聽上去不那麽讓人放心,但是仔細一想,確實又言之有理。


    沒錯,自己確實一直以來過於依賴孔澤了,他也沒有辜負自己的期待,在幾年內建立了一個情報網絡,雖然規模不大,而且隻是草創階段,但是畢竟已經可以讓自己受益匪淺。


    他有功勞,但是,是到了讓他慢慢讓出一部分東西來的時候了。可以用金錢用地位來迴報他的辛勞,但是絕不能再讓他繼續掌控全局。


    “好吧,你說服我了。”夏爾最終點了點頭,“我同意你的看法,特雷維爾小姐。等到戰爭結束,我會讓孔澤交出一部分職權和人手供你支配的,希望你能夠繼續以之前的熱忱來迎接新的挑戰……”


    “這有些難,但是我一定會克服它的。”芙蘭幾乎泫然欲泣,“我會向您證明的,這世上您唯一不用擔心的人就是我。”


    “我還能說什麽呢……?”夏爾聳了聳肩。


    芙蘭一直在後邊抱住了他,所以她高聳的雙峰也在他的後背輕輕按壓,讓他感覺到一種奇妙的彈性,兩個人這樣緊緊地貼著,這讓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馬。


    “就要到晚餐時間了吧?我們一起共用晚餐吧?”為了擺脫這種微妙的尷尬,他勉強說。


    “我十分樂意。”芙蘭點了點頭,然後,她又湊到了夏爾的耳邊,“另外,有一件事您還記得嗎?”


    “什麽事情?”夏爾有些疑惑。


    “我之前說過,我想要跟隨爺爺一起去前線,您還記得嗎?”芙蘭在夏爾耳邊說,吹得他耳朵有些發癢,“我想要就近照顧他。”


    “難道你是認真的嗎?”夏爾有些吃驚了,“那裏的生活條件很惡劣。”


    “再惡劣能夠那些在戰場上拚命的人們惡劣嗎?”芙蘭反問,“難道您不擔心爺爺的身體嗎?他已經那個年紀了……”


    “這……”夏爾微微一滯,他確實很擔心。


    “他身邊肯定有不少人負責勤務,可是誰又能像我那樣一輩子和他朝夕相處,明白他的嗜好他的習慣呢?沒有人比我更適合了。”芙蘭平靜地說,“再說了……我還可以帶著一些誌願人員去照顧傷員,如果我這麽做的話,那麽人們對我們的評價一定會變好……而且,至少我們也可以多挽救一些人的生命。”


    “我從沒有想到你居然會有這麽仁慈的想法。”夏爾忍不住苦笑了。


    “這無關仁慈,我隻是覺得……人們越是尊重我,就越不會懷疑我們……不是嗎?”芙蘭也苦笑了起來,“我已經找好了一群誌願者了,等到我們這邊的事情辦理妥當,我就可以帶著她們一起去前線,開辦醫院照顧傷員。”


    “你居然……”夏爾沒有想到妹妹居然這麽有行動力。


    他想要反對,但是看著妹妹的眼睛,又知道這是她的決定。


    “好吧……那就希望你一切順利吧,我這邊會盡量給你安排條件的。”


    “您能夠支持真是太好了!”芙蘭十分高興地笑了,然後後伸手放到了夏爾的肩膀上,“我最近還學了一些護理,您來試試?”


    她小心揉搓著夏爾的肩膀,夏爾微微閉上了眼睛,這還……確實挺舒服的。


    “如果我這麽做的話,他……他大概就會原諒我們吧?”在夏爾的耳邊,芙蘭低聲說。“有了他的祝福的話,我會感激上帝的!”


    “傻孩子!”夏爾忍不住再歎了口氣。


    “您不就喜歡傻孩子嗎……”芙蘭微微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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